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雪总说不想嫁人,也是因为不愿今后被家庭牵绊,她想要像祖母、父亲一样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来。 所以有这样结交人脉的场合,沈晗霜的舅舅和表哥都会带着她。 沈晗霜不习惯应付这样的场合,便另寻清静,带着春叶到了山庄后的一处花田边,赏花纳凉来了。 这片花田一直有人精心打理着,许多沈晗霜知名或不知名的鲜花渐次开放,清风随意拂过便能带起阵阵清淡怡人的花香。 虽然无人会要求沈晗霜,但拥有极大自由的她却不是不知礼数的性子。 今日难免会遇见客人,为免显得怠慢,沈晗霜便没法如往常一样躲懒,也得仔细上妆打扮,在人前时也都端着周到的礼仪与规矩。 此时终于寻得一把躺椅放松了下来,无处不精致的美人便难免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慵懒之色。 夏秋之间的轻风不时拂起她鬓发的青丝,落在玉白胜雪的脸庞上,美得似是画中人一般,让人难忘。 沈晗霜在此处偷闲歇得惬意,正于躺椅上阖着眸子将眠未眠的时候,却听见守在身侧的春叶忽然出声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平白被扰了清净,即便来的人贵为太子,沈晗霜也还是蹙了蹙眉。 她坐起身来,先眼神示意春叶退下,才朝不请自来的祝隐洲行了礼:“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今日祝隐洲穿着一身荼白色衣衫,清瘦身形显得他周身气质沉稳而克制,仍是那副疏风朗月的好模样。 垂在身侧的手也是指骨明晰,指节修长如玉,全无半点瑕疵。 可任凭祝隐洲再好看,既然他打断了沈晗霜差点就能拥有的清梦,她便没办法纯粹地欣赏美色。 比如眼下看着他这闷葫芦似的模样,沈晗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忍下做夫妻那三年的。 祝隐洲看出她眉眼间的些许不悦,淡声道:“今后你不必再行礼。” 沈晗霜抬眸问他:“为何不必?” 祝隐洲却没再说。 “殿下今日不请自来,还是为了查案?” “嗯。” 无论实情如何,既然祝隐洲这样说了,沈晗霜便也只当他是为了公事而来:“今日又想问什么?” 祝隐洲:“江既白的母亲,是姓王,还是姓高?” 沈晗霜神色微怔,但很快便恢复如初。 “自然是王氏。” 做了三年夫妻,祝隐洲自是能看出沈晗霜神色间的细微变化。 他意味不明道:“这样私隐的事情,他也同你说了。” 不知为何,沈晗霜竟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莫名的情绪。 但她早已过了那个时时揣度他心思的时候,便也懒得深想。 “殿下特意来这处远在城郊的山庄,究竟所为何事?” 祝隐洲听出她话里的几分不耐,不由得压了压眉梢。 以往在他面前时,沈晗霜总是体贴入微,善解人意的,像是能包容一切,抚平一切。 每每看向他时,她的目光总是温柔而澄澈的,眼底只有藏不住的缱绻情意,从未有过不悦。 即便是因为陈兰霜而心里有疙瘩时,沈晗霜也从不曾同他恼过。 当时只道是寻常。 却不知,时过境迁与物是人非,更是这世间随处可见之事。 如今发生在他身上,也并无不可。 敛下所有心绪,祝隐洲答了沈晗霜的话:“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沈姑娘为我解惑。” “何事?”沈晗霜以为他又是想问起江家的事。 却听祝隐洲问道:“为何忽然想要和离?” 沈晗霜实在不解:“殿下为何会有此问?” 顿了顿,她故意问:“难道殿下不同意此事?” 沈晗霜知道以祝隐洲的性子,应不会拦着不许她离开。 但即便他当真不同意也无妨,左右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并非不同意,只是想知道缘由。”祝隐洲声音冷淡,似乎当真只是有几分不解,并无其他心思。 沈晗霜便也心平气和地同他多说了两句: “当初答应这桩婚事是我自己的决定,如今决定和离也是。” “爱是出于自己的心。 不爱自然也是。” 成婚前,沈晗霜想着夫妻不需要尽是心意相通的爱侣,只要关系和睦,生活平顺,便也可以共度一生。 但后来她对他动了情,有了多的心思,就会忍不住有所期待和希望。 但他从未给过,也给不了她想要的情意。 到如今,既然她心底已经没了那份爱意,便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做夫妻了。 该把自己还给自己。 听罢沈晗霜的回答后,祝隐洲怔了怔,一贯淡漠的眉眼间一时竟还多出了几分慌乱和失意。 三年来,祝隐洲一直觉得他和沈晗霜之间称得上是夫妻和睦,却从没想过,她会用“爱”这个字来指代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将她看做自己唯一的妻子,却从未想过爱与不爱之事。 他只在还是孩童时,曾听母亲对自己说过这个字。 这是祝隐洲第一次听沈晗霜提及对他的爱意。 却是在她说已经不爱他的时候。 她曾经爱过他,却也已经不再想要他了。 多日来一直堵在祝隐洲心口的苦闷情绪,霎时便像是长出了锋锐的刺。 扎得他心上血肉模糊。 失去自己原本拥有的东西,竟是这样的疼。
第23章 各凭本事 沈晗霜实在不知祝隐洲到底想做什么。 他没来由地出现在城郊这处山庄里, 听她说完那几句话后又沉默着离开了。 竟好似当真只是为了问她为何想和离。 不过既然祝隐洲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话也算是说开了,他以后应也不会再莫名出现在她眼前。 她还要继续往前走, 不能总与旧人旧事牵连。 太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春叶连忙请罪道:“姑娘罚我吧, 都是我没用,让人扰了你的清梦。” 春叶知道自家姑娘除了贪嘴外, 还有些贪睡, 唯这两样。无论是午间小憩, 还是每晚夜眠,若被人吵着没睡够没睡好,心里便会有闷气。 回洛阳以来,姑娘这还是头回被人搅扰。 沈晗霜柔声宽慰道:“他是太子, 即便是我也左右不了他去何处,不去何处,你又怎会拦得住他?” 沈晗霜知道春叶是担心自己会因为没休憩好而气闷。 但其实她自幼便有的这小习惯,在王府的那三年里就已经少了许多。 毕竟成婚后, 夜里沈晗霜身侧多了一个人,再不似成婚前那样,可以只由着她自己的心意决定何时入睡,何时起身。 祝隐洲平日里待人疏离, 即便是面对她这个妻子时也一直寡言少语, 他们更是从未彼此交心,坦诚地说过话。 只有在夜里, 烛火熄灭后, 他与她会如其他夫妻一样,做这世上最私隐也最亲密的事情。 也唯独在做那事时, 沈晗霜眼里的祝隐洲才不再是那个如高山清雪的圣洁君子,而是成了与她一样有血有肉的人,也会有欲.望满身的时候。 沈晗霜平生头一回对人心动,曾经忍不住将祝隐洲夜里的不知节制当成是他对自己动情的证据。 因为那时他深静如湖的眼眸会因她而沾染欲.色,他会只看着她,似是也只想要她。 所以即便在自己得过趣之后,沈晗霜总会又累又倦,她也总是由着祝隐洲继续。 却从未想过,或许祝隐洲只是与世间许多男子一样—— 即便没有情爱,也可以因身体上的欢.愉而与女子行亲近之事。 不然的话,外面那一座座青.楼的生意也不会经久不衰。 那时沈晗霜是他的妻子,既名正言顺,又没有任何隐忧。 与他行夫妻敦伦的人可以是她,却不一定必须是她,应最好是另一个他曾求而不得的人。 所以祝隐洲可以前一晚与她行云.雨之事,第二日便赶着去东宫护另一个女子周全。 王府被围困的那一晚,沈晗霜才无比明晰地意识到,自己想要的是一个非她不可的夫君。 不是合适,也不是习惯。 必须是她,且只能是她。 是以沈晗霜决定同祝隐洲和离,不再委屈自己一直做任何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也不再让自己只在夜里,只在床榻之上做谁的妻子。 错觉尽消,心意皆散后,如今沈晗霜已不愿再见祝隐洲,却不会因为见着了而迁怒于春叶。 只是今日舅舅宴请长安、洛阳两地商会中的人,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想与他们建立更紧密的联系,以防皇室将来会寻机对明家下手。 这样的场合,任是祝隐洲的身份再尊贵,舅舅也不会请他这个太子过来。 更何况沈晗霜与祝隐洲和离后,家里人虽未当着她的面多说什么,但沈晗霜知道,无论是祖父、伯父他们,还是外祖母和舅舅,这些疼爱她的长辈们对祝隐洲的观感并不如以往那般好。 若非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再让她与他见面的。 祝隐洲不请自来是一回事,可若他以太子之身在一众宾客面前现身,舅舅今日精心安排的这场宴席恐怕就变味了。 沈晗霜打算去同舅舅说一声,无论如何也好先有个准备。 沈晗霜带着春叶,准备离开花田这边。 “此处倒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没走出多远,沈晗霜身后便传来了李荷月的声音。 正事要紧,沈晗霜无意与她多费口舌,正欲继续往前走,便听见了另一道柔婉大方的声音说:“的确很清静。” 是陈兰霜。 沈晗霜决定和离起便没再在意过陈兰霜的动向,倒是没想到她也来了洛阳,还和李荷月一起来了这处山庄。 看来今日祝隐洲莫名出现在此处,应也是因为陈兰霜了。 他那些回转细致的心思,本也只会用在陈兰霜身上。 左右都与她无关了。 沈晗霜脚步不停,带着春叶走远。 花田边的李荷月停在那把有人刚用过的躺椅旁,不经意看见沈晗霜的背影,蹙眉道:“那人似乎是沈晗霜?” 闻言,陈兰霜也看向沈晗霜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道:“也算是旧相识。” 倒是许久不见了。 * 沈晗霜一路穿过凉亭、假山和回廊,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舅舅与客人们闲谈赏景的湖边。 沈晗霜在众宾客眼前出现时,即便她只是女眷,只是小辈,也无人会在面上表露出任何不该有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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