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乔负手站在静尘轩院门的正中间,跟个门神似的挡着二房众人,“开玩笑要对方也觉得好笑才行,对方觉得不好笑的玩笑开来作甚,故意得罪人么。” “是,是,还是小七明事理,不像你二姐姐,都被我宠坏了。”姜云梦僵着个笑脸,瞪了一眼不服想闹的女儿,再对骆乔说:“二伯母来给你大姐姐添妆,小七先让让?” 骆乔的目光在姜云梦身侧侍女捧着的一个盒子上转了一圈,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她叫仆妇抬进去的几口大箱子,最后落在姜云梦脸上,微微侧开身,引手:“二伯母请吧。” 她那一圈的眉眼官司那么明显那么夸张,二房的人又不是瞎了看不明白,骆鸣珺在心里破口大骂——显摆什么显摆,有钱了不起啊! 比起二房那一套头面,四房送来的添妆的确豪奢太多,首饰、布料这些且不算,还有建康京里的铺子和京郊的田庄,姚莹拿到林楚鸿给的添妆单子都吓了一跳,连说太贵重了。 “大嫂,这是我和季平的一点儿心意,铁牛和骄骄也给他们大姐姐添了些东西,都是些布料摆件之类占地方的东西,实则没多少。”林楚鸿说道。 这桩婚事所有人明面上没说,实则都知道彭城王打着什么算盘,虽然不能如此算因果,骆鸣雁到底是被时局给裹挟了。 “这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姚莹叹了口气,后面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事到如今怨怼无用,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打起精神来把日子过好才是。 骆鸣雁的闺房里已经挂起五日后大婚要穿的婚服,裳为白色云锦织成,文为五色摇翟之形,素纱中单,罗縠褾、襈,褾、襈皆用朱色。蔽膝随裳色,以摇翟为章。大带朱里,纰其外,上以朱锦,下以绿锦,纽缨皆用朱色。 这婚服华贵得能闪瞎人眼,据外头人传,尚服局司衣带着手底下的女官女史们花了整整一个月制出来的。 骆乔是看过南康王夫妇的婚服的,货比货得扔。 骆鸣珺等人进屋来看到这婚服齐齐哇,就连年纪小不爱说话的骆珍都忍不住叹了一声。 “骆鸣雁,你今后就享福了啊。”骆鸣珺酸溜溜地说了句。 骆鸣雁懒得再与她吵,吵输了生气,吵赢了也没有多开心。 “我再有几日就要出门子了,今后这家中你就是长姐,当做好弟妹们的表率。” “我用不着你来教我!”骆鸣珺最讨厌骆鸣雁端着长姐的架子教训自己。 骆乔抱臂靠在一旁,啧啧摇头:“骆鸣珺你长点心吧,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吗?” 骆鸣珺眼一瞪,才转向骆乔,立刻就怂了。 二房三个庶出的女孩儿不敢在嫡姐面前说话,跟骆鸣雁道贺后就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骆鸣珺一对二败下阵来,剐了三个不争气的庶妹一眼,眼角的余光瞟到那套华贵的婚服,心底终究还是不甘,她原以为是自己要成为彭城王妃的。 “大姐姐,想必你也知道彭城王是为了什么娶你,”骆鸣珺说着还故意瞟了一眼骆乔,“今后的日子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大姐姐才是真要长点心。” 她这番挑拨离间实在不高明,骆乔都不想说她,拎起她的衣襟就把她扔出门外,想着骆鸣珺怎么着也是个一根手指就能摁死的弱女子,骆乔就施了巧劲儿让她还是好好站着。 “你干什么?!!!”骆鸣珺忽然被扔,都吓蒙了,回过神来就开始尖叫。 骆乔说:“你想试试被扔出府门是什么感觉吗?” 骆鸣珺:“嗝……” “怎么了?怎么了?” 在前头说话的妯娌三人听到动静过来,姜云梦见自家女儿一脸委屈地站在门外,护犊子的心立刻升起。 “没什么,娘,我们走吧。”骆鸣珺拉着母亲的手,只想赶快离开这里,离骆乔越远越好。她毫不怀疑,骆乔真能干出把她扔到府门外的事来。 姜云梦被女儿使劲儿拉着要走,都来不及再跟两个妯娌假惺惺客套一句,二房庶出的三位姑娘见状也赶紧跟上。 “雁儿,没事吧?”姚莹关切地看着女儿。 骆鸣雁摇头:“娘,没事儿,我再跟七妹妹说几句体己话。” 有骆乔在,骆鸣珺又走了,姚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再招呼林楚鸿去前头清点嫁妆。 其他人都走了,骆鸣雁把伺候的侍女也打发了出去,关上门来,对骆乔笑了一下。 “大姐姐想同我说什么?”骆乔问。 骆鸣雁坐下,垂着头沉默了许久,骆乔也不催她。 “其实……骆乔……我很羡慕你,也……怨过你。”骆鸣雁抬起头,拉过骆乔的双手,翻开她的掌心细细摩挲那手掌上因常年握各种兵器留下的茧。 “我知道彭城王为什么要娶我,我之前满心怨愤,我甚至在想,如果不是你年纪尚小,恐怕彭城王想娶的是你……” “那你想错了。”骆乔打断了骆鸣雁的话,“大姐姐应该知道,神兵利器最应该发挥作用的地方是战场。在彭城王的眼里,我骆乔只是一把利刃而已。得到一把神兵是要其发挥应有的作用,而不是藏起来。” 骆鸣雁怔怔地看着骆乔,听她说:“任何想要得到我、利用我的人,都是因为我是一把神兵,而非我是骆乔。” “小乔,你……” “知道自己的价值,才能把价值最大化。” 骆鸣雁眼睫一动,落下泪来,猛地扑过去抱住骆乔。 “对不起,对不起……”骆鸣雁哭着说:“我怨过你,认为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彭城王想拉拢你、拉拢兖州、拉拢襄阳席氏,我根本就不会嫁给他。我知道这不能怨你,可我控制不住,彭城王那么残暴的一个人,我害怕……小乔,我好害怕……” “你不知道,当年我随母亲和舅母进宫去探望腿伤的二皇子,看见过三皇子让内侍鞭笞宫人,那个宫人血肉模糊的样子太可怕了……” 骆乔任由骆鸣雁在自己怀里痛哭诉说着她对彭城王的恐惧之情,待骆鸣雁哭声渐弱,她才把她扶好,认真地告诉她:“大姐姐,你只要记住彭城王娶你的目的,你永远能在他面前挺直腰杆。我,骆乔,一定能让你永远挺直腰杆直视彭城王。” “你信我吗?”
第159章 冬月十六, 彭城王大婚,建康京全城戒严,其规格直逼太子大婚了, 宗室、重臣无不登门道贺。 皇帝亲为其写赋, 这是连太子都没有的。 闻端下朝回宫换了一身常服,待会儿他得亲临彭城王府去为三弟道贺。 他原本是不打算去的, 既然二弟的没去, 三弟也该一视同仁。可在下朝后皇帝把他叫到显阳殿, 说了一堆狗屁的兄友弟恭,真不知道此举是在恶心谁。 “太子妃呢?”闻端问左右。 内侍小心翼翼答:“太子妃说她不想去。” 周祈的原话是“你们宋国皇子菜鸡互啄谁爱掺和”,这话能跟太子说么, 太子不能拿太子妃如何, 用他们这些伺候的出气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她不想去就算了,”闻端觉得忽然羡慕周祈随心所欲的自己简直有病, “她不去也好,省得给孤找麻烦。” 宫人给太子整理好衣摆便退下, 闻端问了时辰,觉得还早得很,他不想那么早去, 旁人还以为他是去给老三长脸, 便坐下看起送到明德宫的奏表来。 这次重回朝堂闻端明显感觉到与往日不同, 就说这奏表,以前送到明德宫的大多是请安、谢恩之类的废话,如今却有多半是奏事的,还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是奏户部事。 手里有权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实在舒爽。 感到舒爽之余, 闻端也隐隐感到不安,现在的一切犹如空中楼阁,看似华丽,实则经不起一点儿波澜,随便一个动静就能将其摧毁。 从天掉到地的滋味儿绝不会好受,更甚者会比他之前的境地还差,自古被废的储君有几个是好下场的。 他从小就被人告知自己是未来的皇帝,那他未来就一定会是皇帝! “殿下,五皇子来了,说与您一道赴彭城王的婚宴,现正在殿外候着。”内侍进殿来报。 闻端放下奏表,问道:“什么时辰了?” “将近午时了。” “也不早了,叫人摆驾吧。” 闻端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常服,衣服是杏色,半新不旧,既符合他储君的身份又看起来不隆重,暗戳戳地告诉老三和世人——孤能来,是给你长脸。 跨出殿门,闻端一眼看到不远处正在跟一名太子内官说话的闻敬,闻敬也是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闻端看到暗暗点头,老五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正要招呼闻敬,在看到与闻敬说话的内官的模样后,顿住了,眉头微微皱起。 “跟五皇子说话的那人,孤瞧着有些眼熟。”闻端对身边内侍道。 “回殿下,那是内坊典直来齐寿。” 内坊典直…… 闻端双眸微微眯起,那个刺客就是冒充的内坊给使。 他叫人暗中把整个明德宫的人都查了一遍,内坊当然也没有放过,还因为刺客冒充的内坊给使而重点查了内坊。内坊上下的确有问题,然而查出来的都是些无伤大雅之事,看似漏洞百出,实则没一件与刺客有关。 闻端查了一个多月了也没查出刺客什么名堂来,反倒是查出明德宫上下不少属官内官中饱私囊,让他处置了一批杀鸡儆猴。他又不能去干办处打听,那岂不是告诉别人明德宫有猫腻,引干办处来查。 就在闻端犹豫要不要放弃暗查直接等干办处的结论,闻敬在这儿跟他的内官谈笑风生,这叫闻端不得不起疑。 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闻端暂且压住了心中的疑惑,让内侍去把五皇子唤来。 “请太子殿下安。”闻敬走到近前来请安。 内坊典直来齐寿也赶忙过来向太子行礼。 闻端打发了来齐寿,对闻敬道:“去老三府上吧。” “是。”闻敬恭恭敬敬走在闻端侧后方,一路到太子的车驾前。 闻端登上马车时忽然说了句:“五弟,与孤宫中的内坊典直很熟?” 闻敬奉手躬腰道:“回太子话,臣与来典直有过几面之缘。” “几面之缘。”闻端细品了这几个字,看向闻敬的目光怀疑且不善。 闻敬维持着奉手躬腰的动作一动不动,等太子上了马车,仪仗走过后,才上了自己的马车,跟在太子仪仗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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