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会儿,他们却不得不帮这群傻子求情。 他们此番来是为了与东魏谈判的,谈判还未开始就横生枝节,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兖州都不好。 谢家郎君朝鸿胪卿使了个眼色,叫他再打几句圆场,说些好话吉祥话,他们跟着附和。 鸿胪卿心里苦笑一声,他就知道此行不会顺利,利益还没挣到手,自己人就先内讧了。 他出面劝了各方几句,又叫人把酒坛子抬下去,对乌衣郎君们斥道:“喝酒,喝酒,喝什么酒?喝得东倒西歪,要这会敌人来袭怎么办?一个个的也都是大小伙子了,这点都不懂吗?” 又跟骆衡等人赔罪:“他们小孩子不懂事,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新鲜。还请骆将军原谅他们这一次。” 骆乔阴阳怪气:“小孩子不懂事呀!能有我小吗?” 鸿胪卿赔着笑脸:“骆姑娘名动天下,谁能跟您比呢。” 骆乔:“啧啧啧。” 边“啧”边看向乌衣郎君们,那眼神,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有脾气暴躁一点差点儿当场跳起来,打不过他也要打,是男人就不能忍。 但是被旁边的人给拉住了。 骆衡没发话,乌衣郎君们也没认错,打圆场的嘴都要说干了,谢家郎君都想打人了,一人悄悄去找席瞮,劝他出面说和几句。 “骆将军不给我们面子,总要给你席大公子一点儿面子吧。”谢家郎君无奈说道。 “这是什么话,我不过骆将军帐下一军师,还不是军师祭酒,骆将军凭什么要给我面子。”席瞮提醒他道:“这里不是建康,是范县大营。” 谢家郎君一凛,明白席瞮的意思,朝他拱了拱手道谢。 范县大营,做主的是此营的将军。 这边,鸿胪卿说得口干舌燥想喝水了,骆衡终于有了反应,朝吴行示意了一下。 吴行点头,朗声说道:“此乃范县大营,行军扎营不可饮酒,乃营中铁律。上次将军下到小兵皆不可犯,违者杖三十军棍起步。诸位郎君在我营中犯此铁律,虽说非是我军士兵,却不轻饶,以儆效尤。” 乌衣郎君们骚动了起来。 吴行接着说:“然年节之下不宜见血,将军谅诸位又是初犯,便网开一面。” 众人以为此事就算是过去了,可不一会儿,士兵们抬上来十坛酒,加上骆乔让人送来的,一共十四坛,摆在营前空地上。 吴行指着这些酒,说:“诸位郎君既想喝酒,那便将这十四坛酒都喝完吧,一滴都不许剩。” 乌衣郎君们惊愕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眼前这十四坛酒可不是他们欢宴谈玄时喝的那种小坛小坛的,那可是用来庆功的酒,必要的时候还会拿来用作火攻燃料的就,半人高一坛,他们才十二人,一人要喝一坛多,这么多酒,怕不是喝完人就不行了。 杀人诛心啊,这是杀人诛心。 “是打军棍还是喝酒,二选一吧。”骆乔扔掉手里的碗,嘻嘻笑:“你们不就是想喝酒吗?起哄了那么久,现在有着这么多酒喝。开不开心?” 乌衣郎君们:“……”开心个鬼啊! 好几人都看向柳晟,请他拿主意,无论是被打军棍还是喝一坛半人高的酒,他们都不愿意。 “可都是听了你的话才这样做的,你可得都为我们做主。”一人压低了声音如此说,得了旁边几人附和。 柳晟握紧了拳头,想起家中庶兄弟、堂兄弟们对他的嫉妒奚落,说他无才无德只会讨好祖父,他咽不下这口气,想要做点儿什么来证明自己。他计划是无论骆衡让不让他们喝酒,他们都有话可说,可没想到张瑾会出面帮兖州这边说话,他不是一向谁都不站,谁都不帮的吗? 身边的人一个个急着撇清关系,柳晟无可奈何,只能暂时先服软,出来向骆衡请罪,说愿意一人当下所有责罚。 “柳郎君倒是义气。”骆衡笑了一声:“罢了,叫你一人喝下十四坛酒,传出去要说骆衡欺负后生了。就罚你从明日起去火头军砍柴生火,你可有不服。” 柳晟几乎咬碎了牙,一字一顿道:“在下,无、不、服。” 骆衡颔首:“很好,年轻人,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鸿胪卿赶忙附和几乎,赞骆将军大度,夸柳晟知错就改。 柳晟:“……”闭嘴闭嘴闭嘴,气死了! 酒又被抬了下去,营中又复了热闹的景象。 骆乔冲亲爹嘿嘿一笑,拿了两碗面汤去一旁吃,骆衡摇了摇头,随她去了。 “给。” 骆乔递了一碗给席瞮,呼噜呼噜吃了两口面汤,撇嘴道:“柳谁谁这办法谁帮他想的,忒恶心了。” “或许是他自己。”席瞮咽下口中的面汤后,说道。 骆乔一本正经地疑惑:“可他看起来不像是很聪明的样子,绣花枕头,他能想处这种恶心人的办法?” 席瞮也一本正经地疑惑了片刻,说:“说不定他在恶心人这方面别有天分呢。” 骆乔:“嗯嗯,很有道理啊。” 席瞮:“是吧。” “哈哈哈哈哈……”骆乔一阵爆笑,“席大公子,我今天才发现你可真是太有趣了。” “那……谢谢你的发现。”席瞮亦笑。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营外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士兵跑进来,跟骆衡禀报:“将军,护送杜鸿渐的队伍到了。”说罢捧着一枚腰牌请诸位将领看。 吴行拿过来看,的确是鲁郡刺史府侍卫的腰牌。 “放行。”骆衡道。 不一会儿,一队约百人的队伍进来营中,为首的是骆衡等人的老熟人,刺史府的侍卫队长郑群。 “你这老小子,等你几日了,你怎么这会儿才到。”骆衡上前去捶了郑群的肩膀一下。 “嗨,别提了,这一路过来就没有一日是顺利的。”郑群灰头土脸的。 “怎么?”李蕴问:“遇上劫道的了?” 喻沣说:“谁敢在兖州劫咱们使君的侍卫队长,不要命啦。” 郑群说:“没有劫道的,谁敢啊!就是一路上忒倒霉了。我之后再跟你们说,你们都想象不到有多倒霉。杜鸿渐来了,他爹了,让他们父子相见吧。” “杜晓伤得很重,一直都没有大好。早早就休息了,我已经派人去叫他了。”骆衡说着看了几个侍卫簇拥走来的青年一眼,道:“去帐中说话吧。” 杜鸿渐神色复杂地看着骆衡,当初就是他亲手把他抓住的,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位兖州名将,倒是他的一双儿女他见得多了——还被打得多。 “哟,杜鸿渐。” 想谁谁到,骆乔笑着过来跟他打招呼。 “骆姑娘。”杜鸿渐勉强笑了一下,然后四下张望。 “别看了,你爹早睡了,已经派人去叫了。”骆乔说。 “我没有在看。”杜鸿渐下意识嘴硬,然而嘴硬到一半就怔住了。 杜晓被一个士兵扶着走来,他的腿上还未好全,走路还不顺当,由士兵叫醒了得知儿子终于到了,急急忙忙就要过来,还差点儿摔了一跤,士兵只好扶住他,告诉他杜公子来了又不会跑,可以慢一点儿。 杜晓急着见多年未见的儿子,根本就不听士兵说的,一瘸一拐还嫌弃士兵太慢。 可快到大帐时,他又忽然顿住了脚步。 近人情怯,杜晓一时竟有些不敢见儿子。不知儿子还怨不怨他,父子二人多年后再见,会不会一见面就吵架。 杜晓担心的,其实也是杜鸿渐担心的。 他当年不听父亲的劝,最后害得他们父子得到敌国重逢,他太不孝了。 两人都情怯,都不敢进大帐,哪知就生生在帐前见着了。 杜鸿渐愣愣地看着杜晓,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头发花白之人会是自己的父亲,他赌气离家那年,父亲头发还是黑的,人也精神挺拔,怎么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杜晓看着儿子,倒是觉得儿子变化不大,甚至之前骆乔说他儿子吃好喝好还胖了他不信,这么一看,好像是有些胖了。可杜晓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太久没见到儿子,已经忘记儿子曾经的模样了才会觉得他胖了。 两人就这么看了许久,谁都没有出声。 一旁骆乔等人稍稍走远,将空间让给这冤种父子俩。 “父亲……” 最终,是杜鸿渐先开口,说了两个字就哽咽了。 杜晓笑着说:“好好好,看你平安,为父就放心了。” 杜鸿渐瞬间泪眼滂沱,扑通跪下:“父亲,儿子不孝。” 杜晓一瘸一拐上前去扶儿子起身,扶了两下没扶起来,反倒是不小心扯到了腿上的伤口,嘶了一声。 杜鸿渐听到,吓得赶紧站了起来,连声问父亲哪里痛。 “没事儿,没事儿。”杜晓摆摆手,“你跟我先进去,跟骆将军说一声,待会儿咱们父子俩再好好说说话。” 杜鸿渐哪有不应的,经了这几年的磨难,他心性上比以前成熟多了,也渐渐明白了当初父亲的处境,理解了父亲的选择。理解之后,就更痛恨自己的年少轻狂和不孝。 杜晓拍了拍儿子的手,叫儿子搀扶自己进大帐。 看到儿子白白胖胖平平安安的那一刻,他终于下定了一些决心。
第120章 杜家父子的重逢没有过多感天动地的桥段和掏心挖肺的言语, 杜鸿渐虽然哭得稀里哗啦,但杜晓是冷静克制的,还让儿子把眼泪擦了, 等无人的时候再哭。 骆乔端着面汤围观, 谁知片刻功夫这父子二人就进了大帐。 虽然不是非得要看两个大男人抱头痛哭,那也不太好看, 可毕竟是久别重逢…… “难道不应该互诉衷肠至少一刻钟吗?”骆乔问旁边的席瞮。 席瞮道:“据我所知, 杜晓不是一个情绪外露之人, 大约是不想叫无关之人看着吧。” “是么?”骆乔歪了歪头,“可我那会儿在山里找到他的时候,看他情绪挺外露的。” 席瞮说:“绝处逢生, 总是不同的。” 骆乔点头, 唔,很有道理。 没多久, 杜家父子又从大帐里出来,由士兵护送往杜晓住的营帐。 骆乔捧着面汤急吼吼地跑进大帐, 问父亲:“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叫他们父子俩先好好说说话,来日方长,你急什么。”骆衡叫女儿坐下别乱跑了, 拿了俩大饼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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