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花被她留在了马车内,没有带去树屋,也没有带回明府。 所以祝隐洲这才送了一束新的过来? 沈晗霜从春叶手里接过花束,柔声道:“无事,交给我便好。” 春叶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她没有多问,转而去做别的事了。 斋饭已经摆好,沈晗霜在桌边坐下,正欲放下花束随便吃两口,却发现那些鲜妍的花朵中间似乎藏着什么。 沈晗霜先瞧了瞧门外,确认没有旁人在后,她才伸手拨开几朵花,从中拿出了一张被叠成小花的字条。 沈晗霜将其打开,看见上面只写着“和亲”二字,却又被人以浓重的笔墨划了一道。 和亲历来是皇室与外族的政治联姻。 祝隐洲留下的这两个字,是与北达国有关吗? 先帝在时,北达国便将棋子安插在前太子和平南王身边。 如今是想故技重施,用和亲的法子光明正大地将人送来? 明着或暗着,北达国竟都想将主意打在这些皇子的夫妻关系之上,以女子为饵料,为陷阱。 总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或许也意味着,面对面硬碰硬时,北达国力有不逮,不敌我国,所以才想另辟蹊径? 沈晗霜猜测道。 至于和亲…… 皇帝膝下没有女儿,若不择选宗室女抬为公主,那会是太子祝隐洲,还是二皇子祝寻?他们如今都未娶妻,北达国应会有所考量。 祝隐洲将字条上的“和亲”二字划去,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皇帝不会同意与北达国和亲? 沈晗霜一时猜不透,便也先将字条收起来,随意用了些斋饭。 用过饭后,沈晗霜便叫来春叶,仔细与她叮嘱了在寺中需要注意的事情。 寺里很可能还会发生些什么,到时无论是皇后负隅顽抗,还是祝隐洲提前做的筹谋布置,沈晗霜都不想让春叶被牵连进去。 春叶一一认真记了下来。 她隐约能猜到姑娘有重要的事要做,春叶不愿自己添乱,反而成了姑娘的拖累。 等该提醒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沈晗霜也该再去看皇后了。 她是因为要为皇后侍疾才临时提前回了青云寺,明面上该做的事还是得做的。 临出门前,沈晗霜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折返回屋里,将今日祝隐洲送与她的那支紫檀木簪子拿了出来。 寺庙内合该清心寡欲,所以沈晗霜在青云寺时习惯不用饰物。 但祝隐洲既然当着众人的面将这支没有任何金玉为配,适合在寺庙中用的簪子给了她,或许有他的用意。 沈晗霜抬手将木簪插在了发间。 再到皇后住的寮房内时,沈晗霜发现皇后的脸色似是好了许多,有了些血色。看来无论真病还是假病,那碗药喂下去后都见了效。 按照之前太医所说的话,皇后今夜便应会醒来了。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沈晗霜陪在床榻旁,看顾着皇后的情况。 直到戌时末,沈晗霜才见皇后指尖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娘娘醒了!”一旁的嬷嬷难掩欢喜道。 沈晗霜瞥了她一眼,转而吩咐屋内的侍女:“去将太医请来。” “奴婢遵命。” “娘娘现下觉得如何了?”沈晗霜温声问神色疲惫的皇后。 皇后摇了摇头,声音低哑道:“我无事,别为我担心。” 沈晗霜用手背轻轻碰了碰皇后的额头,柔声道:“高热已经退了,娘娘还有何处觉得难受吗?” “就是觉得有些累,浑身乏得很,”皇后顿了顿,神色无奈道,“腹中还有些饥饿。” “嬷嬷说娘娘自昨晚起便水米未进,肯定会饿。” 沈晗霜抬首看向屋内的另一名侍女,吩咐道:“去备一些好克化的饭菜送来。” “奴婢遵命。” 见皇后想坐起身来,沈晗霜连忙扶了一把,又用枕头垫在她身后,好让她靠着舒服些。 皇后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沈晗霜将放在不远处的一件披风拿过来搭在皇后身前,又掖了掖锦被,以免皇后见了风。 一旁的嬷嬷温声说:“还是沈姑娘贴心细致。” 皇后仍然虚弱,却还是笑了笑,说道:“谁都比不过她的。” “都是民女应该做的。”沈晗霜柔声道。 太医已经赶了过来,沈晗霜便让出位置,让太医仔细为皇后诊了脉。 “高热已退,娘娘再服几副药,几日后便会好了。 太医恭敬道。 侍女送来了斋饭,沈晗霜又让太医去看了看,问:“其中可有娘娘不能吃的东西?” 太医一一察看过后才说:“沈姑娘放心,并无。” “你先退下吧。”皇后声音沙哑地吩咐道。 “微臣告退。”太医躬身离开了寮房。 待嬷嬷用银针试过斋饭,皇后便简单用了些饭菜。 沈晗霜一直陪在旁边。 待皇后用过饭,歇了会儿,沈晗霜又端起温热的汤药递到她面前,服侍皇后喝了药。 皇后似是慢慢从重病中缓了过来,看着没有那么虚弱了,说话时的气力也足了一些。 “娘娘还得好生将养着。太医叮嘱了,娘娘的心绪不能过于起伏,大悲大喜或是过于忧虑都不可。”沈晗霜面露关切道。 闻言,皇后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也不愿如此,可我昨夜收到了陛下命人送来的信,实在是被气着了。” 话已经说到这里,沈晗霜知道皇后会继续往下,便安静地听着。 “陛下在信上说,我朝新帝即位,北达国不仅有意派使臣来访,还想嫁一位公主来和亲,以缓和两国之间的关系。” 皇后气郁道:“北达国与我国交战多年,矛盾颇深,如今说想把公主送来和亲,谁看不出其中的狼子野心?可偏偏眼下国库空虚,不是打仗的时候,宜和不宜战。” “我和陛下都不愿让任何一个儿子娶外邦女子。可皇室子女的婚事,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受太多桎梏。”皇后眉间紧蹙,似是无比忧虑。 皇后仿佛实在没了法子,向沈晗霜征求意见:“晗霜,你觉得此事该如何?” 沈晗霜垂眸道:“此为国事,民女不敢妄议。” “这是国事,却也是家事。”皇后温声道。 “那位公主要比祝寻大上几岁,若两国真要和亲,按年纪,陛下或许会让隐洲纳了她。” “太子妃便是将来的皇后,这个位置绝不能让外邦女子来坐。到时陛下应会让隐洲纳她为侧妃。” 皇后握着沈晗霜的手,语重心长道:“若你与隐洲有意重新结为夫妻,一定要赶在两国议定和亲事宜之前,或许还能阻止此事。” “我昨夜听人说,你昨日与隐洲见过面,可是将彼此的心意说开了?” 昨日断云的马车光明正大地等在明府外,还将她接出了城,沈晗霜并不意外皇后会得知此事。 但还不清楚皇后今日以此事试探她是何用意,沈晗霜便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一旁的嬷嬷倒是面带笑意地开了口:“殿下还亲自雕了一支簪子送与沈姑娘呢。娘娘今日是没瞧见,殿下与姑娘站在一处时,一对璧人似的,好看极了。” 皇后眼含暖色,笑着看向沈晗霜,语气温和地问:“当真有此事?” 沈晗霜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意,轻轻“嗯”了一声。 祝隐洲白日里有意当着皇后心腹的面送了她这支簪子,这嬷嬷果然提起了此事。 “可是你发间的这支紫檀木簪子?隐洲总算是开窍了,这支簪子瞧着的确很是衬你呢。”皇后面露喜色,含笑揶揄道。 沈晗霜柔声唤了一句“娘娘”,眼神羞赧闪避道:“别再打趣民女了。” 皇后眼神温柔,抬手抚了抚沈晗霜柔顺的乌发,又轻轻点了点那支紫檀木簪子,语气欣慰道:“看着你们能越来越好,我也安心了许多。” “你放心,即便是不能阻拦两国和亲一事,我也不会让旁人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 沈晗霜眼睫微垂,唇边噙着浅淡柔和的笑意,并未多言。 天色已晚,皇后仍在病中,到了她该歇息的时辰了,沈晗霜不便再多留。 与皇后说自己明日会再来为她侍疾后,沈晗霜便退出了皇后的寮房。 离得远些后,沈晗霜才收回脸上那些看似很真的笑意,神色平静地往自己的住处走。 而屋内,沈晗霜离开后,皇后的神色霎时变得阴冷。 她沉声问一旁的嬷嬷:“他们的关系,竟当真有所缓和?” 嬷嬷垂首回道:“奴婢今日看着,应的确如此。” “太子殿下特意去路上接了沈姑娘,却说是顺路。沈姑娘当时应是看穿了,却并未将事情点破,两人间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将簪子送与沈姑娘时,殿下的神色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沈姑娘收下了簪子,还说觉得好看,且转眼就插在了发间,应并非是勉强才收下。” 皇后紧握着拳,指甲陷进掌心,刻出深深的痕迹。 “在这世上,男女情爱是最无用的牵绊和累赘。原以为已经能让她死心了,不曾想,竟还会有死灰复燃的一日。” 皇后喜欢沈晗霜,就像喜欢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恨不能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备着,将所有不好的东西都驱逐碾碎。 而皇后绝不愿见沈晗霜被无用的情爱牵绊,被人伤害,被人辜负。 没人配得上她的女儿。 更何况那人是祝隐洲。 是她最厌恶的那人的儿子。 见皇后神色难看,嬷嬷试探着问道:“娘娘,可要做些什么?” 皇后厉声道:“派人仔细盯着,一旦皇帝允了北达国的使臣来访,便让那位要来和亲的公主早些来长安。” 以沈晗霜的性子,即便是当真死灰复燃了,她也绝不会愿意与谁共事一夫。 既然上次让她死心得不够彻底,那便再来一次。 “奴婢遵命。”嬷嬷态度恭顺地应下。 夜里。 沈晗霜沐浴完,吹灭了屋内的烛火,准备往床榻边走去。 窗边忽然传来两声轻叩。 很快便消散在晚风里。 沈晗霜脚步微顿,猜到了什么。 她正欲往窗边走去,又忽而意识到自己此时仅着寝衣,便寻了一件外衫穿上。 窗户并未从内上锁,但祝隐洲轻轻叩了两声后便没再做别的。直到沈晗霜打开窗户,他都一直安静地等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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