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今日没挑好衣裳过来。”沈皎拍了拍小满的手,安抚道:“放心吧,阿慈会保护你家小姐的。” 沈皎转头朝站在巷口, 手握枯枝俯身在地上乱写乱画的少年笑了笑,“是吧阿慈。” 陆之慈画着笑脸的枯枝忽折了一小段, 他微微侧头,入眼帘的是个明媚的少女,陆之慈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看见她眸中的光似是在信任他。 陆之慈很高兴,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颔首道:“嗯。” 小满只能作罢,“小姐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小满又转头朝陆之慈道:“陆阿慈你听好了,你可得好好保护小姐,若小姐有任何闪失,你的脑袋也别想保住。” 语罢她拍了拍嘴,嘴里呸呸呸,喃喃着小姐万福金安,必定不会有事。 陆之慈点头,“嗯,我会以命护小姐。” 他俯身继续画地上的笑脸,眼睛该是什么样,陆之慈沉思片刻,描摹着记忆中的样子,应该如圆杏。 笑起时,嘴角两边应该有梨涡,他忽然想起出地窖的时候。 他曾偷跑入一户人家喝了碗梨汤,在寒冬热气腾腾,格外得甜。 后来他被那户人家用棍子捅在地上打,再后来,他在寒冷的小巷遇上个人,那人嘴角扬起时有两个梨涡。 而现在,那人从巷子里走出。 初春渐入夏,不似寒冬冷冽,风卷起千堆枯叶,此刻叶子绿油油,枝繁叶茂。 正如他的血肉重铸,不仅是陆阿悲这个名字,更是他这个人,因为遇到了另一个人,就此成了陆之慈。 沈皎的手在呆呆愣愣的陆之慈眼前晃了晃,“阿慈,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陆之慈摇头,或许沈皎早已忘了在哪里捡到他。 他低头,他记得。 地上瓦片杂碎的痕迹还在,夹杂进去了点泥土,有杂草依靠着那点泥土,在潮湿,阴暗的贫民窟生长。 陆之慈问:“小姐想去哪走。” 沈皎着小满的衣裳,从墙上抹了点灰擦在身上,脸上也沾了些。 她环望四周,“书院正在翻新,我想去看看大家是怎么想的。” 随后沈皎转头扯着裙子朝陆之慈笑了笑,“阿慈,你觉得我这身怎么样。” 陆之慈答:“小姐怎样都好看。” 沈皎撇了撇嘴,谁让他回好看的,“我是想问,我这样还像不像小姐。” 陆之慈平静地答:“小姐怎样都还是小姐。” 沈皎扶额,她觉得和陆之慈讲不通,于是招手让他跟上,别走丢了去。 陆之慈不解,他说得没错,可沈皎像是不满意。 他只能低头跟在沈皎身后,有人上前时,警惕地盯着那个人。 贫民窟的路不太平,小姐差点摔跤,陆之慈伸手扶住沈皎的腰,宽大的手掌触碰到那片柔软时,呼吸都变得急促。 沈皎转头,只觉得那只手滚烫。 “阿慈。” 她轻轻唤他。 见他没有反应,沈皎又唤了声,“阿慈,我们去那看看。” 陆之慈低眉望着她的眸,嗯了一声,随后紧跟在她身后。 他像是她的尾巴,陆之慈想,当尾巴也好,如果可以他想就一直这样吧。 一路走来,沈皎问了许多人问题,大致是附近开的新书院怎么样。 答案无疑是—— “不知道。” “有什么用。” “女子书院,女娃读书浪费钱。” 纵然沈皎耐心回不收钱的,但人们还是摆摆手,女子读书无用。 沈皎扶着墙壁揉腿,她叹气,“阿慈,今天一定是出门没翻皇历。” 陆之慈搀住她,将她触碰在黄土泥墙上的手放至自己的手臂。 沈皎一愣,随后淡然一笑抽手,“阿慈,我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姐,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在这里我绝不能娇气。” 沈皎停留片刻就继续往前面走,陆之慈望着沈小姐的背影,他心中喃喃小姐真好,好得让他这个卑劣的人不敢靠近。 但若他只是小姐的奴仆,他还可以跟在她身后,陆之慈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想,他从前最讨厌的便是奴。 他从前最恨卑躬屈膝的,随后渐渐麻木。 在麻木中有道光亮醒了他的双眼,他醒了,却甘愿继续卑躬屈膝,当一个奴隶。 他自嘲真傻,又庆幸自己成为她的奴。 渐渐天边日落霞云熔金,波澜壮阔如赤色海浪。 沈皎走在大道上,夕阳西下,忽然奔出一个少女,与她擦肩而过。 可随即沈皎发觉自己的腰一沉,低头看腰间荷包已无影无踪。 怕不是遇到小偷了,她转头看,陆之慈已追去,把那女孩按在墙上。 沈皎上前,那女孩不停挣扎,面瘦肌黄,骨瘦如柴,两只小手黑乎乎的。 她咬了陆之慈一口,陆之慈吃痛皱眉,但依旧未松手。 沈皎赶忙拽开陆之慈的手,朝那女孩喊道:“你这姑娘,怎么还咬人呢。” 那女孩趁机逃走,像个泥鳅一样,抓也抓不住。 沈皎又转头,“还有你,她咬你怎么不松手的。” 陆之慈被训后低下头,“她要是跑了,小姐的钱袋子就拿不回来了。” 沈皎气得想笑,她按了按陆之慈伤口旁边的肉,轻声道:“痛不痛。” 陆之慈摇头,“不痛。” 他一直都那样呆呆愣愣的,痛了,受伤了都打碎牙咽下去。 沈皎叹气,“记得要说痛。” 她抹去他边上的血,“记得下次要有人咬你,就躲开,钱袋子丢了就丢了,我们家阿慈的手最重要。” 陆之慈点头,其实那伤口说不上痛,相反此刻在少女的触摸下有些痒。 但小姐似乎想让他说疼,他低眉,张了张嘴,“小姐,阿慈痛。” 沈皎头一次听陆之慈这么说话,像是撒娇一样,惹得她心咯噔一下,耳根子发烫,软软的。 她不由得手更重了,鲜血沁出,沈皎抽手,慌忙怯声喊道:“我……对不起。” 陆之慈擦去血,他牵起嘴角轻声道:“无事的小姐。” 天边西阳渐暗,日落山头,远处可见一圆月亮若隐若现。 今日又是个十五,亦如那天寒风瑟瑟,卷起破巷枯叶,夕阳苍凉。 少年立于夕阳前,挺拔笔直,少年气息磅礴,但无奈深潭死寂,因为那是个寒冬。 后来忍冬花气息扑来,听说那是春天最常见的花,于是冬去春来,春去夏往,如今已是夏天。 夏来天气渐热,走了一日的沈皎后背已微微出汗,她望着夕阳下的少年恍如隔世。 沈皎笑了笑,“走吧阿慈,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少年点头,跟在她的身后,他喜欢十五,因为十五的月亮是圆的,因为十五是他新生的日子。 沈皎走至拐弯处,忽扑上来一个女孩,正是方才那个偷她钱袋子的女孩。 陆之慈警惕地握住腰间的匕首,皱眉望向那个姑娘。 姑娘灰头土脸,她嘴巴哆嗦,拽住沈皎的衣服,“我知道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求你,求你救救我。”
第43章 峨眉 沈皎扶起她, 刚刚这姑娘偷了她的钱,还咬了陆之慈一口。 她本有些怨气,此刻见那姑娘一脸惊恐, 她那些怨气荡然无存,反而怜惜起来,抹去那小姑娘脸上的灰,并不解地问。 “发生了什么,我为何要救你。” 语罢一道粗犷的声音充斥整条巷子,“你这死丫头跑这来了。” 只见是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棒槌,身后还跑来一个中年女人, 手里拿着麻绳。 这阵仗, 不知道还以为是来抓犯人的。 那小姑娘一看见他们,就惊恐不已, 小脸煞白,她一下子躲到沈皎身后,拽着沈皎衣服的手直抖。 沈皎拍了拍她的手, 示意她安心, 沈皎问:“他们是谁。” “他们……是我爹娘。” “看着倒不像。”沈皎目光从他们凶神恶煞的脸移至手上的抓人工具,“他们抓你做甚。” 女孩哽咽道:“哥哥要娶媳妇, 拿不出彩礼钱, 阿爹和阿娘要把我卖了换钱,我不嫁,那是个老头,小姐你救救我, 把我收走做丫鬟吧。” 沈皎怔住,眼前的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 豆蔻年华之岁嫁给一个老头,就为了儿子的彩礼钱。 眼前那对男女,配当爹娘,配当人么。 女孩的阿爹和阿娘听后,指着女孩骂道:“好啊你,爹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正是你报恩的时候,你却不管你爹娘,不管你哥,简直狼心狗肺。” 那姑娘也是个有脾气的,听此边哭边吼道。 “你们那叫对我好么,从小到大女儿为阿兄做的事情还不够多吗,过年时的肉永远是留给阿兄的,女儿洗澡也得用阿兄的洗澡水。” 那姑娘哭得泣不成声,“阿爹阿娘你们知道么,女儿有多羡慕阿兄可以得到你们的宠爱,有多羡慕阿兄可以读书上学,可以用到第一桶洗澡水。” “怪就怪你是个女娃,不中用。” 那爹娘轻飘飘撂下一句,他们说得很轻,可沈皎只觉得那是万般重。 沈皎从头上取下一根木簪子,丢给那对男女。 “你们的女儿我买了,从此以后她就是本小姐的人,本小姐的人你们无权过问,无权干扰。” 男人用脚踢了两脚,“就这破木簪能值多少钱,打发叫花子呢。” 沈皎蹙眉,当真是暴殄天物,她冷哼一声,“这木簪子是金丝楠木做的,你去市场打听打听,保准你惊掉下巴。” 男人眼睛这才放出光,赶忙去捡,擦去上面的灰尘,像是捧着宝贝。 女人连连点头哈腰:“好好好,以后这丫头跟着小姐,我们再也不管。” 随后妇人朝沈皎身后的小姑娘喊道:“你这死丫头以后好好跟着小姐,别到时候惹事来败家里的钱。” 女孩不吱声,沈皎揉了揉她的脑袋,淡然一笑,“这姑娘我很喜欢,但是你们我不太喜欢。” 捧着木簪子笑得脸快烂掉的男女一愣,吃瘪一样不解地望向沈皎。 沈皎昂起头,朴实的衣服挡不住她傲视凌人之气,此时此刻,她如传闻般仗势欺人,嚣张跋扈。 “狗东西,敢冲撞本小姐。”沈皎微微侧头,“阿慈,冲撞本小姐罪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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