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着公主的咳嗽声,嬷嬷在旁道:“魏医师,殿下病重,实在虚弱无力,更别提出去。” 沈皎叹气,“那魏己只能用猛的法子了。” 只见沈皎从药箱里取出一卷羊皮,她展开,里面是一根根大小粗细不一的针。 她指尖一一划过挑选,划到最后一根时,沈皎扬起唇,“便这根了。” 那根针又长又粗,看着骇人,公主小脸立马煞白,她道:“这……这是做什么。” “回公主,公主此病主要是瘀血堵塞,在下只要将这针扎入公主天穴,就能活血化瘀。此法一施只需三日便康复如初,定能赶在使臣入宫前治好公主。” 嬷嬷一听饶是再心疼公主,也劝慰道:“公主,您便忍忍,使臣明日便要进宫了,切莫坏了两国联姻之事。” 小公主望着针越来越近,她自小怕疼,连忙从床上爬起,咳嗽道:“你方才说带我出宫,好,本公主允了。” 沈皎收针,拱手一拜,“多谢公主。” 宫门外,沈皎早已备好了两匹马,一只黑得油光发亮,一只白色毛发在金色阳光下如银丝。 公主被婢女搀扶着,她脸上带着纱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杏眼,沈皎望去,恍惚看见了自己。 若沈皎从未清醒,不也正如她那般天真烂漫。 公主问:“你弄这两匹马做什么。” 她身旁的婢女道:“公主病重,怎能骑马。” “听闻北狄公主骑术精湛,本想见见风范,可惜了。”沈皎叹了声气,“不过看公主这细胳膊细腿的,娇得跟花一样,骑术定然也不怎么样。” 公主也不咳了,怒道:“你!你再说一遍。” “只是觉得公主也不过尔尔,兴许公主的骑术都比不上我。” 沈皎扬唇,翻身上马,她握着缰绳调谐地看了小公主一眼,然后驾得一声策马奔向草原。 小公主气得发抖,甩了身上的披风就要上马,任婢女怎么拦都拦不住。 天碧蓝万里晴空,草原茫茫如浪,天地分明,牛羊成群,马奔过,踏在浅溪,惊得饮水的牛羊逃走。 沈皎一身青衣,骑一只白马,潇洒于那天地一线之中,草原上的风烈,刮在脸上,却是自由的清爽感。 小公主骑术精湛,很快便追上超过,她多彩的北狄衣裙翻卷,如阿兄所说的西域彩色曼陀罗花。 沈皎紧追其后,跨过沙溪后,公主勒住缰绳,她昂起下巴道:“本公主赢了。” 沈皎停马,她拱手道:“魏己佩服,”沈皎扬唇,“看公主身手如此矫健,病也应好了。” 小公主低头看了眼自己,她怒道:“你诈我。” 沈皎摇头,“魏己不敢。” 她望向公主腰间的挂式,心中了然,“公主腰间玉佩结绳样式,在我们中原叫同心结,公主的情郎应是中原人吧。” 小公主被拆穿,红着脸道:“你……你胡说什么。” 她想起沈皎是王后派来的人,赶忙道:“你是不是也与母后说了。” “公主放心,我不会与王后讲。”沈皎道:“公主称病,是为那情郎吧。” 小公主点头,又摇头,“这只是其一,北狄与大启表面上是联姻,实则是投诚,听说九年前王兄带北狄最精锐的一只黑鹰军队出征战败,北狄元气大伤,不复从前。而大启那陆首辅治国坐镇,日益强盛。父王贪生怕死,提议联姻,把他唯一的女儿嫁过去。凭什么呀,不就是打仗么,放马过来啊。” 沈皎握紧缰绳,她可怜小公主,九年前那场大战留下的疮痍,于此刻竟由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去了结。 她无法阻止两国联姻,那是和平之下埋藏了无数尸体与血流成河的仇恨。公主和亲,能抚慰亡灵和阻止一场战争,已是最妥善的。 可她没法站在道德制高点去劝她大义。 于是沈皎带她去了个地方,那是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从未去过的地方。 那年战败没有家的士兵安抚在这,与其说是安抚,倒不如说是自生自灭。 贫苦的用泥土垒成的屋子随处可见,病苦与伤痛笼罩整个伤营村。 他们身上皆或多或少残疾,可他们从前是北狄最精锐的军队,大多葬身在战场,马革裹尸。回来的则是伤势惨重。 小公主被吓得花容失色,躲在沈皎身后。 “那个老伯,大启的刀很锋利,他的手被活活砍了下来。” “他的半张脸是被火药炸飞的,眼睛也被炸瞎,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那个在地上爬着的人,不用我多说,也是在那场战争被刀活活砍了下肢。” 战争残酷不幸,她大启士兵也不例外。 “我也有个阿兄,他是个英雄,本该意气风发,然后娶妻生子。却因战争,被卸掉了一条腿。” 沈皎转头,“殿下,我不会劝你去和亲,我只是想带你看看战争后的样子。往后一切顺你心,由你意。” 公主沉默不言,一直到回宫,王后早已焦急等待在宫门,见女儿平安无恙回来,也不咳了,能走了,听婢女说还能骑马。 王后欣喜道:“多谢魏医师,魏医师果然医术高超。” 沈皎并未治病,不敢接下功劳,王后当她是谦虚,当即硬是赏了百金。 回寝殿的路上,沈皎问萧容渊,“公主真的要去和亲吗?” 萧容渊回:“以和亲免去一场战事,于大启和北狄百姓与士兵,是一场好事。” 沈皎叹气,“那于公主呢,她一生都将困顿于皇宫。” 萧容渊驻足,他微微俯身凝望着沈皎,嗤笑一声。 “她前半生享受了常人一生都无法触及的荣华富贵,就要担起一国公主的责任。” 他狠狠擦去沈皎额头的泥巴,“沈皎,别用你那愚蠢的圣心去同情一个不管在北狄还是嫁大启都尊贵,一生无忧的公主,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沈皎蹙眉嘶得一声,她摸了摸起红印的额头。 她撇了撇嘴,“知道了。” 萧容渊说得没错,可有一点她反对,沈皎抬头,“我觉得我一点都不可怜,你看我现在游历山川,自由自在,实现了从前的愿望,我还拿了百金,以后想去哪就去哪,想吃啥就吃啥,我觉得我很幸福。” 萧容渊双臂环在胸前,他幽黑的眸瞥了沈皎一眼,“胸无大志。” “谁说这不算大志……”沈皎反驳,要与萧容渊争论,她忽然看见长廊上走来几个大启打扮的男子。 为首那个一身墨绿色竹叶纹大氅,面容俊逸,比从前更端庄持重,更显威严。 正是谢子衿,如今已居太傅之位,于朝中望众,此次出北狄,蒙圣恩,任使臣之职,谈两国联姻。 他乡逢故人,沈皎慌忙把脸别过去,面向萧容渊胸膛,他带着面具,不会被人认出来。 萧容渊听沈皎叽叽喳喳的声音忽停,刚要问,“吃喝玩乐算什么大志。” 便见沈皎闯进自己怀里,他一愣,而后见大启使臣经过,尤其是为首的谢子衿,他心中明了。 过了会,沈皎寻思着表哥应已走了,她刚要转头。 脑袋被按住,萧容渊沉声道:“又过来了。” 沈皎赶忙躲好,贴得比方才更近些。 又过了好一会,沈皎脖子弯得酸,她轻声问,“走了吗?” “没有。” 怎会还不走,沈皎质疑,“啊?” 头顶传来嗤笑,“骗你的。” 沈皎愤愤推开他,怒道:“你骗我!” 萧容渊见她恼怒,爽朗一笑,心满意足背手离去。 他喜欢见沈皎生气的样子,像是一只野猫伸着爪子。爪子锋利,但他皮硬,受得住,像是挠痒痒。 北狄的夜晚,抬头见皆是星辰,今夜十五,头顶一轮明月。 换从前每逢十五她都生不如死,可如今,她跟着师父学医,按照张云起的法子制出解药,发作时,能压制痛苦,与正常无异。 她按例吃了一颗,然后拎着两壶酒去寻萧容渊。 萧容渊坐在树下擦剑,月光倾泻在他身上,剑光逼人。 “明日我们便启程离开北狄了。”沈皎摇了摇手中的酒,“如此良辰美景,不得佳酿配明月。哝,北狄王宫最好的酒,今夜王宫宴请使团,我救公主有功,也给了我两壶。” 沈皎走近,“你瞧我多好,还惦记着你。” 萧容渊抬眉,扬唇道:“难为你还惦记我这个废人。” 沈皎咂嘴,“啧,怎么能这么说自己,至少你武功还是比我好的。” 沈皎坐在他身旁,靠着树,二人中间有一张小檀木桌子,原本放着茶。 沈皎伸手把酒递给萧容渊,“别擦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杀人,来,喝一壶。” 萧容渊握住酒身,仰头一壶饮。 “慢一点,喝那么快做甚。”沈皎刚说完,萧容渊就把酒倒在剑身上。 沈皎心疼不已,“真浪费。” 名品佳酿,自得细细喝。沈皎抱着酒,脸颊绯红。 她望着月亮,“萧容渊,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错的,是吧。“ 萧容渊沉默,沈皎当他也赞同。 “不如这样,本小姐允你当我的随从,天高海阔,我们游历天下,四处寻医,你说好不好,大牛。” 萧容渊依旧不回,沈皎又喊了声,“大牛!” 沈皎转头,人带着剑无影无踪,估计喝多了酒,如厕去了吧 沈皎醉了,她趴在木桌上,“我就小憩一会,等会接着喝。” 沈皎一睡就是半个时辰,夜晚风凉,沈皎一哆嗦醒来。 隐隐血腥味刺鼻,沈皎一睁眼便见一个头颅立在木桌上。 沈皎瞠目,差点吓得背过去,她啊得一声连滚带爬后退。 抬眼见萧容渊正慢条斯理擦去剑上鲜血。 沈皎想起来时萧容渊说的话,她哆嗦着嘴道:“你真杀人了?” 萧容渊点头,“嗯。” 沈皎指了指沾满血看不清面容的头颅,“你……你杀了谁啊。” 他冷静淡然道:“北狄大王子。” “什么!”沈皎陡然站起,她放轻声音,不可思议道:“你抽什么疯,我们现在可是在人北狄王宫,你杀了北狄王子,你是要我医斋全灭啊。” “他当年与永安王勾结,害死百姓无数,也害你跳下城楼,他死了,你不高兴?” 沈皎气急,拍着手道:“我好不容易活一次,不能因他死第二次啊。” 萧容渊冷声道:“那我也要杀了他,他当年挟持我,战败我拿我泄愤,那几年在他手底下我生不如死,他的脑袋,我当时就想要了。” “那你杀了便杀了,把头颅拿回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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