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唇一笑,“公主真是风趣。” 多年不见,沈皎想起从前在常州的日子,与谢子衿把酒言欢,他们是知己,是伯牙与子期。 纵然后来闹得不快,也是最懂彼此的人。 想至此,沈皎不再拘谨,与他聊起天,她想到大舅母临终前让谢子衿娶的郑家小姐,那时谢子衿守孝三年,到她死都未娶上那郑家小姐。 如今九年,应已膝下儿女双全了吧。 沈皎问:“谢使臣不到三十便身居高位,如此事业有成,背后应有位贤内助吧。” 谢子衿回道:“说来谢某有愧,公务繁忙,这么多年来府中事务都由家妻操劳。” “就算公务繁忙,谢使臣也要常回去看看夫人。” 谢子衿颔首。“殿下说得是。” 知谢子衿这些年日子过得还算顺遂,沈皎安下心来。她忽然想起还有一位故人,不知他过得如何,有没有娶妻生子,又或是如话本子所写,又去对她阿姐居心叵测,使尽手段。 她开口刚想问问那人近况,忽然传来一道男声。“殿下。” 沈皎远远望去,见是萧容渊。 他腰间别着剑往她这走来,“殿下若想喝水,大可与我说一声,我替殿下去取。” 沈皎道:“本公主想出来透透气,待在鸾驾内太闷了。” 萧容渊走至谢子衿身边,二人相视一眼,萧容渊拱手拜道:“拜见谢使臣。” 谢子衿盯着萧容渊,他带着面具难免引人注目,沈皎怕谢子衿认出萧容渊来。 她赶忙道:“这是我的侍卫大牛,他早些年被大火烧伤了脸,怕吓着别人,这才戴着面具世人。” 谢子衿颔首,“原是如此,公主金贵之躯,代两国联盟,恐有居心叵测之人毁两国交好,身边侍卫更得谨慎。” 沈皎点头,“多谢谢使臣,有谢使臣护送,本公主放心。” 沈皎转头看向萧容渊,他在此地不便多待,恐被人认出,她道:“天色渐晚,本公主乏了,便先回去吧。” 萧容渊紧跟在沈皎身后,待无人后,沈皎转头望向他,神情不悦。 “你是怕我逃了,所以来寻我是吧。” 萧容渊毫不掩饰,他点头。 沈皎苦笑,“放心,我不会逃,王后握着我全医斋的性命,况且我若逃了,战争的后果不是我能承担的,所以如你所愿,我逃不了。” 沈皎自嘲,她又被困住了,她才过了不到两年的悠哉日子,又被枷锁束缚住,还是皇宫那样的苦地。 阿娘说过,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它聚集天下所有的娇花,再慢慢让它腐烂。 她懂小公主的抗拒与逃脱,却不懂为何要让她来承担。 队伍行了二十天,再翻过两座山,便是天子脚下。 沈皎透过被风掀开的帘子看向车外,忽然一支箭射来,沈皎惊呼赶忙趴下。 侍卫迅速提刀,谢子衿大喊,“保护公主。” 刺客从树上跳下,两国联盟,总有不安好心之人欲破坏联姻,挑起战争,将剑头指向北狄公主。 刺客与侍卫打斗在一起,惊扰了马儿,带着鸾驾冲出。 沈皎便坐在鸾驾上惊慌失措,马儿直往北回去的路上跑。 密林之中,刀光剑影,两拨人马之中,又冲出一行人,身手敏捷,杀人不眨眼。 那行人身着黑衣,如同黑影,脖子上纹有黑色蛟龙,杀人迅速,行动有秩。 一会功夫,刺客被解决。 远处马车上走下一个男人,黑缎狼毛大氅,腰系玉带,矜贵威严。手上套着玄色羊皮指套,指上蛟龙玄戒神秘。 黑衣卫持剑拱手,向他俯首,尊称他为,“主上。” 那人是本朝首辅,帝王少师,权倾朝野,一人之下。 众使臣敬畏,恭敬道:“拜见首辅。” 谢子衿挥手退下禀报的侍卫,他焦急上前,“鸾驾受惊,带着公主一起跑了。” 陆之慈眉心微动,不怒自威。“跑了便去追。” 他抬手稍稍动了下手指,“黑衣卫听令,追回公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往北的大道上,沈皎被马颠得浑身酸痛,她紧紧握着鸾驾木栏杆,深怕一会被颠出来。 下一刻,鸾驾一倒,她整个人翻下来,摔在地上滚了几圈。 马车向北去,沈皎吃力爬起,她拍去身上尘土,望着远去的马车。 她愣了许久,缓过神,眼下北狄侍卫不在,大启使臣也不在,正是逃之夭夭好时机。 逃命先于理智,她昏了头脑,提着沉重的裙摆,准备往西边密林跑去。 与此同时,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公主要跑哪去。” 沈皎回头,只见夕阳下,陆之慈坐于骏马之上,高贵冷冽。他黑眸如鹰,幽幽扫向她。
第83章 念她 “公主要跑哪去。” 骤风呼啸, 密林树叶漱漱坠落。 记忆的洪水猛兽迅速将她裹紧,狠狠揪住她的心,她望着眼前的男人, 喘不过气来。 沈皎摸了摸脸上金色曼陀罗纹面纱,幸好摔下来时,未被狂风吹走。 沈皎紧捏衣衫,支吾道:“我……我只是肚子疼,想方便一下。” 陆之慈一怔,握着缰绳的手渐紧,那悦耳如清泉的声音恍如隔世,斜阳落叶之下, 那道身影如初, 杏眼一眨惊他心中鸿。 陆之慈目光颤抖,他失了从容, 翻身下马,大步走向沈皎。 男人身姿颀长,比从前更高, 褪去少年气息, 一返不复,轮廓更精致, 锋利。 沈皎一愣, 慌忙后退,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扯去她的面纱,露出一张布满红疙瘩的脸。 面纱随风飘落。 沈皎抽手, 强装镇定道:“大胆刁民,吾乃北狄公主, 你竟敢不敬本公主,本公主要把你做成人彘,丢进猪圈。” 陆之慈蹙眉,他松开拱手道:“臣失礼了。” 他目光又移至与沈皎像极了的那张脸,他问:“公主的脸是怎么回事。” 沈皎摸上脸,“本公主碰不得鱼虾,一碰就满脸起红疹。” 北狄公主碰不得鱼虾,可沈皎最爱吃鱼虾。 小公主怒道:“大胆刁民,竟敢直视本公主的脸,你究竟是何人,本公主定要启奏皇上,赐死你。” 刁蛮似她,可她不识他。 陆之慈捡起地上的面纱,颔首递给她,他轻启薄唇,一字一句。 “臣乃本朝首辅,陆之慈,公主尽管去奏,臣愿受罚。” 沈皎接过面纱,她咬唇瞪了他一眼。如今大启,陆之慈一手遮天,他便是权,小皇帝哪敢降罪于他,他分明就是挑衅。 沈皎清咳一声,“本公主知晓了,走吧。” 陆之慈望向西边密林,问:“公主方才不是说要去方便么。” 沈皎捂了捂肚子,“本……本公主现在不痛了。”她咬牙,“你废话怎这么多,还不快带本公主回去。” 陆之慈摸着指上玄戒,定定地望着眼前少女,曾也有一个人如此刁蛮任性。 于是鬼使神差,他听话地看向侧翻的鸾驾,一个木轮卸下,躺在一旁。 “鸾驾脱轮不能再行,还请委屈公主与臣同乘一匹马。” 陆之慈转身,说是请,却不容她拒绝。 沈皎抬腿要跟上,忽然扯痛,她方才双腿麻木未注意到,此刻一动,才知摔下鸾驾时,她也把脚摔了。 她叫住陆之慈的背影,蹙着眉头委屈道:“我……我脚好像摔了走不了。” 因为求人,她难免低声下气了些。陆之慈转身,望向沈皎。良久后,他捞起她,衣衫翻卷之际,她已翻身上马,沈皎抱住马脖子,一脸惊慌喘气。 紧接着陆之慈上马,握住缰绳,他低头瞥了眼胸膛前的人。 “公主坐好了。” 马驾得飞快,沈皎微睁开一只眼,又赶忙阖上,她害怕,只敢在心中嘀咕陆之慈是抽什么疯,再快些马就要撞上树干,他们一同葬身在这。 回去时沈皎惊魂未定,萧容渊上前将她扶下。 陆之慈目光移至萧容渊身上,他生性多疑是个难缠角色,沈皎怕陆之慈这深谋远虑的老狐狸瞧出身份。 慌忙软身倚在萧容渊身上,“大牛,本公主乏了,你快扶本公主过去歇息。” 萧容渊道了声是,侧目扫了陆之慈一眼,而后扶沈皎去马车。 陆之慈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双眸紧盯,良久未动。 谢子衿走近,顺着陆之慈的视线望去,他叹气道:“你也觉得她像皎皎。” 陆之慈神情一顿,他侧目。 谢子衿失笑,“我喊了她十多年皎皎,你连这都要在意。” 陆之慈声音沙哑,他阖了阖眼,“我只是许久没有听人这么喊她了。” “她不是沈皎。”谢子衿斩钉截铁道。 陆之慈道:“你便如此确信?” “北狄公主的衣食住行我问过,她对鱼虾过敏,此次脸上起红疹便是因为误食了鱼饼。皎皎最爱吃的便是东湖的醉鱼,我昨晚还梦见她来了常州,缠着我带她去东湖旁的春满楼。” 谢子衿苦笑,笑他们自欺欺人,忘了沈皎早已在那场大战中死了。 “再者,皎皎已经死了九年,她的尸首都是你亲手安葬的,陆之慈,你我都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陆之慈抬手,他面色平静,毫不避讳地取下玄色羊皮套,上面丑陋的疤痕与断截的小指,是他唯一能思念沈皎的痕迹。 他道:“我太想她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她了。谢子衿,我羡慕你,至少她还愿意入你的梦,她一定是还在怨我囚她强迫她。” 有多少次,他都想一死了之,每次骑马时,他都不要命地再快些,恨不得摔死。有一遭府里起火,他依旧端坐处理公务,直至小厮赶来架着他出去。 外界都道他勤政到废寝忘食,甚至忘我浑然不知大火。实则,他想就这么死在火里,随她一同去。 他太想她了,想再见她一眼。 可他不敢轻易去死,他记得她临终前,让他好好活着,做一个好官。 他守她诺,将大启治理得井井有条,国盛民富。 可惜,她看不到。 他想听她夸奖他,想听她再唤他一声,“阿慈。” 车队歇息小整后又上路,马车滚滚而行,黑衣卫护送直达皇城。 沈皎撑着脑袋,半阖着眼。 萧容渊递上酥饼,沈皎瞥了眼,摇头道:“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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