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蠢笨的倔强。 闻衍璋眼底不见详尽变化,两厢对峙于废墟间, 恍惚这世上只剩他们二人。 她这惹人烦的东西,再度重逢却竟越发会拿乔,还长了脑子, 学会装样。 闻衍璋莫名凝视菡羞水盈盈的委屈眼, 顿了会, 心下厌弃。 这般也敢谈判。 仗着她不知哪里得来的密辛肆无忌惮, 同如今的他盘算大业。 真是,找死。 “自以为是,孤凭什么不杀你。” 问雨都要以为主子颔首了, 不成想闻衍璋突然抬高弩/箭, 菡羞的手被强行携带向上。她咬紧牙关, 警告般大声: “闻衍璋!” 喀,他却依旧我行我素, 食指弯的更深,箭在弦上即刻就发。菡羞暗骂一声神经病, 怒从心起, 胆大包天抬另一只手跳起来一把打闻衍璋握着弩/箭的手, 狐眼硬是瞪成猫样: “你别激我!我知道我对你有用!” 闻衍璋轻巧避开她, 倒没再扣扳机。清清冷冷盯她, 一时万籁寂静,正当菡羞以为没事了, 只见他掀起唇角,又是一声包含恶意的冷嗤: “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用?” 两人的眼神交错,电光火石。问雨看得大气不敢出,菡羞绷着脸语塞。 明知故问。 她深呼吸,昂首:“你自己知道就行,非要我说给大家伙听才满意?” “嗤。” 他微微偏首,菡羞知道闻衍璋还看不起她,这会却只好忍着。可闻衍璋似乎还没有放下弩/箭的意思,反而扬手,又上了两支短箭。稳稳对准菡羞的眉心,两眼。 菡羞怒目。 她想着那亮的反光的箭头,回眸,正迎着闻衍璋居高临下的眼底。菡羞一窒。 冰冷,兽性。饥饿,疯狂。 还有,极其不满的戏谑。 不像是看敌人。恶意不却轻,复杂的好似线团。菡羞倏地联想到一些…不太相干的人事 。 敛眸,她突然放下手,低眉顺目: “是我不自量力。太子殿下若能留我一命在身边,往后我必当做牛做马,以谢今日垂爱。” 问雨狐疑一挑眉,迅速看向主子。闻衍璋亦然轻蹙了眉头,扣动扳机的手一时松,一时却更想猛地按下,狠狠射杀了前面这改了路子的女子。 见状,问雨壮胆充当了问话的: “陆二姑娘先前还多加跋扈呢,怎么这会突然温顺了?当这是哪,这里的主人是谁?随意变脸?这可不是戏楼!” 菡羞依旧低着头,抵着头顶两道冰锥沉静脸: “是我不识时务。还以为时代不曾变,请太子殿下,问雨大人饶恕我不懂事。” 她不急不缓跪下,两手撑住布满碎石的地面,重重将头埋下,额上瞬时嵌去一片硌人沙砾: “求太子殿下莫要因我而波及陆李两家,一切罪责在我。要打要罚尽听太子决断。” 只要不让他们受伤,什么都好说。 她对这个世界本就没什么格外的感情。走之前做到能做到最好,兴许是她的唯一念想。 这一叩首,脆响。结结实实的叫问雨一时惊愕,百思不得其解。闻衍璋阴鸷的眼中风暴不减,骤停一息,游光再动,若有所思。 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怪异的情绪疯狂在体内乱窜。 啊…他心中的那个自我闷纾一口气。陆菡羞第一次如此卑微,乖乖任碎石刺伤也一声不敢吭跪伏在他脚下巧笑讨好,极尽忍耐,丢尽颜面。 同以前的他一样,他们的地位互换,甚至差的更大。 明明该如斯的…舒爽畅快。 可…他握着弩/箭的手细小颤抖两下,小的几乎无人能看见。 太阳穴猛鼓几个来回。少年按耐着那诡异的激动与愤怒,倏地面无表情。 “问雨。” “属下在。” “押回去。” 麻绳五花大绑,菡羞一声不吭站在那任由叛军绑胳膊,目光直勾勾盯着坐上轿撵的龙袍少年,一寸不曾忽略。 问雨在后面斜眼:“如你所愿了,我倒是吃惊,你对太子殿下竟真如此执着?” 先前总是怀疑,可都这个光景了,这陆二怎么还死皮赖脸的跟过来啊。 当初吊着闻斐然对殿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又不是这个痴情样。 呵。问雨心里自有了决断 “你想当后妃啊?我告诉你,没门。太子殿下心心念念太阿宫里的金枝玉叶。哪怕是敌国公主,好歹也是正儿八经金玉养的。你啊,永远比不得。没有多余的马,跟着大家伙用脚走吧。” 问雨故意叨她两句,一个飞身,甩鞭笞马,腾一溜烟。 菡羞呛了口气,抿着嘴巴,自顾自迈步。额上嵌的碎石子还未掉干净。生疼。菡羞歪头,勉强用肩膀一点点蹭,眼见肩膀那块一片片的细小血点。心里头的酸楚在看清这些后骤然消散。 他的喜欢,对戚云月来说值得一提么? 沧海桑田,眼看此间大厦平地起,不日便见那处楼塌了。 没有必要。 她不该因为这些不高兴。戚云月是个足够优秀的女主角,美貌智慧才华应有尽有。被人喜欢再正常不过。 只是闻衍璋。菡羞锁定那背身轿撵下,自己这个视角唯一能看见的青玉扣。 马蹄踏踏,扣子同华美绦带一起荡悠,肆意洒然。 兴许也昭示着此时的闻衍璋,正是春风得意时。 夏花连绵,不少坚强从废墟里探头,歪歪扭扭向阳而生。 一路过去约摸也称得上一句一日看尽长安花。 菡羞头再低三分,任凌乱的发丝遮掩面颊。 这时候的她,太不应景了。 长安早湮灭在历史中,这个虚构的上京,也会死在故事结束时。 她跌跌撞撞,一路上出乎前面主仆意外,一点幺蛾子也没闹。 入宫门,略过青顶马车。算算时候,闻斐然此时也该跪在太清殿侯着。闻衍璋掐着点下轿,不动声色睨一眼灰头土脸乞丐婆一样的菡羞。 肩上红点,脚下破鞋。浑身的破败,哪有昔日横眉竖眼的娇纵。 他袖中的手忽地浮出两根筋,连自己也不曾发觉此刻心境微妙的,诡秘的扭曲。 应是旧仇得报畅快,还有…旁的。 闻衍璋莫名重重起伏胸膛,罢了。 他从来稳当,绝不会出任何差错。区区陆菡羞带来的波动不值一提。 【滴滴滴,系统轻微故障,修补中——倒计时3,2,1!】 【宿主,您的好感度系统现为红色问号。我们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已经通知总部派人来修理。如果这边无法处置,我们将会派出修正者来到您的身边。】
第40章 赐婚 膝骨刺痛难捱, 菡羞一脚深一脚浅,本就不结实的破鞋这不近的路程下生生没了底,同打赤脚也无区别。 没人在意她逐渐破碎的袜子, 脚底尖锐的伤。就像一只牲口, 被绞住手腕牵于马后,毫无还手能力强拖着走。 前头高坐的闻衍璋从始至终没有回过一次头。 在离昔日巍峨肃穆的太清殿前百米远时, 菡羞的脚步彻底顿住。 牵她的将士不耐烦:“走啊,停什么?” 菡羞干涸的唇呶了呶,瞳孔放大, 纤细脖颈一如被提着脖子的鹅, 竭力向上。 将士顺着她的目光转头, 了然, 嗤笑: “不就是挂了一片逆贼吗?这就怕了。小娘们就是不经事。” 菡羞还未从震惊中回身,悚然的眼扑眨几回: “…逆贼?” 他挥着马鞭催促:“关你啥事。快走,就剩你我了!” “宫里反抗他的早已经被剿灭了。又是哪里来的这上百人?” 菡羞微哑的嗓音几度要破了调, 一眼望去, 上百人被挂在两座华表间搭建的拱形宫墙上。同那些错落有致的垛口一样有序排列。 最叫人触目惊心的不是这个。 他们的嘴血肉模糊, 眼窟窿上不见眼球。自口中垂掉出一条一尺宽的白布,上用鲜红的大字草书此人姓甚名谁, 官居何位。长长荡荡飘于空中。 最底下,则齐齐加盖了一方朱红印章。 他们只剩洁白里衣在身, 被吊在那, 好似一片片染了血的白幡。 菡羞几乎是颤着眼, 心中默念那些名字。 …礼部侍郎简正威, 翰林编修张治, 工部尚书黄迭。 朝中大员皆遭虐杀。如此猖獗残暴,满宫里除了现在还四平八稳不以为奇的闻衍璋一伙, 还有谁能做到? 她猛地闭眼,手上麻绳一时牵动。 脚下的疼同心里一齐麻木,菡羞低头继续往前走,不想掺和进去。谁料刚进太清殿,闻衍璋此时却突然摆手,示意停轿。 问雨躬腰请他下轿,转头看眼似乎被主子手笔吓傻了的菡羞,大仇得报似的一笑。 被人踹了一脚,菡羞用手撑住才没有磕到膝盖。 周围人忽而都向两边退去,让开一条康庄的道。菡羞静静跪坐于阔大的厅堂下,倏地成了圆里的中心点。 眨眼工夫,问雨也遭闻衍璋一个眼神轰走。走前低声: “属下前去搜寻余孽。” 这高高的门,瞬时拢上了。 菡羞意识到,接下来怕是还会有更骇人听闻的事发生。 关了门的大殿,唯有顶上的几扇窗里可以透光。大体都昏暗,瞧不清多少。一切都静谧的有些可怕。 直到一列烛火簌簌燃起,半个大殿灯火通明。 菡羞慢慢抬头,登时屏气凝神。 龙椅上的闻衍璋正撑着头打量她,手中提一颗面目狰狞的人头。山羊须,三角眼。似乎不是刚砍下的,脖颈的切口处一丝血也不滴。 而这颗一看就知死的极其痛苦的脸,正稳稳当当对着她。 她身体绷在一块,这一次,没有贸然张口。 闻衍璋纤长的指提着头的发,其中不少白丝。年纪可见一斑。施施然观菡羞举止了好会。从她一开始进大殿的沉重,到见到人头的骇然。 再回翻,到她抬眼望入尸林的惊悚。 种种反应 ,他很满意。 发根微微发麻,指尖发烫,昭示着他的心境当真算得愉悦。 闻衍璋反手,袖中滑出一柄金匕首。 菡羞沉沉看在眼中,揪住衣角。 他果然发达了,连匕首也用金的。以前只舍得去大街上随便弄把匕首忽悠她是传家宝。 一面又发问,他故意亮金匕首给她看干什么?这样的炫耀未免太幼稚,岂不是小学鸡过家家。 隐隐估摸着恐怕不是这样,下一息,高座之人左手腕一转,将那张人脸对准了右手中的匕首。 菡羞的眼仁瞬间大了两倍,一颗头往前伸三寸:“你——” 一个“你”字半路卡在喉中,几秒歇了声。 她深吸一口气,乌糟糟的小脸上抑制不住的跳出难受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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