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可有,真心,心悦过我?” 沈宁回眸看来,“不重要了。” 若真要说,定然是有的。 顾景南不会不知道。 只是,他难以接受,一段感情断得如此利落。 譬如他,朝三暮四,喜爱这个,也放不下那个。 至今为止,他既放不下沈宁,也会对蓝连枝魂牵梦绕,在此之前他总觉得人性如此,芸芸众生里又有几人能够始终如一, 心随情动,哪人由己? 顾景南跌倒在雪地,在无望的冬天,恨不得回到年少再来一次,可现实之残酷血淋漓,怎能给他重来的机会,失去便如破境难以重圆。 沈宁也好,蓝连枝也罢。 无人属于他。 他在雪夜快要冻僵了身体,回到了黑水街,陋室屋。 阴森幽暗的屋子。 阴恻恻的母亲。 还有一个阴晴不定的他。 “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呢。” 顾景南苦笑。 “儿,儿啊。”顾蓉眼睛含着泪水。 顾景南恍若失神,满面泪水,笑望着顾蓉。 “母亲。” “阿宁真心实意待我,永安也对我好,终究是我不好。” 他苦笑着,还是决定远离上京,永不回城。 顾蓉撕心裂肺地疼,嗓子眼胀痛到说不出话。 屋外霜雪浓,风刺骨,呜咽声如泣如诉如末日。 第380章 大燕,苦皇权久矣 …… 顾府外,长夜漫漫街深深。 追风逐电百无聊赖地跟在沈宁二人的后侧。 逐电一如既往的正经,刚毅冷峻是个好侍卫。 追风走路倾斜不着调,时而困乏打哈欠,时而看月想嫦娥。 前侧,大宗师又重新用手炉暖了下手,才继而握起沈宁的手。 十指相扣,行于冬夜,大雪纷然落于鬓发间,似如白头到老。 追风盯着自家尊上老半天,眼里尽是疑惑之色,皱着眉头深思了好一会儿,才疑惑不解地低声喃喃:“电啊,你说我们尊上,何必多此一举呢,直接把手炉给沈将军不就行了,这样不麻烦吗?” 手炉冷了。 用内力烘热手炉。 然后再温暖自己的手到了一定程度,才去牵起沈将军的手。 追风看得一个头都有两个大了,想不通为何不直接把手炉给沈将军。 逐电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望着一脸单纯和发自肺腑之迷惘提问的追风,遽然失语。 “追风。” “嗷?” “我略懂面相,可帮你一算。” “哦!?面相如何?” “你这辈子,讨不到妻子,会孤独终老的。真的。” “?” 追风一愣,而后张牙舞爪扑向逐电,嬉笑打闹不似成年人。 沈宁回头看去,眸转华光有些许的诧然。 “不要看。”燕云澈说。 “……”沈宁疑惑。 “不好看。”燕云澈一板一眼地说:“没我好看。” “。”沈宁的脸皮扯动抽了数下,看着吃味的燕云澈,有些哭笑不得。 “好好好,都没你好看,你最好看了。”沈宁哄小孩般。 随后肉眼可见的是,哪怕银色面具遮挡了面孔,沈宁依旧能够感受到燕云澈的欣喜欢愉,眼角眉梢融了这一冬的凛寒,笑时比那月辉星辰还要惹眼,沈宁的一双眸子,仿佛能够洞悉这皮囊,看到那纯粹的灵魂和干净的内心。 他本是纤尘不染谪仙人,是生在皇权的天之骄子。 却行于血色长夜,受尽欺凌,于寒山之巅开出了桀骜的花儿。 “阿宁。” “嗯?” “活着回来。” “好,你也是。”解开霜毒,活下去。 他们这一对未婚夫妇,宛若是料峭悬崖刀尖起舞的薄命人儿。 脑袋都在裤腰带上,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这世上千言万语的花俏祝福太多,彼此唯有活着二字能够道尽希冀和绵远于岁月的爱意。 不曾轰轰烈烈。 只愿相知相守。 若人间有白头时,便白头。 便早亡,便奈何桥多等些日子。 …… 沈府,书斋—— 沈宁将和九皇子的对话尽数道出。 此事干系到皇权,需要家人一道商榷。 “当年诞下死胎的并非梅妃,而是如今的兰贵妃?” 沈从武震惊了。 这些年里,沈家不乏有尔虞我诈。 人多了,难免是非多。 都不是圣人,有七情六欲,有爱恨贪嗔。 又非修仙求道,凡人多是在尘俗里跌宕。 但跟皇家的恩怨斗争纠葛相比,沈家那些,简直就是小打小闹。 知晓真相,顿觉骇人听闻,深夜里无端有些惊悚,毛发在袖袍里寒意里蓦地竖起,两条膀子都是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梅妃冷宫食子之事,过于恐怖,乃大凶之兆,只有少数人知晓。” 沈修白道:“没想到,这世上有人为了权利地位,竟能把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胎儿分作盘中餐送到旁人口中去,高墙宫院,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沈从武皱眉:“圣上当真是个糊涂人,还拿梅妃泡酒锻仙药……” “有没有可能,圣上并不糊涂?” 沈如是喝了口酒葫芦里的忘忧物,眸色沉沉,与夜同尘。 沈从武不解地看向了沈如是。 一侧的沈钰,面色郑重。 “不糊涂?”沈从武百思不得其解。 沈宁则道:“或许,他早就想拿梅妃泡酒了呢?兰贵妃只是揣测圣意,推波助澜罢了。” 一个这样残忍的君主,诞下那样歹毒的太子,并不意外。 霎时!沈从武浑身弥漫一股寒气,直指心口深处。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话来,发憷地看着沈宁。 “为……为何……” “梅妃,母亲是西域人,父亲是大燕人,听闻天生异香之体如凛冬雪中梅。此等人,泡出来的酒,自与寻常人不同。若不然的话,何至于十几载后,梅妃何至于还在酒里,便是因为无人代替。或许圣上当初明知真相,却是睁眼闭眼,因为他和兰贵妃各取所得罢了。” 兰贵妃要后宫的荣华富贵。 圣上要一药引。 就只能心照不宣献祭了梅妃。 沈从武只觉得自己脸色白了几分。 沈宁垂下了眼睫。 正因如此,九皇子才会崩溃绝望,才会要元和皇帝和兰贵妃都去死。 燕长临是个聪明人,应当也是猜测了这一点。 “伴君如伴虎,最是无情皇家人。”沈钰嗤了一声。 沈宁看向了桌案前沧桑沉色的父亲。 她将此事全盘道出,分析在父亲面前,就是为日后做打算。 若她活着回到上京。 若皇家赶尽杀绝。 她想…… 推翻了这皇权。 现下,还欠火候。 皇权稳固,底蕴浑厚,不是说一两句话有点儿昂扬斗志就能推翻的。 更何况,自古以来,君臣之道,君可以是昏君,但臣子必须是死忠才行,是千百年来世世代代灌输的理念,早已根深蒂固于每一代人,不是枝头雪,随手就能够拔除清理的。 沈国山低垂着头久久不语。 半晌,才道: “大燕,苦皇权久矣。” 这吃人的王朝,要吃了天下寒民。 人世疾苦,艰难险阻,兴亡都不会放过只想吃一口饱饭天冷多加一件衣的寻常苦命人。 沈国山的话,让众人微微一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还是沈修白打破了这份寂静。 “五皇子早就知晓此事,只等今日才故意道出,是个狠绝之人。” “这是他送给沈府的大礼。”沈惊风沉声说:“把最是纯真的九皇子拉入皇权斗争,而九皇子又对如玉钟情,沈家就能多一大助力。五皇子是想示好沈家,称帝之野心,终于暴露了。” 沈宁站在燕云澈的身侧,抬起眼帘看了眼沈惊风。 叶倾城,就在五皇子的身侧…… 自打那日见过叶倾城后,长兄固然强撑镇定,但沈宁能够感觉到长兄内心深处透出来的疲惫。 第381章 人生不足百,常怀千年忧 “五皇子——” 沈宁略微思忖,便说:“纳兰晴之事,或许是五皇子的手笔。” 纳兰晴曾经言辞凿凿说过,亲眼目睹叶倾城上了三皇子的马车。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 叶倾城入了五皇子的门下。 只怕当初纳兰晴的背后推手,就是五皇子了。 故意营造出三皇子的假象。 与其说梅妃真相和九皇子入局之事,是五皇子的示好,倒不如说是五皇子的赔礼道歉。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关系。 “五皇子,心机深沉,朝野之内皇室的青年一辈,难出其右。” 沈国山叹道。 五皇子温润如玉,鲜少参与朝野之争。 从前太子在的时候,就收敛锋芒。 实则背地里,干过不少事。 他或许早就知晓了北幽城一案的真相,就等沈宁扳倒太子。 “小宁,你随我来。” 沈国山起身。 沈宁点点头,跟上父亲。 出了书斋,便去了麒麟堂。 麒麟堂在沈家,自古自有家主才能进入。 沈宁来到麒麟堂外,望着紧闭的双门,抿紧了唇部。 “爹……” 沈国山并未说话,而是将门打开,“进来吧。” 沈宁不再开口,跟着父亲进入了麒麟堂内。 烛火深深,幽暗不明。 一方黑木兵器架,罩着火红的绸布。 火红绸布之上,绣有麒麟图腾。 沈国山站在兵器架前,始终背对着沈宁。 老人白发苍苍, 一身深沉沧桑之气。 他在夜色里沉吟了好久,喟然一叹,便道: “小宁——” “大燕万民的心目中,只有一种意志,那就是麒麟意志。 大燕出过许多名将,但唯有麒麟军不同。 麒麟军,是大燕万民的圣火。小宁,沈家不同,麒麟军也不同。麒麟军从来不在乎兵符在谁的身上,他们只忠心一人,那就是麒麟军首领——麒麟将军!” 沈宁目光微闪,半垂着眼睫,神色肃然,侧耳倾听过庭之训。 “麒麟将军,只有一个,不是圣上所封的张三李四,而是真正爱民如子,以家国天下为己任的沈家麒麟者。小宁,还记得吗,父亲先前与你说过的君臣之道,恪尽职守,忠义两全。” 沈宁轻点螓首。 “父亲说过,为臣者,断不可生出谋逆之心,否则便是王朝之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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