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衍璋弯眸:“想听?” 菡羞看出点危险的味道,忙摇头:“不想,我困了。” 他没有为难。揽着人笑一笑。 肉身布施,大自在境。神女舍身相渡,信者焉能出丑形。 烛火亮起,指尖那暗卫来报的信笺轻轻燃去。闻衍璋俯首亲吻菡羞的眼鼻唇耳,揉了揉她平坦柔嫩的肚子。 有谁能知林嘉昱遥遥带回的是一坛灰。并着血肉喂蛊。区区一个伽若,如何能敌。 陆菡羞这点小心思,着实让他不那么高兴。 计划失败。 菡羞花了一个月认清了事实。参加完顺儿的生日宴,又是新年了。 养在院子里的花发了芽,闻衍璋又养了大黑驴代步,还给她抱了只狐狸。 菡羞很喜欢,但怕养出感情,送给了乖巧听话的麒儿。小儿摸着狐狸尾巴不肯撒手,高兴坏了。小嘴嘟嘟,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感激。 闻衍璋在一旁面无表情,只觉得可惜。 花了好些功夫才抓来这等品相的白狐,却给了闻斐然的儿子,可谓是花上沾屎。 不过菡羞乐意,他自不会说什么。临走前故意放白狐跑远,叫麒儿急得流海带泪,让李家人一通好找。 今年的沂州,雪比去年的大。 百姓们适应了气候的变化,从以往的厌恶咒骂,到如今一家老小搬出长凳烤火看雪景,实乃很有趣。 菡羞自然发现了这些改变,还很惊喜得和闻衍璋说。他裹着冬袄,懒洋洋睨她眼,伸手拂去妻子头上的雪点,将她一把搂在暖和的胸怀里。 吃好的碗筷堆一旁,脚跟前热气腾腾,炉上烤着橘子,红枣,和早早炒制好的春茶。 黄澄澄,红扑扑——嘟噜嘟噜。 重峦远山氤氲夜雾里,连绵蜿蜒,一隔万里。小两口头碰头窝一块,看素月照空,听驴嚼干草,闻饭菜杂香。 任雪覆头白。 这是人间,尘世。看了一年又一年,但每一次都会因丰收而喜悦,因烦扰而沮丧。孜孜不倦,周而复始。 菡羞突然就觉得真幸福。 ——“今年吃的稻谷是亚父种下的呢。难为他老人家,走前都在为我们考量。” ——“…嗯,很香。”
第112章 回家 ——也许, 这辈子都走不了了? 闻衍璋的弱冠礼将至,他虽言明不操办,但饭是要吃的。 彼时两个孩子都会叫人了, 麒儿虽比顺儿小, 但口齿却清晰得多。一口一个“叔父”,回回认真得不得了。 这个叔父, 是李霁同陆菡枂深思熟虑后授意喊的。 闻衍璋初听有些不舒心,面上淡淡,随手拈了块用废的砚台给他。 麒儿抿着小嘴抱砚台紧紧进怀, 眼睛亮的好似两只小灯笼, 小拳头攥紧满脸不知哪来的崇拜。 陆菡枂笑着打趣:“这孩子, 一心就记挂着叔父呢。只要听到叔父两个字, 那双耳朵就和小灰似的竖起来了。” 小灰是那只白狐,本叫小白。长大了才发现白毛是假的,原是个灰毛。李霁沉吟后, 觉得不能干扰孩子, 决定改成小灰。 小灰却听不懂, 一直以为自己叫小白。 闻衍璋记起那只狐狸,随意扯扯唇敷衍, 全不想探究它到底是灰是白。凑巧顺儿在一旁开嚷:“姨夫,要吃肉。” 陆菡枂登时尴尬, 一揪儿子耳朵: “就你馋!和你小姨一样贪嘴!”一面和闻衍璋解释:“年前吃了几口你做的猪肉勾了馋虫, 你别理他!” 这猪肉, 不是普通的猪肉。而是菡羞认真比划后按需制作的古代版猪肉脯。虽然香料少, 但胜在小火炉烤原汁原味, 再有粗盐配蜂蜜水,那叫一个香。吃过的都念念不忘。无怪乎小儿记挂。 闻衍璋笑了, 反倒看傻不拉几的顺儿顺眼。端了盘肉干叫他操着一口米粒小牙喜滋滋嚼。 过了弱冠,院里的花先后开了。 五彩斑斓,姹紫嫣红也就勉强能形容眼前的盛景。 菡羞很开心,同一时发现旁边小池塘的里也长了几多荷花。 小鱼吐着泡泡顶荷叶玩,花苞来回轻晃。场面正应了那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她呆住,然后窃喜地用脚尖碾了碾青砖。闻衍璋扎着袖端盆从身边走过,菡羞叫住他: “开花了!不是说一起赏花的吗!” 他蹲下给花木松土,闻言转脸,菡羞转头故作无事地咳了咳,青年弯眸: “就来。” 等到菡萏也开了,才是最好的景。 不过这句,他未曾出口。 六月芳菲,池塘不知不觉中扩大了许多。莲子一片片,肥而圆,菡羞看得心痒难耐。忍不住脱了鞋袜下去摘。 闻衍璋眯着眼看她肚兜外套着薄薄一层纱衣,露着嫩白的皮在自家院子里戏水。颇有些满意。 这个池塘,造得值。不枉他清晨起来挥锄。 美景不可负,依她煮了一大锅莲子蜜枣粥,菡羞送完了姐姐和父母家,又在夜风里走了会。 许是今天光脚太多,又或许…她着了凉,感冒了。 这次终于是货真价实的伤寒。菡羞咳嗽连连,哑着嗓和闻衍璋道: “我好久都没有生病了,还挺怀念。” 他幽幽白她眼,复又想笑。 也是极成熟的年纪,寻常夫人孩子都三个了。她还是这样不着调。 沂州他已完全放手给了李霁,早早安然做起了桃源农夫。饶是时常劳作,他还是极白皙。菡羞伸手扯他的发打发时间。 青年穿着短打,许久不束发。前些天险些发长及膝盖,还是菡羞帮他削了几十寸才□□在腰间。 这样看,闻衍璋浑身上下都是隐居世外的平和,哪里有从前嫉世愤俗阴戾骇人的模样。 她看着看着,没有原因地扬起嘴角。大手握住这不安分的手指,菡羞不得劲地皱脸。闻衍璋便哄她: “等你病愈,我们乘车游山玩水。沂州待久了乏味,年轻时多看看外头也很有趣。” 他不爱游玩,最喜欢的反而是窝在家中鼓捣自己的事。雕一块木雕,做一个器皿。 某种意义上,闻衍璋是个宅男手艺人。 菡羞怎么会不明白这是他在诱导,不过很欣慰。 “好,我要去…” 去哪呢? 索性,“你觉得哪里好,就带我去哪里。” 他抚了抚她的脸,不说话,可眼底流转的却满是高兴。 这时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内都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病而已。 咳嗽,困倦。她其实并没有吃什么苦,连鼻涕都嫌少流。也是,感冒里最轻的一挂吧。 但这场病就是莫名其妙拖了太久。久到菡羞开始消瘦,久到她日益昏沉。久到落叶泛黄,久到芳菲谢尽。 久到,一次骤然醒来,她看见从来泰然的闻衍璋的脸上遍布愁绪,愤怒。 是,他都无能为力的了。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时,菡羞费力抬起手,眯着眼看清了手臂上青紫根根的血管。 好怪。她真的一点也不疼啊。 系统能回答的,有用的,她迷迷糊糊记住的,似也就这一句—— 【宿主的这具身体原本早该死亡。但后续的种种强行续命延长生存的时间。或许,这是天命。】 扯。 菡羞寻思这些不都是你们强加来的吗,都换头换名,闻衍璋照样活得好好的,怎么她就要死了。 系统不吭声。 菡羞沉默,突然觉得,这次可能真的得走了。 她用只剩一层皮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怎么摸都硌。 肯定很丑了。 像众穿越文学最后的结局那样,她到了该消失的时候。虽然觉得对不起原主,把好好的漂亮皮囊弄成这个样子,但她也无能为力。 没有吃东西的欲望,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挡她将自己困在黑暗里。 谁都不能。 两家人来时都宽慰,背地里,菡羞觉得他们怕是整日以泪洗面。 “怎么就治不好呢?区区一个风寒,怎么就把我儿耗成这副模样?女婿,衍璋啊,你要救她啊!” 闻衍璋站在一侧,自发隔一道沟壑,漠然地忽略听厌了的啜泣。 院中的花依然发了新苗,满目苍翠。 可一墙之隔的人却随时都要凋零。 暴怒,痛苦,一切情绪在长久的现实面前化为平淡冷寂的双眼。 什么都无用。 烧毁了药,砸碎了佛。他哭笑着捶打青石,又将那些刺手的碎片狠狠攥在手中,求着始终慈笑的佛来怜他。 就像幼时一样。 可他还是亲眼目睹鲜妍的面容萎靡成骷髅,初时日夜进去,往后,他常坐在门侧,听里头细弱难觅的呼吸。 陆菡羞变得很丑。 可他还是舍不得。 陆菡羞这抹孤魂要跑了。 他知道嘴里没有真话,可他还是骗自己。 “她会留下来。”他竭尽所能对她好,把一颗心掏出九成九送她。 他满心满眼里,只有这一个姑娘。 捏着手里磨圆了双耳的木刻,低头坐于廊下。默然许久,青年望着灿烂朝阳,一寸寸合掌。 他从没有如此虔诚地对天祈愿——求她活。 这一切,菡羞不了解。 她开始发脾气。 没有原因,她喜怒不明。有时有力气,随手扔个枕头出去。 她失控,有点管理不了自己的情绪。枕头数次打到过闻衍璋,但他从不生气。只是说: “要换新的,你等等。” 菡羞就很自得地等等。等到他温暖的大手捧起自己的头,等到他掖好被角。 菡羞不知多少次问:“我要死了,对吧?” 他无奈,“你只是病了。” “…骗人。” “不骗你。” “你以前总骗我,利用我!” “——是我的错,不会了。” 纵使如此,菡羞依旧在衰弱。渐渐的,耳朵听不见了。 她终于有些惶惶,几次折腾,慌张地要求: “是不是过年了?我没有听到烟花?我要听烟花,爆竹!闻衍璋,你在哪里!” 他匆匆赶来,身上是熟悉的苦药汁。一闻就难受。菡羞莫名哭了,青年回望,这时才入冬,哪里过了年。自然没有烟火和爆竹。 可面前的人却不听,他叹: “想要烟花,爆竹?” 她这双眼昏暗无光,也不大看得清了。青年喉咙起伏,酸胀难耐。 菡羞没什么感觉,也不累,也不痛。就好像睡在安眠乡,她只是偶尔萌生出看看外面世界的想法。 她自顾自点头。 隔了会,这座小院外到处都是烟火。炸地树枝都耷拉。 菡羞隐约听见了,这才满意。可第二天,第三天,依旧任性地要听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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