他干净整洁的袖衫,都是她脸上脏污的血。 “糟了。” 他低声说。 沈宁不解地看他。 他笑:“好似,越擦,越脏了。” 沈宁:“………”白痴。 唇角,却是不由自主地上扬。 “将军笑了,便是不恼沈某了。” 男子跟着笑,而后面朝元和皇帝作揖: “皇上,适才所言,沈某想……”收回。 话没说完,旁侧的沈宁,拔高了声,赫然道: “回禀圣上,臣沈宁,对大宗师动心了。” 她明媚张扬,明眸含笑。 整个人不再是沉寂的,是鲜活的。 犹如情窦初开的人儿。 这般模样,骗不了旁人,是确确实实的怦然心动了。 元和皇帝淡扫了眼太子。 沈宁是他的臣,自然只能听他的。 哪怕是太子,也不会成为一个例外。 他的江山,不容任何人觊觎。 即便那个人,是和他留着同样鲜血,一日日看着长大的亲生儿子。 元和皇帝笑了笑,说:“沈将军,朕未曾听清。” 沈宁朗声,再拔高音调道: “末将沈宁,喜爱大宗师!” 身侧的男子,浑身僵住。 他悄然看去。 风雪落满头,也算是白首。 第300章 好的,未婚夫 “好——” 元和皇帝手掌朝桌案拍去,爽朗的笑声,自高台御座传来,含笑望着沈宁和大宗师。 “既是如此,朕便赐婚于你们二人,除夕佳节,大燕百官,列国使臣,俱都在此见证。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未婚夫妻,天赐良缘。” 他高高在上地俯瞰着沈宁和大宗师。 仿若自己才是这天地之间唯一的君王。 饶是沈大宗师,也不过在他的下侧仰视着他。 元和皇帝清楚,若非是大宗师爱慕沈宁,他面对沈云之时,永远都无法这样的高高在上。 沈宁和大宗师,作揖颔首,共同地行礼。 挺直起背部时,耳畔的风,清雪三二,带来了男子低沉醇厚的声音: “日后,打扰了,未婚妻。” 沈宁眉梢浅浅一挑,好笑地望着眸光晶亮身如画的男子。 他与沈大宗师,算是阴差阳错下的逢场作戏,是为了离间皇帝和储君之间的父子之情。 “好的,未婚夫。” 沈宁淡声应道。 风雪淡淡。 如河边的柳絮。 今岁的最后一日,他们由元和皇帝,亲自定下了婚约。 纵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对彼此的心思,谈不上多大的清白。 只是这份情谊之上,各有志向。 大燕小王爷的血海深仇,外祖父一族的灭门之恨,亲手斩掉母亲首级而留下的心病。 沈家女将带不回的北幽亡魂,死在腊月,赶不上下一个年了。 她终是辜负了那些学生。 而这皇权深深视人命如草芥。 麒麟沈家,开国功臣,如今大厦摇晃,随时倾塌。 她要背负着那无数北幽之命而行。 她要在水深火热里扛起多少年都不曾倒塌的沈家。 彼此,各有归途,却是能并行在同一条路,只因他们是同一类人,兜兜转转好些年,归来还是两两相望,互生心意。 奈何这人间百态,并非只有情爱之事占大头。 人活在世,长寿匆匆无忧苦难俱都百岁。 信念之火不会因情爱而熄灭,相反会烧得愈发炽烈旺盛。 “沈某,恩谢陛下赐婚。” 沈云清了清嗓子,站直了颀长的身躯,面朝向元和皇帝,微抬起下颌,迎着风雪竭力出声。 他乃名震列国的大宗师,嗓音固然清润如芙蓉泣露,更似平地之雷惊堂几载绕梁不绝传遍皇宫的盛宴。 “臣沈云,日后必然妇唱夫随,沈将军说一,便不敢道二,将军指东,就不西行。” 他要成为,沈将军背后的那一个男人。 “将军若是保家卫国策马驰骋疆场,我便替将军披甲衣。” “将军若看淡一切,我便与将军共赏春花秋月。” “此生,只有被将军休的份。” 男子侧过了头,笑望着沈宁。 “我若说,朝三暮四就天打雷劈,过于虚伪,这老天在万丈之外,岂能事事都能断个清楚明白。” “我的所有部下,钱庄,一切,都放在你的手上,胜过千千万万的誓言。” “你可,喜欢?” 喜欢! 沈宁还没说话,元和皇帝就有了心声。 太子更是两眼发光。 看见沈大宗师,就像是饿狼看见了滴油的大肥肉。 第301章 清风明月白雪佳节日,不如她俱不如她 ——你可喜欢? 沈宁不言,抿紧了菲薄的唇。 一双黝黑深邃的瞳孔,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良久,便笑着应下了一个“好”字。 沈大宗师要以身入局,告诉这天下的君王群臣。 她沈宁的背后,有大宗师撑腰。 对于一个人,一个女子而言,誓言再多都是虚妄,缥缈若烟不切实际的东西,难以支撑起往后的余生之路。 说再多好听的话,不如做一件好看的事。 然而前者溺毙了太多情窦初开的少女,命好之人才能遇后者。 若孤注一掷为情爱,自是后者好命。 但不为情爱,掌控在自己的手里,何时何地都是好命。 赌徒十有九输,不赌便不输。 楚夜远远地看着,心口痛到难以呼吸,平白无故就红了一双眼睛,莫名的委屈宛若洪水猛兽将自己吞噬,一点点蚕食掉灵魂和躯壳。 他从未觉得,有哪一年的冬天,比今日还要冷。 陈琼侧过头,淡淡地看了眼楚夜。 “楚小侯爷。” 陈琼压低了声音说:“时不我待,命如此,就得认命。” 楚夜垂下了眼帘一言不发,眸子刺痛到眼角像是燃烧着火焰般,火辣辣的让他难以睁开眼睛再看他。 好些年前,他提酒去寻沈宁,不知从何时起,沈宁的身边,多了一个顾景南。 彼时,顾景南虽不是华贵之公子,少年模样的俊朗倒也可圈可点,浑身有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倔强。 家道中落寒门子弟的他,不曾放弃过追求。 敢想沈家女,敢盼为将之路。 是沈宁,把他抬到了不属于他的高度,若不顺势而为,自会摔得粉身碎骨不如从前。 楚夜低低地笑了笑。 他看得出。 沈宁的眼睛里,有大宗师。 今朝沈尊非昨日之顾景南。 沈宁的此生,便只有沈尊了。 思及此。 楚夜的心脏,揪着般疼。 抽搐着,难以供血,脑袋发白,几经眩晕栽倒去。 他总是在高墙后,在暗处看,在沈宁的身后,踩着沈宁的影子,一步一步跟着沈宁走。 他总期待沈宁回头望,就能发现他还停在原地好多年,等年少时的沈宁对他怦然一次,不局限于高山流水觅知音的舞枪弹琴。 “陈琼。” 他忽而道。 陈琼“嗯”了一声,两手抱胸,施施然地瞟了眼楚夜。 “你说他时常戴着面具,是不是长得太丑?” 如若是这面具丑男,他情愿是十七皇叔燕云澈,至少生得好看。 罢了。 十七皇叔莺莺燕燕满后院,不如面具丑男来的专情,且还时常受制于皇帝。 楚夜脑子飘忽所想倒是自个儿纠结上了,颇有几分滑稽。 “………”陈琼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有些无语地望着万般委屈说出口只剩下阴腔怪调的楚夜,心道是个可怜人,惯会去找些借口安慰自己的。 这会儿,侍卫拿着沾了暖水的金色水盆来,婢女要为沈宁擦拭脸庞和疗伤。 沈大宗师自婢女的手上接过了棉质软布,修长好看的手缓缓地拧干,一点一点温柔而优雅,小心擦拭掉了沈宁的面庞。 血色痕迹褪去。 她清秀不似方才双手握屠刀的刽子手。 清风明月,白雪佳节日,不如她,俱不如她。 第302章 那三年孤寂独自扛,偶尔看高楼 “小宁——” 男子的嗓音清润而又醇厚,煞是好听。 沈宁抬眼,淡淡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他,便轻“嗯”了一声。 “你是什么,我便是什么。” 你若是傲视群雄俯瞰这满朝文武金銮殿上的将军,我便也是高高在上的大宗师。 你若是桀骜的凡臣贼子,我便也是遗臭万年的史书一笔。 故而。 想做什么,便去做。 你非孑然之身,有人与你同行。 风雪很大。 沈宁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从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灵魂。 不由想到望月楼。 那三年顾府孤寂独自扛的时候,偶尔也会望高楼。 后来才知,楼上有人看她。 昼夜不休。 杯盏不停。 沈宁勾着唇不自觉地笑了笑,复又冷峻神情,刻意地板着一张脸问: “当真?” “千真万确。” “……” 无数双眼睛看着风雪之中的二人,俱是诧然。 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不为过。 彼此站在那里,就让人挪不开视线。 元和皇帝很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更让他满意的是,沈宁之忠心耿耿和大宗师之无脑爱慕。 一个男人,身居高位,满脑子情爱当是蠢货。 当是皇图霸业,志向远大。 但也正因如此,元和皇帝的麾下,才能多一员猛将。 盛宴丝竹声声,觥筹交错微光映月辉。 赵髯之死,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浪。 子衿队伍回到了场地。 去时孤单,来时多了一群故人。 韩剑星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身后是陆子白等布衣。 近乡情怯般。 距离旧日师长秦老越来越近,步子反而愈发缓慢。 不敢靠近,心在缠然。 他只懊悔多年离京前,和秦老大吵一架。 秦老灰浊的眸子泛起了红,花白的眉都带着遏制不住的笑意,颇是喜极而泣。 终于,韩剑星来到了秦老的面前,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莫大的勇气陡然而至,便屈膝跪下,抱拳道: “不孝徒儿,拜见秦师。” “徒儿不孝,多年路京门而不入城,未曾看家师一眼。” 那会儿,秦老的头发还没白这么多。 如今,找不到一根黑的了。 就连须眉,都是爽白的。 额头、眼角以及脸庞,有着老人的斑点和褶皱,那都是岁月匆匆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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