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荷月气急,想还她巴掌,却立即被跟在沈晗霜身边的小厮拦在原地。 沈晗霜收回手,脸上还带着得体的笑容,温声道:“你被人扇了巴掌会吭声,看来是个不可怜的。” “若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和手,就回府让李家的主母再教教。这种事,我们明家就不代劳了。” 话音落下,沈晗霜不再与李荷月多言,牵着明姝雪走出了成衣铺子。 待走出一段距离后,沈晗霜在僻静处停下,侧首去看明姝雪。 果然看见她正在无声流泪,漂亮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泪痕,让人心疼不已。 “姐姐,我……” 感觉到沈晗霜关切的眼神,明姝雪哭得厉害,词不成句。 沈晗霜轻轻帮她擦泪,眼神示意旁人都退远了些,才轻声询问她:“你是何时知道的?” “上巳节那天。”明姝雪低声道。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并非父亲的女儿,而是被捡回明家的孤女。 “你可曾问过外祖母和舅舅?” 明姝雪摇了摇头。 沈晗霜轻叹道:“若问了,你就会知道,与多年亲情相比,血缘并不算什么。” “无论外人如何说,你都是明家的女儿,没有被人欺负到那个地步的道理。” 方才李荷月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她不仅知道明姝雪的身世,还曾扇过明姝雪耳光。 明姝雪也是自幼被家人宠着长大的,本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如今却连被人打了也不吭声。 沈晗霜如何能不心疼? “她还同你说过什么?”沈晗霜又问。 只是这些,还无法解释为何明姝雪会有意处处让着沈晗霜。 明姝雪强忍着心头的涩意,如实道:“她说当年父亲收养我,是因为姐姐每年有一半的时日都住在长安。养着我,姐姐不在家的时候也算个慰藉。” 明姝雪难过于自己并非真正的明家人,却也明白,自己该知恩图报。 是以原本就喜欢姐姐的明姝雪才会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愈发事事以姐姐为先,还特意模仿姐姐的穿衣喜好。 她想着,如此一来,姐姐不在家时,或许自己能聊以慰藉父亲和祖母对姐姐的思念。 “李荷月是胡说的。”沈晗霜立即道。 “傻姑娘,”沈晗霜替明姝雪擦着断线似的泪珠,“你可知是谁将你带回明家的?” 明姝雪不解地抬眸看向她。 不是父亲吗? 沈晗霜解释道:“是七岁的我。” “难道我也是要拿你这个小丫头当慰藉?” 见明姝雪怔住,沈晗霜有意逗她:“你可是我当年用一整根糖葫芦才骗回家的妹妹,不许再让人欺负了。” 当年那个杂耍班子竟想逼着三岁的明姝雪钻火圈吸引客人,沈晗霜请舅舅帮忙给明姝雪赎了身,又用糖葫芦哄着被火圈吓哭的小姑娘跟着她一起回了明家。 洛阳城里的人都知道明家一夜之间多了位姑娘,却没人敢多说什么。沈晗霜没想到李荷月会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捅到明姝雪面前,还以此为把柄欺负她。 被人欺辱到面前了,饶是沈晗霜再温婉娴静,也会毫不犹豫地回击。明姝雪原本也有这个底气,只是暂时被身世限制了。 “李荷月若再欺负你,你也要还手才行。”沈晗霜叮嘱道。 她轻轻捏了捏明姝雪的脸颊,“表哥和舅舅都会为你做主的,我也会。” “好。”明姝雪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但仍带着哭腔。 “不哭了,我们今日先回家,明日再出来买新衣。” 明姝雪也没心思再继续逛,姐妹俩便提前回了家。 酉时,暑气才终于没那么熬人了。 明述柏听说了在南市发生的事情,放下手上的事赶回了家,打算带沈晗霜和明姝雪出去散心。 沈晗霜也想让明姝雪开怀一些,便和她一起换了崭新的骑装,随表哥到了城郊的一处草场上。 此地是明家的产业,里面养着不少好马。 沈晗霜表面恬静素雅,其实心底喜欢冒险。她自幼在爷爷和外祖母跟前长大,更多更险的事做不了,但她惯常喜欢在郊野策马,此事上长辈不会拘着她。 只是嫁入王府后,沈晗霜不愿太显眼,以免被本就不喜她的老皇帝注意到,也不想在一向克己守礼的祝隐洲面前乱了鬓发,失了端庄。是以她已多年不曾骑过马了。 明姝雪见沈晗霜骑过一回马后也闹着学,几年下来,她的骑术已十分出众了。 沈晗霜和明姝雪刚到草场,便注意到有两匹白马格外显眼。 明述柏温声说:“这是为你们挑的新马。” 沈晗霜之前的那匹马年纪大了,在马场里养老。明姝雪惯用的马也即将产小马驹。明述柏便特意亲自去挑了两匹新的。 沈晗霜和明姝雪都跃跃欲试,和漂亮的白马熟悉了一会儿后便动作熟练地上了马,慢慢绕着草场走。 白马已提前被明述柏驯服过,沈晗霜和明姝雪很快就能自如地控制它们。姐妹俩便约定了要赛一场。 沈晗霜驱马离开时,明述柏一直站在原地远望她的背影。 平日里的沈晗霜温柔包容,马背上的她则意气风发,不逊于任何少年。 无论她离家多久,都还是当初那个爱策马扬鞭,与风竞速的姑娘。 而明述柏总驻足在原地,凝望着她明亮恣意的背影。 但这一次,明述柏翻身骑上一匹黑色骏马,追上她,与沈晗霜并肩往前奔去。 “哥,你帮我拖住姐姐好不好?我定会赢的!”明姝雪朝明述柏喊道。 明述柏眼底带笑,看向沈晗霜,却是对明姝雪说:“我和晗霜应会一起赢你。” “你又欺负我!” 沈晗霜扬鞭,自信道:“我觉得你们今日都会输。” 少女们笑闹的声音越来越远。 暗处,林远晖的目光也一直落在沈晗霜身上。 他已许久不曾见过她如此尽兴地驭马奔驰了。 那日看着沈晗霜平安回到明家,林远晖本打算回长安,就此放下。 可他只多留了半日,却听闻,沈晗霜已经与祝隐洲和离了。 他便再也下不了回长安的决心。 但林远晖也找不到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沈晗霜面前的理由。 他一旦现身,或许那些不曾言说的心思,便都摆上了明面。 然后呢?他和她会如何? 他不知道。 另一边。 断云身侧多出了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 祝隐洲正神色淡漠地看着与沈晗霜策马同游的明述柏和一路暗中护送沈晗霜的林远晖。 一言不发。 只停留了片刻,祝隐洲便转身离开,径直朝城中江家而去。 断云原本还大着胆子猜测,太子日夜兼程赶来洛阳或许是为了早些见到太子妃。 可现在看来,应还是因为江家那桩骇人听闻的命案。 公务为重,果然这才是太子的行事风格。 无人知晓,祝隐洲进城的一路上想的都是—— 成婚三载,他从不曾见过沈晗霜骑马时的模样。 张扬,明媚,飒爽,美丽。 让人忍不住停驻目光。 在今日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沈晗霜不仅会骑马,且骑术十分精湛。 但明述柏和林远晖显然都很熟悉这样的沈晗霜。 唯独他这个夫君,一无所知。
第19章 引狼入室 江家毒杀案涉三十多条人命,事态严重,府尹专程分拨出了许多人手调查此案。 府衙里停尸的地方有限,此案又有如此多的尸体需要查验,府尹便命官兵日夜把守着江家府邸,不许闲杂人等再进去,且暂时让仵作们就近在江家验尸,以免耽误久了,物证受损。 江既白已赶回了洛阳。但因江家府邸内发生了命案,又已做停尸之用,他暂时另寻了住处。 得知太子抵达洛阳,身着素衣的江既白赶到江府门前。 甫一看见一身玄色衣衫的祝隐洲,江既白便周到地行礼:“劳烦殿下为微臣的家事奔波,臣惶恐。” 祝隐洲淡声道:“不必多礼。” “此事是你的家事,也是公事。” “谢殿下。” 江既白直起身,不再多言,神色平静地同祝隐洲一起步入江府。 经过那一具具尸体时,江既白仍神色未变,面上不见分毫悲痛,看起来似乎心绪并无起伏。 祝隐洲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不再看他,转而听刚赶来的安府尹汇报目前的调查进展。 “禀殿下,第一个发现这桩命案的是江家夫人王氏的娘家姐姐,她说和王氏约好了要去青云寺求签,一直没等到人,才会来江府寻她。” “但她到的时候江府大门由内紧闭,叫门也一直无人应答,她便命随行小厮翻上墙头去看了看。结果就发现院子里躺着好几个下人的尸体,她连忙命人报了官。” “小厮一看便知里面的人已经死了?”祝隐洲出声问。 “据他所说,是因那些人的死状实在可怖,已经没有活人样了。”安府尹答道。 祝隐洲行至院中,掀开白布看了几具尸体:“可查清是何种毒药?” “回殿下,是断肠草。除了毒发时因痛苦难熬而自己留下的伤痕外,这些人身上并无其他外伤。” 断肠草并非某种具体的毒草,而是一个通称,用来指那些能引起腹中绞痛、呕吐并致人死亡的毒草。 仵作们之前验尸时发现,江家所有尸体的肠子都变黑粘连,这些人都是腹痛不止而亡,符合断肠草的毒发特性。 祝隐洲:“毒是下在何处的?” 安府尹:“江府当晚的饭菜里。” 看着摆满了院子的尸体,祝隐洲问:“除那夜远在长安的江首辅外,江家无一人幸免?” “无一幸免。”安府尹答道。 祝隐洲的眼神在一旁的江既白身上停了一息,继续听府尹梳理现有的调查情况。 一旁的安府尹不由得暗自想道: 外人都传言,称新太子性子清冷,待人疏离,今日见着了也的确如此。 但这位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的江首辅,自回到洛阳后,他每每面对自家人的尸体都一直无动于衷。不说悲伤掉泪,可经过他父母的尸体时他竟都不曾有丝毫停顿,看起来似乎格外冷心冷情。 要不就是他与家人关系冷淡? 安府尹心下虽有自己的思量,面上却不显,继续同太子说着正事。 掌握了已有的线索后,祝隐洲又连夜重新查验了一遍江家命案的三十几具尸体。 江既白既是事主,也是朝中重臣,便跟在一旁,不时回答一些与江家有关的问题。 临近黎明时,祝隐洲才与江既白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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