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 菡羞脸一揪: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我一直问才能说清楚?” “。”他闷了闷抚额,薄唇抿了又抿:“ 晚上灯会。” “哦。” “……一起。” “啊?” 元宵,灯火通明。钦州也亦然。只是掌柜吩咐小二许久,一直不见人归。被顾客催得不耐烦上去一瞧,登时吓得瘫倒在原地,险些流尿。 “这,这,死人啦!” 他踉跄跑离,横死在地上的小二这时头一歪,口鼻中钻出一只蜿蜒的黑虫。 一瘦小身影从窗外窜进,一捏那虫子,嘶一声。清越的少年音色不着调一笑: “哟,来晚一步。” * 花市无尘,朱门如绣。娇云瑞雾笼星斗。 彩灯如昼。 距离上回逛街,也快两年了。 菡羞掰着指头算算年纪,这具身体已经十七岁了。蓦地就感慨: “时光荏苒啊。” 天色晚,就也不戴面巾之类的玩意了。 沂州没有京城冷,菡羞来到这也不过半天,就已经把里头夹的背心脱了下来。闻衍璋也是,他远没有她怕冷,现下也不过就单薄两件。 从没有来过沂州,菡羞有印象,林嘉昱就是被闻衍璋贬到这赈灾。但看大家欢笑连连,灾情大约已经过去。 …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她暂收住想去看林嘉昱的心思。抬眼,拉一拉牵闻衍璋臂弯的绳子: “你以前来过沂州吗?” 闻衍璋平板答:“没有。” “好吧,还指望你给我讲讲这里的风土人情。” 菡羞略有失望,哪知他不急不缓: “沂州,西南。四季常春,硕果累累。民风质朴中不缺悍气,农耕畜牧为生。喜食生物,爱好酸辣,多以瓜果舂捣佐之。女子多佩银饰,男子多穿短脚裤。” 这个形容,菡羞登时一激灵——云南靠西双版纳那块? 她抬眼望过去,真瞧见不少和闻衍璋口中打扮一致的百姓。 皮肤小麦色偏黑的少男少女,一个个头戴银饰,有些将头发梳成一个把头,有些则扎成彩辫垂在肩头。许多都露着腰,窄瘦窄瘦,瞧着就常年劳作,很健康。 相当符合现代社会部分人群的审美标准。 “你是从书上读到的?”菡羞仰头,连天的灯底下,闻衍璋的眼睛似乎也有了光彩,殊华若皎月。 他身板挺得很直:“算是。” 菡羞便牵着他到处走逛,路上不少姑娘大胆的向他投去目光。她抿唇,悄声: “这里的姑娘好像都挺喜欢你呢。” 正说着,人群里突然就飞来一只造型别致的小荷包,一下就砸中闻衍璋胸膛。随后响起姑娘们银铃似的笑声。 其中一个眼睛极大的跳出来,拨开人流站到闻衍璋跟前,对着皱着眉握住荷包的闻衍璋道: “你是哪里来的公子,可曾婚配?” 被无视的菡羞面有尴尬,却识趣闭嘴。闻衍璋将荷包松开,蹙眉: “已有家室。” 臂膀顺势一动,牵动菡羞的手,叫她身子一歪。那大眼姑娘才将目光挪到菡羞身上: “你是他妻子?” 菡羞讪讪,不知道怎么的挺心虚,硬着头皮:“…是。” 她于是眨眼,垫脚将那荷包拿了回来: “那就算了,我可不要别人用过的。” 说罢,脱兔一样跑回人流。 菡羞微讶,过后打趣道: “你这张脸挺有些面子。刚刚那姑娘可漂亮了,你要是看得见,恐怕就不忍心拒绝了。” 人潮继续涌动,他们是这茫茫人海中的两粒沙砾。远看,平平无奇。 闻衍璋听得无言,却又心迹微妙,喉头动动: “你如何就确定我会喜欢她。” 菡羞已经被摊子上的新奇玩意吸引去了目光,随后道: “我猜猜的,男子大多这样么。” 他面一凉,不妨菡羞又很快堵住他没出口的话: “这里有卖小木雕的。闻,陆延璋,你要不要?” “…随你。” 菡羞同老板打个招呼,看着雕的栩栩如生的木刻好半天走不动道,转脸: “你喜欢什么?这有老虎,有狐狸,有猫狗猴。” 菡羞寻思,与其手痒到处摸,摸到什么不干净的,不如找个耐摸的东西给他打发时间。 木头疙瘩就很合适。 老板闻声看过去,便见这美丽姑娘身后的漂亮公子。立即奉承: “我这里可是全沂州最好的木雕,传承十代了。且都是开过光的,保平安,牵姻缘呢!” 菡羞本想挑个龙,毕竟是自己属相。看来看去却觉得假寐的老虎雕的最好看,横竖是买着玩的,就要了只老虎。 闻衍璋心中嗤这摊贩信口雌黄,却也意外懒得打搅菡羞的兴头,上前伸手,挨个摸了摸,最后摸到个两耳直尖的。 菡羞在一旁给他充当解说员: “你摸的这个是…狐狸?这个不好,没有我手里头的好看,漆面好似也不整齐。” 说着,把自个手里头的塞他手上,叫他感受。闻衍璋敛眸,握住那只木刻老虎,又顺势逮住她爪子尖。 菡羞立即感到手指被重重捏了两下。来不及疑惑,闻衍璋已定下选择: “将这狐雕包起来吧。” 菡羞眨巴眼,不否认他的选择,麻溜给钱。待到灯油燃尽,满载而归。 菡羞久违高兴。洗了澡就迅速睡着了。不知是否是兴奋感染了旁人,倒是身旁少年没有睡着,摩挲两把木雕,他轻轻起身,跨过她披衣下床。 窗户在他刚穿好衣裳时被敲了敲。 闻衍璋眯眼,摸索到窗边,便听那声极富韵律,左三右三,上四下二,中一的在木架上来回敲一遍。 他倏地冷厉眉眼,冷声:“你知道来了?” 窗户外头的少年讪讪: “陛下,问雨来迟是有事耽搁,不是故意拖延。外头可冷了,陛下快放我进来吧。” 闻衍璋半分情不领:“就在那待着。” 问雨弱弱:“…是。” 不过很快打起精神:“林嘉昱在太守府里做得很不错。不过当地地头蛇排挤他,又因陛下失势而故意欺压。唔,老祖宗和陆姑娘的家人如今都被安置在沂州郊外,我刚去瞧了,他还认得出我呢。” 他又沉重补充:“然现下,我伯父他们也不敢妄动。实在是不晓得裴止风的手到底伸的多远。再想举兵造反,当真不行了。那个云瑞…似乎早被裴止风收编。现如今官居二品开始南巡,竟真得道了。问雨来的路上斗胆猜测…陛下,是想自边围着手,借林嘉昱这步棋慢慢打入朝野?”
第80章 养什么? 隔了好些日子不见, 问雨的嗓音似乎有些细微的变化,却不多,仅仅寥寥。 这么一段主观的猜测, 有些僭越。放在从前他也不敢直言。 问雨吊在二楼外头, 瑟瑟发抖。嘴上禁不住求饶: “属下这重伤未愈,千辛万苦找着了您, 您开开恩…” 答他的却是反手一拍,落了一脸雪: “你伯父呢。” 啊啾。打个喷嚏,问雨腾一只手捂肚子: “唔…前几日的飞鸽还没回呢。我也不知他到底怎样了。那日出逃, 我偷摸藏到据点边的老医师家好些天, 来的鸽子也只这一只了…” 心中也大致猜想到了。闻衍璋转身, 眉梢浮翳: “顾平襄安在。” “那老儒生啊?自然在的。陛下现在就要去找他?”问雨揉揉冻红的鼻子, 略有犹豫: “路上打听了些,说是越老越顽固,隐世不出。哪怕得他举荐…恐也很难呢。” 屋内少年却轻嗤, 不以为然。 “当时命你将李霁一行送到沂州, 你便不动脑子?” “…啊!”问雨轻叫声。 一下想起来了。环环相扣, 难怪叫人悄摸摸扔他们到这块地,原是为了早些年就退出朝野的顾平襄这条路打算。 这老头子, 年过古稀,却据说精神抖擞, 慧眼如炬。早些年还在京城不曾归乡时是戚家老皇帝都要敬三分的人物, 门生遍布天下。 而李霁幼时曾受顾平襄赏识夸赞, 在一代青年才俊中颇说得上话。也难怪当时命他定要将人全部抓回来。若有他牵线, 这条路必定要好走许多, 这位的决心更能实现快些。 可惜可惜。问雨嘴动了动,到底没找骂。调了个话头: “原来如此, 陛下步步为营,苦心孤诣…可,您这眼睛可如何是好?还有老祖宗,您不去看一看?” 老太监的去处也是早早就安排好到沂州的,有个小院,弄个影卫照看,他昨去看时可康健了,就是人还糊涂,吵着要见斑奴。 闻衍璋平静了一个瞬息,下了令: “你先去亚父那处守着,顺道盯梢。还有,如今我名陆延璋,若在外,你我兄弟相称。” “是。”问雨刚点头就一激灵:“陆???” 里头的却再不理他。灰溜溜跳下去,嘶,他疼地一龇牙,顺着路走向安置的宅子。到地的时候已是太阳高悬,老太监笑呵呵看着大黑驴拉磨,口涎兜不住,顺着下颏飘到衣襟上。坐着的竹椅上也有股浓浓的尿骚味。 影卫不在,估摸是去买菜还没回。 问雨捏捏鼻子,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大声喊: “老祖宗!” 老太监嘴里咕哝着,不甚清明的看他。好半天咿呀:“斑奴?是小虎儿归家啦?” 白额山君可居无定所,哪有归不归家一说。 问雨讥诮笑一笑,捻了块糕饼塞他嘴里: “是哇,我来尽孝啦!” 他乱糟糟的头歪一歪,笑着张口,咬地糕点屑七零八落: “好,好…回来了就好…” 问雨瞧他那几乎是非不分的神情,心里头被揪了把,酸溜溜的。 这样残缺的老阉人苦了一辈子,苦个什么劲呢。 送了两代黑发人,熬枯了身子。到了头,想要的不在身边,还不是个梦。 连他这样坏的家伙都禁不住恻隐了。 他望眼天,蓦然想到那被他捅了一剑的李破风。 笑了。 * 在这个客栈里待了大约三天,摸清楚了附近的情形民俗。菡羞琢磨着去买个小房子住一住,把这想法告诉了闻衍璋。 他颔首,也是同意。 菡羞就下去找客栈附近的酒馆老板娘打听。 老板娘长得瘦瘦的,但能干又热情。一听就指点: “外地的一年半载买不成。倒是可以问门市租租。” 于是菡羞就抱着银票去门市了。隔了几里路,都是商户,下头做生意上头自家住。 菡羞看了几个,寻思还是要找介于热闹与不热闹之间的好,有些犹豫。正心里咕哝呢,陌生的男子突然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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