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山笑。 “别笑了,真难看。” 沈国海闷闷道。 过了会儿,似是想到什么,便两眼放光,又再度兴奋。 兄弟三人,各有长处。 譬如,他就是生得最俊俏的那一个。 年轻时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如今也是老来俏,这是另外两个快马加鞭都追不上的。 思及此,沈国海大笑了两声。 沈国山看傻子似得看他。 他这胞弟,从小就脑子不好,他知道。 沈国海笑着笑着,脑子却是突然抽痛,过往记忆历历在目,就像是一块完整的镜子被打碎,每一个碎片都是一段过往,却有一个碎片鲜血淋漓红雾涌动怎么看不清。当他想要细细回忆,脑子就会像是钢刀扎进并且狠狠地搅动般疼痛到难以呼吸。 “国海,你怎么了?” 沈国山放下了狼毫笔,快步来到胞弟的面前将其扶住。 弟弟满脸煞白,毫无血色。 他一脸迷茫地看向了沈国山:“二哥,我是不是,丢掉了一些东西?” 那一霎,沈国山的心陷入了冰谷,浑身僵住,血液似是罗织着冷霜欲凝固。 他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曾经面对敌方雄狮而巍然不动的他,此刻,龟裂开了一丝慌张之意。 “国海。” 他酝酿着措辞,语气是鲜少的焦急。 沈国海却是猛地一拍脑子。 沈国山见状,更加慌了。 他只想胞弟安享晚年…… 而不是屈辱又痛苦地度日如年。 “我知道了!” 沈国海盯着兄长的眼睛,一字一字咬字很重,正色道:“我丢掉了,年轻帅气的脸,现在都一脸黑斑了,虽然跟你比还是好看的。” “………”沈国山陡然定在原地,看着近在咫尺眼睛灰浊却很无辜的弟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如曾经那般将这弟弟痛打一遍似乎才能过瘾舒畅。 第330章 上京长街,人满为患 他无奈之际,沈国海凑了个脑袋过来,压低了声,故作神秘地问:“那信笺之上,有什么东西?” 沈国山心脏一颤。 “是不是沈宁被骂了?”沈国海问。 沈国山嘴角猛抽了几下,甩开了沈国海,理都不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 沈国海望着二哥的背影摸了摸下巴,暗暗思忖着那信笺之上的秘密。 莫不是沈家有什么祖传的好东西是他不知道的? 他就晓得。 这沈国山压根就不是一个好人。 …… 上京长街,人满为患。 大年初一原就热闹得很,而今因为枯骨大师张霁和雪女城大宗师的到来,赫然如热锅之上沸腾的水。 “回府。” 沈宁面色严肃而凝重,沉吟了许久,半抬起眸凛声开口。 “近期别让三叔出府,当年之事上京城并不知晓,只有府邸的沈家人知晓。” 沈宁皱起了眉头,“就不知道这张霁,是否知晓三叔的真实身份了,是有意而来,还是无意而为之,且看他后续如何。” “今朝大燕,真是多事之秋。”沈如是叹了口气。 “过了十五,春日就要来了。” 沈宁浅笑。 沈如是喝了口葫芦里的酒,闻声,便将酒葫芦放下,抬着眼皮望向沈宁。 对视少顷,便也跟着笑了。 “是啊,春日来了,就好了,寒冬总会过去的。”沈如是满目期许,都是对未来的憧憬之光,宛若昨夜寒酥雪,星辰烟火。 沈府马车在密集的人群之中,艰难地调转车头。 沈宁坐在软垫之上,双手捧着定北侯所送的小手炉,眸色深了几分。 这上京,是纸醉金迷遮人眼,也是龙潭虎穴难辨善恶。 若是置身于水火之中,又哪能看清肚皮之下的人心。 譬如燕老太君。 又譬如—— 定北侯。 马车才刚调转,城门方向的街边,就传来了嘈杂刺耳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还传来了威严犹若钟鼎鼓楼的嗓音: “哪个不长眼的,惊扰了枯骨大师。” “……” 沈宁和沈惊风、沈如是对视,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慎重和警惕。 沈修白在外匆匆而来,掀起帘子进入马车带来了一阵扑面寒凉的冷风。 “五哥,发生何事了?”沈宁问道。 沈修白一看就是去凑热闹打听了。 五哥自小就擅长这事。 “是奔雷宗的沈流年,沈象一伙人。” 沈修白说:“这些人在上京街头结伴有行,不知怎么冲撞了雪女城的队列,沈流年直接中了几掌倒下,沈象、沈虎等人亦被擒住。” 沈惊风皱眉:“当年三叔出事,救出来的时候,通过奔雷宗的关系帮了一点忙。奔雷宗彼时在江湖上吃得开,欣欣向荣之相,经过三叔的事, 导致奔雷宗一蹶不振。奔雷宗因此对上京沈家多有怨言,后来在雪女城吃不开也是被张霁打压。” 这件事,沈宁有所耳闻。 奔雷总和上京沈府,原是同族同宗,固然互相看不顺眼,但几次大是大非前,步调方向倒是有些一致。 “过去看看。” 沈宁捧着手炉,马车准备去往嘈杂之地,她对坐在外头的影卫周楠说道:“让采莲送些治疗腿疾的药去定北侯府,再备些墨宝,定北侯年轻时在书法方面就颇有造诣。” 第331章 千里走单骑,孤身雪女城 “定北侯……” 周楠欲言又止。 半晌,复又开口:“将军,那可是太子的亲舅舅,楚皇后嫡亲的兄长。” 经过宫武宴之事,影卫上下,无不是钦佩沈宁。 若是再讨好定北侯,怕是又要引起争议。 他拧起了眉。 做人要有骨气。 而沈家子嗣,当是骨气里的骨气。 他并不赞成沈宁在亲手送走太子之后,去讨好定北侯。 “无妨。” 沈宁的指腹摩挲着手炉边沿的纹路,淡声道:“去吧——” 周楠沉吟不决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去做好沈宁吩咐的事。 “小宁,定北侯之事,你是如何想的?”沈修白问。 沈宁做事,他一贯放心,也从不多问,但事关重大须得处处谨慎,否则一朝翻船,就是全族上下的性命,大厦一旦倾倒将无人生存,而智者千虑恐有一失。 “这天底下,没有真正的朋友和绝对的敌人。” 沈宁抬了抬眼眸,“多是利益驱使,定北侯一贯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哪是路过,是有心而来。他们兄妹二人,背道而驰,何又不是另一种的并驾同驱?定北侯两手准备,而沈家和皇权的博弈之中,不管谁赢,定北侯,楚家,都将屹立不倒。再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既收了这手炉,哪能无动于衷下去?” 元和皇帝生性多疑、善妒,定北侯能与之成为异性兄弟,在这滔滔皇权之下巍然不动,足以见得是个极尽聪明的人。 沈修白张了张嘴,却不知还要再说些什么。 沈惊风、沈如是几个,固然清楚沈宁的用意,难免还是会担心。 如沈宁所说,定北侯是个聪明之人,与之周旋,岂不是与虎谋皮? 再加上太子之死的血海深仇,更是如履薄冰。 “好了,该去看看热闹了。” 沈宁浅浅一笑,指腹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地拍打在手炉之上。 …… 东城口延伸岔开来的街道,人群密集犹若潮水。 “噗嗤。” 倒在地上的沈流年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液。 一只裹着黑色织金软靴的脚掌,死死地踩在了沈流年的胸膛。 身披墨狐大氅的青年,剑眉星目,硬朗分明的五官和面孔透露出一股让人惧怕的阴鸷之气。 “敢拦段大师和枯骨大师的马车,你活腻了?” “沈流年,真当你奔雷宗是个东西?” “不成器的玩意儿。” 青年垂着眼皮,恣睢乖戾。 “砰!” 他一脚掌踩下,沈流年口吐鲜血。 “张齐之,你胡诌!” 沈流年眼睛充血,被踩得快不过气了,双手用力地箍着张齐之的脚踝,竭力的发声从嗓子眼和牙缝里往外蹦出去,“我——没——有!” 这张齐之,是枯骨大师的徒儿。 枯骨大师麾下,徒儿众多。 每一个,不说根骨绝佳,但品相容貌,身段气质,都是顶好的。 前两年沈流年与这张齐之有了过节,此次恰好碰到,张齐之非要说他拦了马车。 如此强词夺理下,没拦都成拦了。 对方马车里还坐了个大宗师,深受雪女城主的喜爱。 谁敢出口说个没字? “流年!”沈象忙喊了声。 沈虎、沈象这些人,都被擒主。 “张齐之,你有眼无珠之人,只会用些龌龊手段去冤枉无辜者?” 沈虎掉落在地的核桃,则被从马车上下来的人踩碎了。 众人望见此人,俱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来者正是张霁。 张霁眼窝深陷,抹着白粉,形同枯槁般的瘦削,如地府门神,透露着阴森之气。 他头戴簪花,身披麒麟袍,别有一番花哨和富贵。 他用灰浊的眼睛,看了眼龙虎。 脚掌缓缓地挪动,核桃直接碎成了粉末。 沈虎睁大了眼睛。 那核桃,是母亲留下的…… 他盘了好多年。 “啊啊啊!” 沈虎低吼了声,瞬间丧失理智,如一头犟牛般往前冲。 张霁给了个眼神,桎梏沈虎的侍卫稍稍放水,就由得沈虎冲了出去。 沈虎扑向了张霁。 张霁内力十足的一掌打在了沈虎的腹部。 对方的身躯登时弯如长弓,鲜血肆意流出。 张霁再一手将他的头发拽住往后扯,似能把沈虎的整张头皮给拽车下来。 “没礼数的小东西。” “奔雷宗,就只剩下这些货色了吗?” 张霁说话之时面无表情,然后看着沈虎的眼神,却让沈虎顿感恶寒。 那是一种被猎人锁定,被猛兽盯着看的目光,好似他是即将成为盘中餐的困兽。 “沈虎!” 沈流年近乎嘶吼,鲜红的血液从唇齿里飞溅了出来。 张齐之则嫉妒地看了眼沈虎。 沈虎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张霁或许最开始要擒的人就是他! 故意挑衅,再激怒他。 拦没拦马车都是其次了。 他冲撞枯骨大师和大宗师的罪名已然坐实。 “把他囚好了。” 张霁将人一丢,侍卫们立刻用绳索把沈虎给严严实实地捆绑住,使得沈虎用尽全力都不得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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