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贯是个悔棋高手,名声倒也算是“冠绝上京”了。 在赫连老先生、沈国海面前,惯会耍无赖,棋路没个章法,胡编乱造那叫个我行我素,奈何眼前之人是未来的老丈人,燕云澈可不得缩着尾巴做人。 “大宗师的棋路,自成一派,颇具灵气,是不可多得的棋手。” 沈国山笑着说。 “沈老将军说笑,小王棋艺不佳,多是无赖之术,哪能在沈老将军面前班门弄斧。” 沈国山的棋艺堪称是京都一绝,燕云澈早就有所耳闻。 “下棋之道,需要静心,且纵观全局,未雨绸缪,方才能运筹帷幄。”沈国山跳马吃了燕云澈的棋子,继而低声道:“以天地为局,以人为棋,亦是如此,若心中有棋术,八荒六合,何处都是棋局,上京如是,大燕如是,列国武帝雪女城,皆如是。” “老将军所言甚是。”燕云澈听得认真。 他讳莫如深的眼,悄然间,不由多看了眼沈国山。 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已逝的父皇。 已经好久没人,会这样谆谆善诱的教导他了。 二十几载的倥偬人生,也不过弹指一挥。 “沈尊,可有称王之心?”沈国山棋路走炮,不经意地问。 今日并不算闲暇,夜半下棋,为的就是此刻问话。 若沈宁想要推翻皇权,那么,下一位国主该是何人? 唯有想清楚这件事,才能去做。 作为父亲,他亦知晓,若以沈宁之才,不仅能够驰骋疆场,铁腕手段仁慈心肠,治理江山社稷固有一套,这新主之位,沈家也不是做不得。 而北渊王,亦是先皇最喜欢的孩子。 三宫六院,美人如云,能够让先皇怦然心动的,唯有北渊王之母苏贵妃。 故此,苏贵妃盛宠一时之际,位同副后,北渊王诞下之日,举国欢庆三日之久,圣上接连数日不早朝,陪伴在苏贵妃和北渊王的身边,笑得合不拢嘴,且没多久,都有意立北渊王为东宫储君,甚至几次三番在沈国山的面前懊恼他生了一堆儿子,偏生没个女儿,否则的话,直接就赐婚了。 须知沈家是拥兵重臣,自古武将世家,婚事与皇权之间,要三思后行。 先皇属意燕云澈的妻子最好是沈家女,一来是和沈国山的关系,二也是为燕云澈成为来日的国主而用心铺路。 后来,沈府得了女儿,先皇比他这个当爹的都高兴。 沈国山的第一个女儿,排在第六。 先皇赐名,沈凤仪。 天生凤主,母仪天下。 先皇用意,文武百官,朝野皆知。 奈何这孩子还没等到满月就已夭折。 沈宁是沈凤仪后边的孩子。 这回,先皇没有大张旗鼓,不敢寄予厚望。 沈国山取了个宁字,便希望女儿安宁一世,百岁无忧,可见父母之用心良苦。 先皇得知沈宁之名,欣喜若狂,直喊沈宁之名好。 他带着长大了不少的燕云澈去沈府,看望刚刚出生的沈宁。 软软糯糯的,小小一个,在襁褓里看起来很乖。 燕云澈知道。 那是他未来的妻子。 而沈国山看着燕云澈,算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思及此,沈国山心内叹了口气。 元和皇帝若是倒下,抛开霜毒不说,北渊王是最有资格成为新王的。 帝王宝座,诱惑太大了。 他终归是担心沈宁和燕云澈之间有所分歧。 他的沈宁,若有着打江山的本事,断不会居于后位。 而北渊王又…… “老将军,小王并无称王之心。” 燕云澈如实道:“小王苟活多年,山野习武,筹谋暗部,并非是为了大燕的王位,只是为了母亲能够瞑目九泉,外祖一家含冤昭雪,小王只盼,大燕安定,此乃父皇先前所愿,父皇乃当世之明君,有一颗仁和之心。” 沈国山看着袒露心扉的燕云澈,放下了几分警戒。 最起码,帝位之争,不会让有情人离心。 沈宁前往北疆的日子,他也要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了。 沈国山又问:“对于九五之位,云澈有何想法?” “明君仁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能以万民为己仁,皇权之主在谁身上的不重要,姓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燕万民,是否因此而沐泽福瑞。” 沈国山望着说得漫不经心的燕云澈,清朗如松,冷峻平淡,自有一股从容泰然的贵气,登时让这征战多年的老战神都有几分肃然起敬了,一个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且受苦受难的王爷,能有这份心思,难能可贵。 “小宁,亦是这般。”沈国山欣慰道。 这俩人,兜兜转转,终归是到了一路去,怎能不道一声天若有情呢? 原就是一路人,是这世间少有的正缘。 燕云澈低低地笑了。 提及小宁,最是那一垂首的温柔,眉眼如若浸着烟甍山水,青箬霜珠,狭长好看的一双星眸,能在顷刻间有了光辉。 而这细枝末节,都烙印在沈国山的眼里,自是欣慰,但盼这儿女情长能够在日后有个明媚璀璨的好结局。 …… 后半夜,天将亮。 雾色淞淞雪盈盈。 沈国山未眠,提着酒去了沈国海的内屋,门外瞧见了不谋而合且一道而来的长兄沈国雄。 他低头看去。 长兄的手里,同样提着了一壶酒。 “倒是凑巧。”沈国祥笑道。 “谁说不是?” “听说——” 沈国祥推开了门,“你和那臭棋篓子,下棋去了?” “………”沈国山板着脸道:“那是小宁未过门的夫婿,兄长这般说,可不大好。” “左右他也听不见,半截入土的年纪过过嘴瘾也不是什么罪愆。”沈国祥说得是理直气壮,没有半点的为老不尊,看在沈国山的眼里,不由想起了书斋时侄儿沈从武的一言一行,倒真像是和长兄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愧是父子。 思念电转,沈国山不由想: 他和沈宁一样的有人格魅力。 也不愧是父女。 这叫什么? 这叫龙生龙,凤生凤—— 第384章 天眷我燕月璃,让我遇沈宁 沈国山兄弟二人推门而入。 内屋柔软暖和的床榻之上,沈国海固然眉眼有憔悴之色,却是睡得很安详。 酒香四溢。 沈国祥和沈国山席地而坐于榻前,谈天说地,聊古论今,仿佛回到少年时。 …… 第二日一早,沈宁就去了军营,处理各方各面的事。 完了后还有早朝。 府中又有大大小小的事。 她连轴转到恨不得把一个人掰成两个去忙。 沈大宗师则在暗部忙里忙外。 退朝后,金銮殿外象牙白的长阶深深,百官三三两两散去。 “沈将军。” 五皇子喊住了沈宁。 沈宁作揖颔首,行了个正正方方的礼。 “北疆之战,须得平安归来。” “借五皇子吉言。” “不语她让我带一句话给你。”五皇子沐浴着冬日和煦的暖阳,“她近日忙着诊治穷苦百姓,无法与你相见,但她希望你好。” 沈宁犹豫少顷,咧着嘴角粲然一笑,“她也是。” 五皇子压低了声音,“昨夜不语,许久未眠。” 沈宁沉了沉眸。 看来,她所想的没错。 纳兰晴的事虽说是五皇子筹谋的,叶倾城应当知晓,但也确实入了五皇子门下,成了五皇子的谋士。 而五皇子今日在大殿前就拉着她说话,却也古怪。 五皇子心思缜密,又是个极致聪明的人。 多年来,韬光养晦,静待不发,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拉拢她,难道不怕元和皇帝疑心? “五皇子,让她安心入睡,万事大吉,一切都好。” 沈宁留下这句话便告辞,先行一步了。 五皇子看着沈宁的背影,眯起了眼眸。 他以叶倾城开始话题,就是朝沈宁抛出了橄榄枝。 沈宁这般回应,看来是打算靠拢他了。 若他能够得到沈家相助,又有叶倾城这等医毒双绝的奇才相助,这皇位,只能落入他家。 叶倾城是有抱负的人。 他答应过叶倾城。 来日成为九五之尊,会帮叶倾城完成她的夙愿,让这天下深陷苦寒久矣的百姓,无病无灾。 沈宁。 叶倾城。 一文一武。 若得此二人为麾下, 他的路,可好走许多了。 …… 沈宁尚未离宫,思考五皇子今日的操之过急。 按理来说,不应该。 除非—— 元和皇帝此事的重心在其他地方,无暇顾及沈家和朝堂。 五皇子也正因知晓这一点,才会光明正大的拉拢她。 而且也是在逼她,不得不选择五皇子的阵营,也是做给其他大臣看的。 沈宁一面走,一面思考五皇子。 五皇子看似孤立无援,实则定有底蕴,否则不会如此大胆。 不多时,九公主燕月璃的婢女请她去了公主殿。 沈宁凝了凝眸,旋即一笑,泰然自若进了九公主的寝宫。 自宫武宴后,九公主的处境好了很多。 元和皇帝略微重视了这个女儿。 虽说不上辉煌光鲜,但起码在人前像一个公主了。 沈宁见燕月璃精神气好了许多,由衷地高兴。 “公主殿下。” “沈将军,你我患难之情,不必行这些虚礼。” 燕月璃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落座于桌前,“距离出征北疆已无多长时日,我知晓将军很忙,既有军务在身,还有家事缠足,四方虎狼环伺连新年都不得太平,今日月璃,不得不请将军来。” 比起以往,九公主虽还有纤瘦孱弱的蒲柳之态,但说话已不用喘气,至少能心平气和地说完一整段话,面色隐白,眼里却是炯炯有神地望着沈宁。 她代了婢女的活,亲自为沈宁斟茶。 “公主,使不得——” 沈宁就要去抢过茶壶。 燕月璃摇摇头,“沈将军,我说好听点是个公主,说难听点也就是个草芥,得将军相助,才有安宁之日,能够遂愿摆脱掉从前的阴霾,站在这烈阳之下做个浩然磊落堂堂正正的人。” 她的声音很小,人也温婉,但透着一股连沈宁都被吸引到的坚韧和力量感。 那是来自于燕月璃灵魂的不屈。 病态之壳,难掩她钢铁般的魂魄和野火烧不尽的求生欲。 斟茶入杯,袅袅热烟,有淡淡的清香在彼此间。 燕月璃说了许久的话,还是需要顺一顺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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