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失心疯了?!”骆广之也站了起来。 “我失心疯?我早就疯了!骆广之,你这么多年,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府里带,你还要我笑脸相迎不成?你说我没教好孩子,那你呢?都是你的孩子,你自己教啊!骆爽、骆衡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的那些庶女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叫我教养他们,凭什么叫我给她们置备嫁妆。” “你简直不可理喻,看看你这妒妇样子,满建康,谁家的大妇是你这样的!” “你才不可理喻,你不就是欺我娘家没人了,骆广之,你当初娶我的时候,是怎么答应我父亲的,你这个没良心的……” 胡元玉积压了多年的怒火再也压不住,扑上去撕扯骆广之,狰狞的模样,疯狂的抓挠,不管不顾的架势,像是要活生生把骆广之撕成两半一般。 这座府邸早就朽了,生活在这府里的人一个一个就像是朽怪,各自有各自的委屈,也有各自的扭曲。 一家之主关起门来扭打,一个被抓破了脸,一个被一脚踢到肚腹半晌起不得身,管家急忙叫郎中来看诊,事情很快就在府里传遍。 姚莹听了喜翠来说,想笑那么一笑,又觉得无趣得很。 “待雁儿出嫁了,我就离开这鬼地方。”姚莹下定了决心。 喜翠笑着说:“奴婢跟着娘子一块儿走。” 姚莹道:“那是当然,咱们主仆这么多年,离了你,我和谁说话去。” “娘。”骆鸣雁在门外唤,“我去找骆乔说话。” 姚莹对女儿与四房交好乐见其成,叮嘱道:“好生和妹妹说话,别吵架啊。” “知道啦,骆乔又不是骆鸣珺。”
第25章 “你快给我说说, 你刷刷逼退四皇子,究竟怎么个刷法。”骆鸣雁可太好奇了。 三皇子固然可怕,然三皇子年长些已经入朝接触朝政, 也许是想重新树立形象, 不像之前那样随心所欲喜怒无常了。 四皇子接替了三皇子,成为了建康京各家私下里用嘴投票出来的“最讨厌皇子第一名”。 虽然皇帝儿子不多, 但这个“最讨厌皇子第一名”前后两任得主, 都实至名归。 “先别说四皇子, ”骆乔摆出兴师问罪的模样,“你怎么没跟我说宫里还有个五皇子?” 骆鸣雁伸手拿果子吃,漫不经心道:“那不重要。” 骆乔瞪眼, 把果子连盘一块拿走, 不说清楚不给吃。 “你不会以为我想坑你,故意不说吧?”骆鸣雁也瞪眼, “我没骗你,五皇子真的不重要。” 骆乔还是高举着果子不让吃, “那么大个皇子,怎么就不重要了?” 不让吃果子,骆鸣雁就喝甜饮子, 说道:“五皇子的生母是李昭仪身边的宫人, 被陛下醉酒临幸, 却没有给个份位,就连生下了五皇子都没有份位,到死都是个宫人。那位生下五皇子没几年就去了, 陛下也不喜五皇子, 就让他在后宫自生自灭。” “陛下为什么不喜五皇子?”骆乔把果子放下。 “那我怎么知道,或许是陛下为了照顾李昭仪的情绪?”骆鸣雁终于吃上果子了, 先吃一个,再拿两个在手里,才接着说:“好在是皇后娘娘慈和温良,有她照看一二,五皇子才活得好好的。要不然,没了娘,爹不管,你以为在后宫那地界儿能活多久?” 可是…… 骆乔想起闻敬瘦弱的身板、单薄的衣裳,还有含章殿里,皇后对他额上的伤过问一句也没有。 都说皇后娘娘慈和温良,可骆乔就觉得好怪。 就像是……一个面具一样,皇后娘娘戴着一个名为“慈和温良”的面具示人,可面具是僵硬的无生气的,面具后面的脸是个什么样儿,谁也不知道。 “总之,一个宫人生的皇子,外无母家支持,内又不得帝喜,是真的不重要啦。”骆鸣雁叫骆乔别想那么多了。 “原本呢,我外祖家是支持二皇子的,可二皇子伤了腿不良于行,支持他的朝臣们就都散了。”骆鸣雁半趴在桌案上,手里把玩着茶盏,叹气:“树倒猢狲散。” “为什么就散了?”骆乔道:“也就是不良于行,又不是脑子不行,或者品行不端。” 骆鸣雁坐起来,“皇家的脸面呀,让一个瘸……咳咳,当皇帝,其他三国该怎么笑我们?” 骆乔嗤一声:“前头北凉还有一个独眼皇帝呢,怎么不见史书上说其他国笑话他们?” 骆鸣雁反驳:“那北凉是蛮族立国啊,那不一样。” “说白了是士族的脸面重要吧,士族把持朝堂,寒门难有晋升的机会。”骆乔嘲讽道:“二皇子失去了一条腿,他们失去的可是脸。” 骆鸣雁呆若木鸡,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骆乔,你真是……什么都敢说啊!你在兖州都学了些什么啊?” “喂,我是在为你外祖家抱屈,姚婕妤是你的从姨母,二皇子算起来是你拐了个大弯的表兄,你才都学了些什么呢,胳膊肘往外拐。”骆乔好气,一个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 骆鸣雁看着骆乔气得鼓起来的小圆脸,忽然笑了,抬手戳了一下骆乔鼓鼓的脸蛋,“谢谢你抱屈。但是骆乔,这些事说来说去又不是我们女儿家能管得上的,气也是白气。我们女儿家,寻一门安安稳稳的亲事,相夫教子过一辈子,就这样了。” “我不。”骆乔拍着胸脯说:“我要投军,打仗,夺回豫州,夺回我们宋国所有的失地。” “你?”骆鸣雁原本想说“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女娃娃”,但忽然想到,这个小胳膊小腿的女娃娃天生神力,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可以去试试,说不定你将来是个女将军。” “那我借你吉言啦。”骆乔把所有的果子都推到骆鸣雁跟前。 骆鸣雁拿起一颗果子就堵骆乔嘴里,笑骂道:“就你最乖巧。” 骆乔眼疾手快抄起最大一颗荷花酥就塞骆鸣雁嘴里,把骆鸣雁撑得说不了话。 两人闹得房顶都能被掀翻。 - 建康宫徽音殿,是后宫了里仅次于皇后住的含章殿的宫殿,这里住着圣宠不衰的贵妃张珍。 此刻,在徽音殿西暖阁里,张贵妃倚着软榻,榻脚有宫人跪地为她揉着酸胀的小腿。 前头地上,跪着一名白面内侍,低着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说吧,谁指使你的。”张贵妃打开一盒尚宫局新制的胭脂,挑了一抹在指尖,随后嫌弃地扔掉,颜色太难看了。 胭脂正好就扔在那内侍面前,散落一地如血的暗红,内侍抖得更厉害了,“娘、娘娘,奴、奴不知娘娘说、说的是什、什么……” 张贵妃都懒得多费唇舌,示意一旁伺候的女史去问。 江褚英走到内侍跟前,弯腰捏着内侍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那张脸赫然就是给骆乔带偏路的那人。 “你以为卢乡侯的女儿不认识你,你就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江褚英手指用力,“你以为这宫里的风吹草动能逃得过娘娘的眼睛?” 那内侍咬着牙,无论江褚英如何逼问,始终不发一言。 “看来非得对你用刑,你才说实话,是么。”江褚英眯了眯眼,唤道:“来人,把他给我带去暗室。” 内侍大惊失色,连连求饶,被进来的几名内侍堵了嘴拖走。 “娘娘。”江褚英站到榻旁,“奴婢定叫他们将幕后指使审出来。” 张贵妃笑了一下,道:“你说,这么拙劣的陷害,会是谁的主意?这宫中谁这么蠢?就是是想陷害我呢,还是想陷害卢乡侯的女儿?还是……” 她坐了起来,看向江褚英,“想叫我与卢乡侯的妻女交恶?” “只这样卢乡侯的妻女就敢与娘娘您交恶?奴婢去打听过,那卢乡侯夫人是个极有主见的人。虽说是商贾之女,但行事大方爽利,在经营之道上颇有些手段。”江褚英沉吟道:“她可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人,岂会上这么拙劣的当?” “是呢,看那小神童的进退应对,也能观其母之性情。”张贵妃道。 “听闻卢乡侯夫妻鹣鲽情深。”江褚英想了想,说:“或许,陷害娘娘您的幕后之人并非是真打算让卢乡侯夫人与您交恶,她只要制造出娘娘您不喜小神童,不喜卢乡侯夫人的表象,这样,三殿下想要拉拢卢乡侯的路就很难走通了。” “是呢。”张贵妃缓缓道:“有些事情,不需要落实,只一个表象就够了。” 张珍冷笑,在这宫里不遗余力地给她使绊子,害她儿子的,除了柳景瑕那老货,还能是谁。 真是难为她无计可施,想出这么蠢的办法,真是要被她的蠢感动哭了。 “对了,五皇子现在怎么样了?”张贵妃忽然问起了闻敬。 江褚英微愕,诚实摇头:“这……奴婢叫人去瞧瞧。” “送些衣裳吃食过去,把他那宫里伺候的人也敲打一边。”张贵妃道:“到底是小神童救下的人,指不定哪天还会惦记着。”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江褚英应道。 “还有,”张贵妃叫住准备离开的女史,“李昭仪那儿也去给我传个话,叫她好生教儿子,那么大的人了,书念的差,事也办不好一件,只会欺负年幼的兄弟,没点儿出息。” “是。” “去吧。” 张珍在榻上躺下,寻思着要不要召卢乡侯夫人进宫一见。或许,去跟陛下请旨,过些日子寿昌长公主寿辰,她去贺个寿,这样见着不显得突兀,也不会被柳景瑕那老货钻了空子去。 建康宫西边一个不大的院落,唤作平就殿,是五皇子闻敬生母被发现怀了龙裔后,移居的殿院。 闻敬三岁上,那个在生产时受了大罪的女人终于没能熬过冬天,撒手人寰了。死后也没有被追谥,入不得皇陵,以宫人的身份被葬在城北一片墓地里。 那之后,闻敬就独自在平就殿中生活。 平就殿里只一个照顾他的内侍杜昌,与他生母是同乡,同一年进的宫,互相扶持着过了好几年,当初谁也想不到今日这光景。 原本还有两名宫人,但他一个被人遗忘的皇子,伺候他没有前途,两人常常跑得不见踪影。 今日也一样。 闻敬从含章殿回来,屋中又只有杜昌,正在帮他缝着一件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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