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年被拘在建康京,其他长没长进不知道,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是吵架……不是,是朝堂辩论的一把好手。 “将士在外浴血奋战,咱们在建康坐享太平的,拖了前线将士的军饷军备就算了,别叫将士们寒了心呐。”席臻不晓得从哪里学来的阴阳怪气,特别讨打。 御座之上的皇帝如何听不出,席臻这是故意点他,席臻缘何如此大胆,还不就是…… 闻燮把目光投向列班最前的席荣,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只能下令让致果校尉骆乔入宫觐见。 这旨下得,教他憋屈得很。 这种憋屈还不是以前几十年那种面对席荣、柳光庭等把持朝政的权臣之流无能为力的憋屈。 再不愿承认,席荣之流在他面前是犹如高山一般的存在,他想要征服想要把他们都踩在下脚。 可骆乔,一介女流,区区七品校尉,只力气大,家世平平,竟将他逼迫至此。这就像蝼蚁伸出一只脚把大象绊倒,大象能不憋屈么。 皇帝手谕飞马送到十里亭,骆乔、骆意正在同闻敬说话。 骆乔接了手谕,对闻敬略一奉手,道:“我初次入式乾殿,还请五皇子多关照。” 闻敬笑叹:“高羽这算是‘所托非人’,我是一次都没去过式乾殿。” 就皇帝这手谕里,明知五皇子是同骆校尉一同来的,却只字不提五皇子。 “既然都是第一次,那咱们就互相关照。”骆乔翻身上马。 看似随意说的这一句,却叫闻敬又惊又喜。 骆意不同他们一道进宫,骆乔安排了人护送他先去成国公府。 “找找,”骆乔指着骆意乘的马车对老虎说,也不管老虎听不听得懂:“保护好你主人,谁敢碰你主人一根头发你就咬死谁。” 骆找找霸气回应:“嗷嗷嗷~” 骆意从马车里探出个头来,不放心地提醒姐姐:“记得收着点儿。” 骆乔好笑:“我一个七品校尉,能做什么。” 骆意一脸不信的表情。 “好吧好吧,”骆乔举起双手表示,“我顶多不小心绊到门槛这样,如果门槛不结实可不能怪我。” 骆意缓缓点头:“那的确是不能怪姐姐。” 骆乔大笑,一夹马腹,玄青嗒嗒往前走,若不是她控制着缰绳,就要走到五皇子前面去了。 式乾殿里,皇帝端坐御座,重臣分列两班,南康王闻震坐在轮椅上位列御阶之下众臣最前方。 随着一声声的传唱,众人看向殿门处,一刻钟后,一袴褶一甲胄两道身影逆光出现在殿门处,待那两道身影走进来叫众人看清楚,大多数人了然那袴褶是谁。 “儿臣闻敬,拜见父皇。” “臣骆乔,拜见皇帝陛下。” 二人走至殿中站定,朝皇帝肃身行礼。 那身着袴褶的果然是五皇子。 众人交换着眼神,五皇子在这时候回朝,还无诏觐见,目的为何不要太明显。 闻震看着闻敬,在皇帝叫“平身”后朝他点头示意了一下。 闻敬恭敬回了一礼。 骆乔直起身后看了闻敬一眼,后者会意,奉上手里拿着的一份奏疏,朗声道:“父皇恩德广施天下,邯郸百姓知儿臣与骆校尉要进京献俘,特写下万民书,感恩陛下德政教化。” 赵永看了一眼皇帝,见皇帝略一颔首,立刻轻快下去接过闻敬手里的万民书呈交给皇帝。 这份万民书十分粗糙,一看就是赶工赶出来的,闻燮看过后心情复杂,说不出自己是生气还是高兴。 “很好,你们有心了。”闻燮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俘虏楼容就在殿外,还请陛下移驾。”骆乔道。 皇帝从御座下来,骆乔作为功臣落后皇帝两步,再就是众臣子,一起往殿外月台走。 骆乔边走边禀:“楼钦前些日子遣使与臣说,愿割地以赎楼容,定州于坚、幽州贺放皆送信到邯郸,对楼容感兴趣,给出的条件也都不错。臣不敢擅专,只能将楼容押送回京,请陛下定夺。” 她话音未落,就听左后方有一人嗤笑了一声,说道:“你们豫州都敢无诏调兵攻打邻国,区区一个楼容你竟说你不敢处置。” 骆乔回头看了眼说话的人,豫州时刻关注着朝廷的动向,说话之人她虽是第一次见,却很快就对上了号——上任不久的兵部侍郎何文斌。 上一任兵部侍郎席烈迁调去了洛州,何文斌就提了上来,一个非席氏铁杆能在席司徒掌控的兵部升到侍郎,可见此人是有些能耐的。 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会是个无脑出头的人,骆乔微微朝他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何文斌似乎还想说什么,走在不远处的席臻先他一步开口,悠悠道:“听何侍郎此言,意思是敌人打咱们,咱们不能还手呐。” “席舍人误会了。”席臻在朝中是出了名的混不吝,谁都敢怼,从来不知客气为何物,何文斌不欲与他逞口舌之争。 席臻懒懒道:“不想叫人误会,何侍郎就不要说这种很容易叫人误会是他国细作的话。” 何文斌眉目间现出愠色,声音微厉:“平日里看席舍人口无遮拦,不想今日在大殿上还如此,不知道还以为是城南地痞。” 他话音才落,忽然痛呼一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结结实实正面拍在地上,高挺的鼻梁与式乾殿的金砖来了个亲密接触,痛得他当场飙泪,两管鼻血缓缓流下。 这好端端的,怎么平地摔跤? 赵永忙叫小内侍去把何侍郎扶起来,他起身后,众人这才看见他刚刚摔倒的地方有一小块木头,看起来很像是…… 众人目光移到式乾殿大殿门的门槛上,果不其然,门槛缺了一小块,而骆乔就站在豁口那处门外。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骆乔大方承认:“脚滑了。” 旋即向皇帝请罪:“臣少见天颜,心情激动,以致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闻燮眉间深深凹陷,愠怒之色根本不想掩饰,他堂堂一国之君也没必要在一个小小七品校尉面前掩饰,正要开口训斥,就听席荣不紧不慢在说:“陛下宽怀大度,骆校尉并非有意,诸君以为呢?” 众臣立刻附和: “席司徒说得是,谁都有个脚滑的时候。” “骆校尉年纪小,虽说是在御前,也是情有可原。” “骆校尉于国有功,小小年纪就上了沙场,也算是百战之将了,还是百战百胜。” 谢禹珪和柳光庭两人都没做声,前者嘴角噙着笑老神在在,后者面无表情每条皱纹都透着严厉。 骆乔眼见着皇帝的怒气一点点压下去,再缓缓变成一个温和的浅笑。 何文斌被内侍送去治伤,式乾殿豁了口的门槛赵永已经吩咐下去更换,皇帝带着众臣到了前庭对着楼容褒奖豫州。 骆乔对皇帝的挑衅就这么不痛不痒揭过去了。 从进殿开始就一直被或有意或无意忽视的闻敬看着这一幕,藏在袖子里的手拽得指节都泛出青白来。 这就是权力! 许多人毕生所追求的生杀予夺的权力! 闻敬微微发着抖,他不是怕,他是激动。 他终于踏入了式乾殿,离他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五弟。” 听到身旁闻震的声音,闻敬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他微侧身低头看向坐在轮椅里的兄长,恭敬地唤:“二哥。” 闻震笑笑:“五弟离京多年,如今回来,我们兄弟二人合该畅快地喝上一盅。” 闻敬颔首:“弟弟早就该感谢二哥曾经的关照,是弟弟不懂事。” 闻震微仰起头冲闻敬笑了一下,随后转头将目光投到前方,对闻敬说:“如今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合该互相关照,不叫父皇为我们操心。” 闻敬眉尾微扬了一瞬又恢复平静。 老二这话的意思是都不把老四当兄弟看了? 有点儿意思。 “二哥说得是。”闻敬轻声应道。 对皇帝,老二是何种想法闻敬不清楚,皇帝对于他们俩来说都不是慈父,是有糟糕和更糟糕的区别。 对老二话里的暗示闻敬很赞同,建康京现在这么个情况,他们俩不该是对手,该先把皇帝撸下去再争个高下。
第238章 成国公府正堂, 骆广之正在对下首的浑身酒气坐没坐相的儿子发脾气。 “看看你这个鬼样子,又去鬼混了是不是?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骆武打了个酒嗝, 呵呵笑:“父亲, 您这话说得……咱们府上还有什么脸面呐……” “你……”骆广之铁青着脸,恨道:“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骆武还是呵呵笑, 指着自己:“您养我这么个混账东西……您养我之前也没问过我的意见呐……” 骆广之难以置信:“这是你为人子该说的话?你这是在怪我跟你母亲不成?混账, 你竟能不孝成这样!” “那您说……我变成如今这样……我该怪谁?呵呵……怪我那个不孝子吗?”骆武拍着大腿狂笑:“报应啊, 这都是报应!” “闭嘴!”骆广之怒吼。 骆广之在家中积威甚久,骆武被他这么一吼也不敢再造次,缩了缩脖子, 但又不甘心, 索性往凭几上一趴,像团烂泥一样, 故意起他爹。 他爹果然被气到了,吼着叫他坐好。 “这又没外人。”骆武偏不坐好。 “你这个鬼样子, 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骆广之气得想动手了。 “那您就只有我这么一个丢人玩意儿在跟前了。”骆武摊开手,“老三老四倒是不给您丢人, 老四还给您长脸, 可惜, 他们都不乐意在您跟前敬孝哩。” “你胡说些什么?!”骆广之大为紧张:“你难道在外面也是这样说的?” 家丑不可外扬,甭管内里烂成什么样儿了,在外总要维持家和万事兴的表象。 “您放心, 我又不傻, 要不我怎么会从榻上爬起来在这儿等着一个晚辈。”骆武呵呵笑。 说到这个,骆广之又有一件生气的事了:“你还好意思说, 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吗,你还有个人样儿不?!” 骆武打了个呵欠,懒懒说:“我又不用每日点卯,也无事可做,我除了喝酒睡觉也不知道做什么。” 骆广之语塞,怒火散去,委顿在坐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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