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结发夫妻,合该同甘共苦。若不是我……”高凤岐停顿了许久,握尽妻子的手,“你的病也不至于拖这么久。” 两人少年夫妻,自是情深。 高肖看着父母鹣鲽情深的模样,黯然地转过了头。 他的妻儿被送去了岳家,如今父亲要投降,他害怕邺京不能将他们父子如何会把怒气转嫁到他的妻儿身上,万一他的岳家为自保抛弃了他们母子,高肖不敢想象后果。 这时候,高胥就幸灾乐祸了,先头他还因为父亲厚此薄彼把老大的孩子送走而生气大闹。 “福之祸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哎呀呀,不到最后一刻,还真不知道是吃亏还是占便宜呢。”高胥说着风凉话,甚至还开心得哼出小调来,然后他就被父亲给训斥罚了禁足。 这下就轮到高胡哈哈哈,幸灾乐祸了。 高凤岐准备了几日,在二月初二这天,打开了上蔡郡城东城门,放下吊桥,请兖州军入城。 骆乔全副武装,骑马走在最前头,身边跟着先锋军精锐,后头车驾有十,分别坐着此次谈判的主副使以及主簿书佐等,由三千精兵围绕护卫。 上蔡城东主街上两边列着士兵,上蔡百姓们密密挤在士兵身后看着城门的方向。 辰时初刻,骆乔入城。 “这……这就是煞星?” “看不出来呀。” “模样长得挺好。” 骆乔目光扫过街两旁,议论声戛然而止。 待她走过了,围观百姓才猛地吸了一口气。 没错没错,是传言里吃人的煞星没错了,眼神太吓人了,感觉再被多看一眼就会死。 高刺史要投降的消息早就在上蔡城中传播开来,百姓们看到紧闭近半年的城门终于打开,眼泪都出来了。 这半年的日子真的是太苦了,且越来越苦,城中每日都有人死,城南的一处破旧空宅被临时用力当义庄,尸体堆得没人敢靠近此处。 百姓们其实不关心天顶上的的皇帝姓甚名谁,他们背负着繁重的税赋徭役,在这乱世里为了吃饱穿暖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精力,他们更关心的是官府会不会又辟课目征税、会不会再加徭役兵役。 高凤岐经营豫州的这些年毁誉参半,豫州百姓对他谈不上多爱戴,尤其是在隔壁宋国治下州县田税锐减后,这几年州中怨言从未断绝过。 如果头顶的天换了,能够让他们吃饱穿暖,哪怕是煞星也没有多可怕。再说,豫州原本就是宋国的国土,他们原本该是宋国子民,是汉家子民呐! “骆煞星!” 人群中不知谁忽然喊了这么一嗓子,骆乔循声看过去,声音没了,一片安静,被她看着的豫州士兵和百姓都很紧张,生怕她发怒暴起吃人。 究竟是哪个蠢货乱喊乱叫,不要连累无辜的人啊!!! “骆姑娘!”这时,另外一个方向想起了呼喊声,喊了一声后顿了顿,接着不断高呼起来:“骆姑娘!骆姑娘!” 有一个声音开头,陆陆续续又零星加了几个,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齐呼:“骆姑娘!骆姑娘!骆姑娘!” 就有些莫名其妙。 席瞮掀开车帘朝外头高呼的百姓看去,好笑地发现许多百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喊“骆姑娘”的意义何在,反正跟着大家伙儿喊就对了。 可这一声声的“骆姑娘”传到州府衙门里高凤岐等人的耳朵里,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治中从事发出心灵的疑问:“那个煞星……如此受爱戴吗?”之前不是在传她是要吃人的么。 在场没人有能回答治中从事,无论真假,对他们都是不利的。 骆乔其实也有些懵,但不妨碍她抬头挺胸接受上蔡百姓的欢呼。 谁说她是煞星,这不挺受欢迎的么。 席瞮听着一路的欢呼,对于高凤岐的谈判更多了几分把握。 抵达州府衙门,骆乔下马,目光扫过门前迎接的豫州一众官吏,落在正中的高凤岐身上片刻,略一抱拳后去第一辆马车旁请席瞮下车。 她将席瞮从马车上扶下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都在。” 席瞮微微颔首。 豫州一干官员的态度决定着谈判的策略,都在门前迎接与不在是两种方案。 闻敬、施象观等人陆续下车,以席瞮为首朝高凤岐等人走去。 “席刺史,闻名不如见面。”高凤岐往前迎了几步,奉手行礼,客气十足。 “高使君,久仰大名。”席瞮回礼。 两人简单寒暄两句,高凤岐就请席瞮进去说话,完全无视其他人,比如施象观。 高凤岐是懂得怎么挑拨的,作为宋国的老对手,他对自己的敌人非常了解。 施象观此人,连路过徐州的大雁他都要薅几根毛下来,出一分力要占十分功,能在此处看到他,就说明他对豫州的志在必得。 高凤岐视线还担心施象观不会来,得知兖州军营前闹得那一出他就放心了。 州府衙门的大堂四下清空,放了三张长案,正中的长案摆着几只匣子,两侧各放了五张坐席,匣子的盖是打开的,走近了便可看见匣子里放着大小不一的印信,是豫州各衙署的官印。 席瞮与高凤岐分坐在长案两边的中间。 席瞮左手边是施象观与闻明哲,右手边是闻敬与喻沣,主簿和书佐等坐在后一排长案,摆上笔墨纸砚,骆乔带着一队精兵持枪护卫众人,她本人站在席瞮身后,直勾勾地盯着高凤岐。 高凤岐那边,左右手分别是别驾和治中从事,再两边是功曹和法曹。后面一排除了主簿和书佐还有上蔡的几个士族代表。 经历过战场洗礼的骆乔犹如刚刚开刃饮血的宝剑,根本不掩饰自己的锋芒,向全天下展示自己的锋利。 很凶。 一般人遭不住。 比如被她捶过的豫州功曹。 能让她走远点儿不,被她这么近地盯着还怎么谈。功曹在心里叨叨了一句,不敢说出口。 高凤岐被骆乔如此盯着却不受半点儿影响,自如开口道:“今日邀请席刺史入城,是为豫州交接,还望席刺史善待州中百姓。” “这是自然。”席瞮道:“他们为我大宋子民,自是受我大宋皇恩庇佑。” 高凤岐将豫州的鱼鳞册拿出来放在案上,后又拿出一本名册,乃豫州内大小官吏的花名册,请席瞮妥善安排这些人。 席瞮并未全答应,州中大小官吏已有中正官姚载在安排,能者居之。 “我等自愿降宋,还请宋国善待。”高凤岐说完百姓、土地和官吏后,便为自己、别驾、州中士族等生计与席瞮讨价还价。 豫州的士族郡望合在一起也算是一股势力,他们七家人占有了豫州一半的土地山林,手中握着巨大的财富,席瞮要顺利治理豫州的话,这些士族是巨大的阻碍,绝不能留着,他们手里的土地也要全部收回来。 “强收我们手中土地,就是当年邺京都不曾如此做,你就不怕我们鱼死网破!”一位豫州士族代表怒而起身指着席瞮鼻子说。 “鱼死网破?”席瞮身后的骆乔轻笑一声:“你是说想跟我鱼死网破吗?” 士族代表伸长的手微微颤抖,他很想硬气,可对面说话的是骆煞星啊,她半个时辰没有说话,第一句就给了他,他无福消受。 席瞮对高凤岐道:“邺京是邺京,建康是建康,豫州是我们打下来的,豫州地界儿哪怕一块石头都属于我们。” “席刺史此等做法,就不怕宋国之内的士族兔死狐悲?”高凤岐说。今天能强收了豫州士族的土地,怎么明日矛头不会对准宋国士族呢。 施象观原本是很赞同把豫州的所有土地都收了,到时候他划地盘更方便,可一听高凤岐如此说,他不免迟疑了,看向席瞮。 强收士族土地是席瞮自己的想法,还是席荣示意? 席荣想做什么?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闻敬这时出声道:“诸位若是故土难离,大可花钱购买土地,岂不两全其美。” 豫州士族代表们听完差点儿吐血。 无耻,太无耻了! 强收走本就属于他们的土地,然后要他们自己花钱买,原来宋国人不仅盯着他们的地还盯着他们的银子。 席瞮看了一眼闻敬,随后对高凤岐说:“我以为,此法甚好。” 豫州士族:好个屁!
第204章 与高凤岐等人的谈判持续了三日, 最大的争论就是士族们的土地。 前汉重士大夫,特重名士,一旦成为名士, 或朝廷征召或地方察举授以官职, 功名有了,利禄便会追随而来。前汉朝廷对名士有诸多优待, 他们把持朝政, 兼并土地, 经营庄园,渐成割据,日久年深便成为一方名门大族累世公卿。 这些士族在其郡望上权力又在当地长官之上, 就拿襄阳席氏来说, 大半个襄州都是他们席氏的地盘,襄州刺史得看席氏的脸色行事。 河东柳氏和陈郡谢氏不外如是。 在豫州, 能端得上桌的郡望堂号有五家,虽比起有名的门阀来他们算不上一碟大菜, 但在豫州这个地界儿上也是有名有姓的麻烦。 再加上豫州刺史高凤岐和别驾,以及州中大小官吏和乡绅,他们占了豫州大半的土地, 交的粮税却与他们所占土地不成正比, 而失去土地的百姓沦为佃农, 种下的粮食半数要交给地主,而自己能得到的粮食里还有要交的税粮,交完税粮他们能剩下所收获的十之一二就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就算手里有土地的百姓日子同样不好过, 士族乡绅想尽办法隐匿田产少缴税粮, 那一州之内要征的税粮是有定额的,士族少交税, 可不就得分摊到百姓头上。百姓们交不起税就只能去借钱,借的钱还不上就只能卖土地,然后他们又沦为佃农。 佃农被压榨得很了再过不下去,就只能逃,成为流民或落草为寇。 如此恶性循环。 席瞮司牧湘州时,土地兼并与流民逃户的问题就已经摆在他的案头上。 湘州因为有个长沙王,有堂号的士族只有长沙刘氏,再有一个成国公骆氏的族里在始兴郡,然湘州有不少大商人和乡绅。这些商人乡绅与长沙王府和长沙刘氏的关系盘根错节,给初到湘州的席瞮使了不少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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