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阳殿里,闻燮这次倒没有大发雷霆拿鸟泄愤。 他很冷静。 “此女的确胆大包天,但如果真有她这身神力,也会如此,什么席荣柳光庭,什么门阀士族,朕统统都不会看在眼里。”闻燮对中常侍曹邑如此说。 “陛下爱民如子,不愿朝廷动荡导致百姓受苦,才叫奸邪小人钻了空子。”赵永在一旁习惯性地吹捧皇帝。 曹邑瞟了赵永一眼,对皇帝说:“骆将军此举,归根究底是想让彭城王与其母去封地上生活。臣以为,陛下何不成全了他们。” 闻燮眉心紧锁,显而易见的不乐意。 “曹常侍可别忘了,那个骆氏可是亲手杀了靖德太子,陛下仁慈才给她一条生路,她就该余生都为靖德太子赎罪,还想去封地上逍遥,没那好事儿!”赵永深知皇帝心思,只是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可以不提骆鸣雁杀闻端这件事,可他就是最快说出来惹皇帝嫌。 闻燮太了解赵永了,赵永偶尔会嘴比脑子快,但赵永忠心且能体会上意,在皇帝看来这点儿小缺点在绝对忠心面前不值一提,要不是这样,他恐怕早就被闻燮下令斩了。 如赵永所言,闻燮杀不了骆氏,当初还得发下赏赐安抚骆氏,心里一直是憋着气的,怎么会同意骆氏随儿子前往封地。 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松口。 “陛下,徐州的黄刺史之前暗中投靠靖德太子,这次又频频阻扰何都督前往徐州上任,”曹邑说:“徐州军从武帝始就是我大宋皇帝的军队,不是任何州牧手里的势力。” “哼,朕当初放黄进一马,他不感恩戴德,倒是愈发得寸进尺了。”闻燮怒道。 “黄进与何文斌相争,必然导致徐州动荡,若是徐州军出了问题,于陛下是大害。万不能因黄进一己之私,害了陛下。”曹邑说。 “对啊,”赵永附和:“那徐州军是陛下您的,可不是黄进的。施象观在邯郸瞎指挥,搞出营啸来,徐州军已经损失惨重了。好不容易攻下邺城,徐州军除了个马湖,就没有其他有功的将领了。陛下,这黄进该不是故意的吧。” 闻燮双目一厉:“他敢!” “陛下,您当初封庄王为彭城王,目的不就是盯住黄进么。”曹邑道。 闻燮默然,他当初这么做的确有这么一层意思在,正是因为他发觉徐州军有点儿脱离他的掌控了。 这么多年,朝堂几乎是席荣的一言堂,尤其是邹山木堡被发现后,他这个皇帝越来越不被朝臣放在眼里了,从那之后,黄进的小动作多了起来。 曹邑说:“您让彭城王就藩,彭城郡的军政要务都要报与藩王,彭城王年幼不能理事,您可派长史前往辅佐,由此,何愁徐州军不重回陛下您手中。” 这话可是说到闻燮心坎里了,通过年幼的孙子掌控徐州大小事务,可比成年的儿子更好使。 徐州,就得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曹邑看出皇帝有了些意动,接着游说:“徐州乃龙兴之地,对陛下来说万分重要,相比起来,一个妇人实在无足轻重。” 闻燮撩起眼皮瞅着曹邑,冷声道:“曹邑,是谁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朕面前说这些话的?” 曹邑一惊,连忙跪下,指天誓日:“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臣只会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断不会收受旁人好处来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最好如此。”闻燮没有叫起。 曹邑头磕在金砖上,说:“臣不敢欺瞒陛下,还请陛下考虑臣之谏言,朝廷大事与一介妇人孰轻孰重,臣相信陛下自有论断。” 闻燮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赵永跟上之前对曹邑说:“曹常侍,言多必失,这还是你之前教我的。彭城王府的老王妃给了你多少好处,还是说,是骆将军给了你好处。” 皇帝没有叫起,曹邑不敢起身,他直起腰淡淡看着赵永,说:“你要觉得骆将军给了我好处,没给你好处,你大可以自己去要。” 赵永一噎,他哪敢啊。 悻悻地乜了曹邑一眼,快步跟上皇帝仪仗。 等显阳殿里除了轮值洒扫的几个宫人内侍再他人时,曹邑叹了一口气,在心底说:张瑾你小子,我可是按你说的做了,你非要我说的那最后一句我也说了,你最好不是故意害我。
第266章 曹邑在显阳殿里从下晌跪到入夜, 往来显阳殿的当值宫人内侍都瞧瞧的看这位中常侍,思索他是不是失宠了。 闻燮晚膳在皇后的含章殿用的,膳后夫妻二人对坐煮茶,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儿子在世时, 夫妻二人势同水火,儿子没了反倒让他们关系缓和, 虽然回不到新婚之时, 像这样平静的如朋友一样聊天是曾经没有过的温馨。 “陛下, 曹常侍也跪了两个时辰,这次就算了吧。”柳景瑕劝说闻燮,实话实说:“陛下身边本就没几个得力之人, 曹常侍追随陛下多年, 忠心耿耿,陛下万不可让忠臣寒了心。” 闻燮斟茶的手一顿, 看向柳景瑕,轻声说:“你知道朕是为何事罚曹邑么?” “不就是劝谏陛下同意闻瑾就藩, ”柳景瑕微微笑了一下,接过闻燮手里的水壶,替他把茶斟满, “我认为曹邑说得没错。” 闻燮提醒道:“闻瑾就藩, 骆氏也会跟他一同前往封邑。” “去就去吧, ”柳景瑕叹了一口气,“去了也好,眼不见为净, 总比老在我眼皮底下晃要好。” 得知儿子死讯时, 柳景瑕恨不得立刻冲到彭城王府去手刃骆鸣雁,但在皇帝几番逼迫骆鸣雁自尽, 又反被骆乔借献俘之名示威,她冷静下来,跳出皇后和母亲的身份,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件事。 不得不说,在闻端逼宫这事件里,骆鸣雁又有什么错,她不过是自保而已。换做是她柳景瑕,在那个情形下也会是那么选择。 只是骆鸣雁比较不走运的是,原本该为她撑腰的丈夫居然死了,倘若闻绍没死,谁又会追究她杀了太子之过呢。 就算她这个皇后再不甘,也只能吞下苦果。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曾经门庭若市的彭城王府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柳景瑕冷眼看着,不得不佩服骆鸣雁的韧性。 她居然撑起了彭城王府的门户,忍着奚落与白眼游走在建康的名利场里,给儿子延请名师教导,收拢闻绍的旧部,拉拢朝廷的新贵,为儿子去国就藩尽一切努力。 柳景瑕扪心自问,若自己落入此等境地,能做到骆鸣雁这样么? 那一刻,她对儿子的死虽没有释然,却也不想再对骆鸣雁为难,谁都不容易,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就让她带着儿子去彭城郡也好,今后怎样全看他们母子的造化。 对柳景瑕来说,谁继承皇位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陛下,您如今属意谁为太子?”柳景瑕很好奇,就顺着心意问出来了。 闻燮撩起眼皮瞅了柳景瑕一眼,沉默着,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说:“朕属意谁又如何,不过是下一个傀儡罢了。” 柳景瑕握住闻燮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席荣不愧是席荣,竟然叫孙子娶了骆乔,”闻燮说道:“看着吧,下一个权倾朝野的,就是此女。就不知道席家是不是所有人都甘心为他人做嫁衣。”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被权臣压制的感受,他看着现在骆乔就像看到曾经的席荣和柳光庭。 不同的是,骆乔是靠着实打实的战功和武力,席荣是靠着家世与战功,柳光庭纯粹就是靠着家世背景。 为什么他当初看中的妻子人选是柳景瑕,而不是席家的女郎,原因就出在此。 “那孩子……”柳景瑕微怔。 她对骆乔的印象还停留在多年前,在含章殿前一脸乖巧给后宫妃嫔们表演碎大石的孩子。 这些年常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骆乔,什么“煞星”、“女魔头”、“杀人如麻”这样的形容,可很奇怪,她就是觉得骆乔始终是她印象里的那样,任别人形容得多生动也不信。 “那孩子为陛下开疆拓土,将来天下一统,青史之上,陛下之名定不逊于武帝。” 听柳景瑕像是在维护骆乔,闻燮微感诧异,她们二人可说是毫无交集,皇后凭什么要维护骆乔呢。 “朕去瞧瞧曹邑,他也跪够了,你先歇息吧。” 柳景瑕送了闻燮出含章殿,没注意看他究竟是不是往显阳殿的方向走,就转身回去。 闻端过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柳景瑕都心如槁木,若不是周祈归国,明德宫里两个小郡主没人照看送进宫来,她到现在恐怕还打不起精神来。 无论现在闻燮宠爱后宫里哪个美人,哪怕是徽音殿的那位,柳景瑕也都不在乎了。 再说徽音殿的那位,自打儿子没了,她也失宠了,闻燮再没进过徽音殿的门,空有贵妃之名而已。 她们这些后宫女子谁又真的比谁好呢,都是皇帝的棋子而已,可笑的是,皇帝还是个臭棋篓子。 中常侍曹邑因为彭城王向皇帝进谏,触怒了皇帝,被罚跪在显阳殿两个多时辰了,宫里没什么秘密,此事在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徽音殿。 张珍虽然失了宠,但多年的经营不至于让她在宫中耳目闭塞,皇帝不再进徽音殿,却也没有褫夺她的贵妃之位,宫里上下就算背后议论耻笑,当面还是得恭恭敬敬。 贵妃娘娘再落魄,她还有个亲孙子在外头,待彭城王长成,焉知不是一方诸侯王。 “娘娘,曹常侍到底是为了小王爷才触怒陛下的,咱们是不是……” “毛彬柄,你侍候我多少年了?”张珍打断道。 毛彬柄忙答:“从娘娘进宫开始,奴就侍候在娘娘身边,三十多年了。” “三十多年,半辈子就过去了。”张珍轻声说:“这三十多年里,我有亏待过你么?” “娘娘待奴是极好的。”毛彬柄感激地说。 张珍问:“既然我待你极好,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毛彬柄大惊,扑通一声跪下,连连道:“娘娘何出此言,奴对娘娘一片忠心,就算是要奴的命,奴也绝不会背叛娘娘。” “是么。”张珍轻嗤一声,目带嘲弄:“你收了谁,多少钱,能让你鼓动我去帮曹常侍开脱。” “娘娘,冤枉啊!”毛彬柄头磕在地砖上,“曹常侍是为彭城王才被罚跪,曹常侍曾经也帮过徽音殿大忙,奴就是……就是觉得该换了曹常侍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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