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翊没有打断她,只是眉宇间终究露出了点烦躁的意思,“啧”了一声,松了松自己的衣领。 “只是,白狄一向势弱,必定不敢贸然行事。若是大魏应允,许白狄泰山可倚……既能解天门关之危,亦可挑起北狄内斗,岂非一石二鸟?” 卫姝瑶极力镇定着,但内心早已忐忑不已。 在二人方才冰释前嫌时提出这件事,于他,于自己,皆是难事。 她太过紧张,手心脊背都渗透出了一层薄汗,最后说:“欲成大事者,必要胸怀宽广。” 谢明翊的脸色确实慢慢沉了下去,他眸色晦暗不明,望着站在案前的卫姝瑶,莫名其妙地慢吞吞说了一句,“你替孤许的盛世安宁,便是要孤不孝不义?” 卫姝瑶怔愣着“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谢明翊倏地收了舆图,迈步转身准备离开。 “沈奕……” 刚要擦身而过的谢明翊脚步停顿,又扯了扯严丝合缝的领口,闭了下眼,才睁开眼。 “说,还有什么家国大义要教导孤的?”他慢悠悠地问。 卫姝瑶没看见他的脸色,却也心知他情绪颇为不悦,小心翼翼地去拽他的袖子,又朝他身边挪了挪。 谢明翊突然转过身来,一下反手掐住了卫姝瑶的腰,将她整个人拎上了案桌。 卫姝瑶惊慌失措,下意识扣住了桌沿,一下碰翻了案边的茶碗。 “哐啷”一声,瓷片碎裂。 谢明翊俯身下来,将额头抵上她的,眸子里隐隐淌过怒意,偏他捏着卫姝瑶后颈的力道却不急不缓。 “婵婵为所有人着想,唯独忘了孤,嗯?”他指腹的热意刺进她的后颈里,语气越重。 谢明翊用力捏了捏她的后颈。 他凉凉地笑了一声,问:“在你心里,孤算得了什么?” 卫姝瑶咬着唇,半晌没吭声。 二人视线相对,呼吸交缠在一起,却仿若隔着天堑。 过了很久。 谢明翊捏着卫姝瑶的手指终于松了松,改成轻轻地点着。 卫姝瑶犹豫着,先开了口。 “我、我给你带了午膳过来。”她垂着眸子,指尖掐进了桌沿的木屑里,“我备了你喜欢的酸梅汤……” 她知道谢明翊一早就出门了,又听闻他今日要在营地部署回击皋落之事,必定没来得及用膳。 营账外传来踢踏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开饭的吆喝声。 谢明翊按在卫姝瑶后颈上的手指终于没动了。 良久。 卫姝瑶才试探着伸手去揽住他的脖颈。 “我不会做饭,原先连打火折子也不会,熬制这个酸梅汤可费了好一番功夫……”她小声嘟哝。 谢明翊臂弯倏地一紧,将她的腰紧紧箍入怀里。 卫姝瑶身形不稳,立即撞上了他的胸膛。 谢明翊瞥了她一眼,“不会偏勉强什么?” 他将她从案桌上抱下来,“东西留在这里,你随梁锦且先回去。” 谢明翊打横抱起,将她送到营账外,才松了手,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回走。 卫姝瑶站在原地,望着他颀长的身影,心事却骤然沉重起来。 回到慎王府的时候,天色尚明。 云舒看见卫姝瑶也不吃惊,反倒是云玮吓了一跳。 得知弟弟做的荒谬事,云舒气得午膳也没用,拎着长剑直接将人赶去了校场,要好生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卫姝瑶就坐在校场边,看她单方面殴打云玮。云舒已经给她拿了一身合体的衣裳,她却总觉得身上别扭的慌。 她总忍不住走神,去想谢明翊在做什么。 心里的乌云聚集得愈加厚实,沉甸甸的,惹得她眼中酸涩。 若是长公主没有去世,沈家不曾灭门,谢明翊作为先帝最宠爱的小世子,也应像云玮这般无忧无虑吧…… 她低下眼眸,耳畔一直回荡着谢明翊今日逼问她的话。 “发什么愣?”云舒擦了擦额上的汗,扔了剑,过来问卫姝瑶,“见你一下午都心神不宁的。” 卫姝瑶苦笑着摇头,“你知道天门关军情紧急,我实在担心。” 云舒一愣,却不以为意地说:“你担忧什么,我听父亲说,他谏言不要出兵援助时,太子面色不大好看,瞧那意思,太子应该是要救的。” “太子也着实胸襟宽阔,若换做是我,要我出手救杀母仇人,我万万做不到。” 云舒在她身边坐下来,随手拿了块糕点,咬在嘴里,含糊道:“我听闻,他母亲是被宁王害死的,后来父亲也早逝了……啧啧,也是可怜,才几岁大就没有了家人。” 云舒不知道谢明翊的真实身份,却听他偶然提起过宁王杀害过自己的母亲,是故他才会如此厌恶宁王。 卫姝瑶全身一僵,突然怔愣住。 她结结巴巴,问:“你、你是说,太子殿下早就想好了要出兵天门关?” 云舒颔首,“十有八九吧,不然他怎会不到中午就急急派人往西北渡河去了,那地方过去,是白狄部落,他定是要联合白狄围魏救赵。” 卫姝瑶坐在原地愣了半晌。 直到暮色已至,她才回过神来。 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随手抓过脱在一旁的披风,一边系带,一边往马厩跑。 卫姝瑶翻身上马,穿过夜色,朝营地策马而去。 起先还是踢踏慢行,到后来,她挥动鞭子越发用力,几乎要被马背上的颠簸甩下来。 卫姝瑶喘着气,很快跑到了营地。 “太子殿下方才出去散心了,应该就去了北边的雪松林里。”梁锦见她过来,很是意外。 卫姝瑶来不及多问,急匆匆朝着雪松林里小跑过去。 营地驻扎在祁兰古镇郊外,能听见祁兰河流淌的潺潺水声。 凉风徐徐,吹来了凛冽的雪松香气。 蜿蜒的小道,迈向幽深的密林里。 卫姝瑶疾步朝前奔去,绯红裙裾被风吹起,扬起涟漪。 林间小道硌得她脚底微疼。 她不知疲倦似地朝前奔去,去他的身边。 明月高悬时,卫姝瑶终于看见了谢明翊的身影。 他一个人半蹲在一座孤坟前,正将一束采来的花小心放在墓碑前。 花色嫣红柔软,层层迭迭,似卫姝瑶随风扬起的裙摆。 她缓了口气,遥遥望去,看着谢明翊的背影。 不知为何,她觉得他比那座孤坟…… 好像更加孤零零的。 谢明翊听力甚好,早已经听到她的脚步声。 但他没有回头,仍是蹲在坟前,慢条斯理地拿一张雪帕擦拭着墓碑。 他嗤笑了一声,问:“怎的,白日里还没说够?” 卫姝瑶咬着唇,强忍下眼中泪意。 “我……”她抬起眼望向谢明翊。 她用力闭上了眼,喉中一时哽咽,为自己白日里不信任他感到钻心的疼。 谢明翊却已经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她面前,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她的脸。 “哭什么,又没说错。”他笑了笑,噙着点漫不经心。 他的婵婵心怀苍生,襟怀洒落,是好事啊。 不像他。 他只想变成恶鬼,一个不放过地索命。 谢明翊眸色掠过一丝叹息。 他怎会看不出卫姝瑶心中的自责和愧疚。 啧,看见她心疼自己,令他莫名地晕眩。 让他入幻一般迷恋。 谢一:老婆终于心疼我了,但还不太满足,除非老婆亲口说爱我 晚上1点后还有一章,是告白大戏哒!
第89章 心悦 卫姝瑶愣愣望着谢明翊,直到他靠近自己,才松了口气。 夜色已浓,琼辉似水。 雪松林间一片静谧,寂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胸腔里心脏跃动的声音逐渐放大,将她乱糟糟的思绪震得又碎成了一地。 心裂开般疼痛。 卫姝瑶望着谢明翊地上的影子,宛若形单影只的伤鹤。 可抬起眼,又见他颀长傲然的身姿一如既往地挺直。 林木葱茏,月光如薄纱轻笼下来。 谢明翊沐浴在月色下,面容虽没有什么表情,那双眸子却似含着碎光般,盈盈发亮。 卫姝瑶轻舒了口气,觉得那颗坠下去的心终于又被拽了起来,只是隐隐拉扯般疼痛。 她抬起手,拉住了谢明翊的胳膊。 凉风温柔拂过,吹来了浅淡的花香,和雪松香气相融,萦绕二人之间。 “沈奕,对不起。” 她嗓音轻轻的,吐字却很清晰。 谢明翊薄唇微抿,眸光落在她拉着自己的纤细手指上。 半晌,他没听见卫姝瑶说第二句话。 他眯着眼,视线略低,穿过她额头散落的凌乱青丝,落在她湿润的眸子里。 谢明翊慢慢蹙起眉头。 卫姝瑶刚鼓足了勇气,准备告诉他自己一直未曾宣之于口的话,却突然被谢明翊一把揽住了腰。 他将她打横抱起,足尖轻点,如凌波微步连连倒退了数十步。 数道寒光突然从两侧林间而至,刷刷射在他二人方才站立的位置。 “啊!”卫姝瑶瞳孔缩了缩,下意识捂住了嘴。 谢明翊瞥了她一眼,将她放在墓碑前,然后她听见他略有烦闷地冷哼了一声。 他把刚才擦拭墓碑的雪帕塞进她的手里。 “婵婵,别看。”他嗓音低沉得能拧出水来。 谢明翊随手从地上捡起根枝条,抖了抖手腕,“孤今日心情不大爽利,你们偏巧送上门来。” 他握着枝条的手腕轻动,慢条斯理地在空中比划了两下,然后慢慢垂下手臂,宛如拎剑般握着木枝朝前走去。 夜风温柔裹挟着雪松香气,递进卫姝瑶的鼻息间。 她呆呆地看着谢明翊与突然窜出来的几个刺客打斗在了一处。 血腥味开始袭来,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那根普通的木枝在谢明翊手里化作了凶煞利器,招招取人性命。 卫姝瑶闻着越来越浓烈的血味,几欲作呕。她胡乱地把手里的帕子捆缚住双眼,在一片模糊中听见谢明翊的冷哼声。 “留你们个全尸,免得吓着孤心尖尖上的人。” 卫姝瑶全身都僵硬了,没想过他还能做这样的“善事”。 不过片刻,黑衣人悉数没了生气。 谢明翊皱了皱眉,随手扔了鲜血淋漓的木枝,漆眸里满是嫌恶。 他一步一步朝卫姝瑶走来,踩在枯枝上的清脆声响格外刺耳。 卫姝瑶愣愣地取下丝帕,望着他。 他却一语不发,牵着她的手慢慢往远处走,直走到幽深林间,闻不到那边的血腥味为止。 谢明翊衣袍边角染了不少血污,落在卫姝瑶眼里,扎得她眼底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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