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兄长相助,我会自己动手。” 容诀歪了歪头,一缕发丝从他而后划过,落在身前。 他缓慢地抬起手,摸了摸桑宁宁的头。 桑宁宁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但她模糊地觉得,这一次大师兄的动作,比以往,像是有几分不同? 回到客栈后,容诀先是让人送了饭食,又重新为桑宁宁包扎了伤口,让她换了衣衫。 又是一件褐色短打。 容诀微微蹙眉,空荡荡的心口升起了一股奇怪的风。 看不见,摸不着,不是怨气,但又有与“怨气”想通的丝丝缕缕。 “大师兄。”桑宁宁打断了容诀的思考,望向他的眼眸黑白分明,尘世不染,“你的要求,我都做了。你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容诀的要求。 若非如此,桑宁宁才不在乎手上的这点伤口。 小伤而已,哪里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容诀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好了,马上告诉你。”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 先前老徐头他们的话,都是对的。 而陈家本以为小小冤魂,靠他们向修士买来的法器足以将其消除,却不料他们过于高估了自己。 随着怨魂越来越大,陈家已经有五人惨死,就连挂满法器符箓的陈老爷也曾在午夜时分窥见过一缕暗红身影,这可吓坏了他。 “后日晚间是婉娘的生辰,陈家会包下我们的这间客栈设局,等待婉娘出现。” “离开陈家,婉娘的怨魂之力就会强上许多。” 容诀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些东西,点燃了一盏人鱼烛明灯,开始修复风铃。 桑宁宁就坐在他身旁,撑着头看。 她忽得问道:“大师兄,驻颜丹是什么东西?” 容诀的手顿也不顿,态度自然地为她解释道:“是一种无根骨的凡人也可以用的东西,可以保持人容颜不改,身强体壮,一如春秋鼎盛之时。是凡尘中大家族和皇室的最爱。” 桑宁宁:“所以陈家会做驻颜丹。” 她停了一秒,又道:“桑家也会。” 阴之淮对桑父说的那句“难道是驻颜丹一事不顺,就拿他人出气么”,桑宁宁听得清清楚楚。 大概以为她修为低微,这三人都没将她当回事,也没人为她解惑。 “嗯。” 容诀终于停下了手。 他像是知道桑宁宁想要问什么,直接了当地回答道:“驻颜丹不是什么好东西。” 桑宁宁:“和婉娘有关么?” “制作驻颜丹,最重要的一味药,就是容貌极盛的女子将死不死是的血肉。” 桑宁宁皱眉:“为何?” “大抵是因为,将死不死的女子犹如即将盛放到糜烂的花,最是艳丽夺目,还带着死期将至的凄美。” 苍白的指尖落在了风铃的断裂处,与上面的一抹血痕相融。 容诀垂下眼。 这是陈老爷偶然得到的妙法。 或许是早就受够了在徐家人面前做小伏低,或许是有什么其他缘由。 总而言之,他身旁最合适的人,就是婉娘。 就这样,在被反复的折磨了许久了后,婉娘成了怨魂。 “正如玉容花也是如此,想要让玉容花做成法阵困人神魂,就要让它们维持着盛放与枯萎之间的状态,多一朵少一朵,都不行。” 天边残霞,逢魔时刻。 在容诀说出这句话后,屋子里的气息似乎变得更冷。 桑宁宁难得开始走神。 她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很多事,有一些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她虽不被桑家重视,但好歹还是会知道有她这个人在,带她出席过几次别家的宴会。 好像在一次很多很多人的宴会上,她也曾走到过一个满是漂亮花朵的地方。 莹白如玉,泛着浅淡的蓝光,宛如墨蓝夜空下坠,繁星落满地。 …… 至于后面的事情,桑宁宁有些记不清了。 想不起就不去想。 桑宁宁干脆利落地结束了回忆,又将目光重新落到了容诀身上。 烛火幽幽,在他的侧脸上勾了一层金光,那双往日里总是弯起的眼眸此刻正专注的望向手中之物,长长的睫毛下垂,在眼下投映了一片阴影。 那只握剑时,可以一招让她落败的手,此刻正小心地捏着她那个破旧风铃的一段,认真地为她修补着。 如被风吹。 桑宁宁从来平静无波的心起了涟漪。 从头到尾,容诀都未说过“不就一个风铃”“再换一个就是了”之类的话。 第一次,桑宁宁如此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大师兄容诀,似乎真的和旁人不一样。 大师兄,是个好人。 不止对外门弟子一视同仁的友善,对她这个中途加入门中的师妹也十分友好。 “修好了。” 桑宁宁回过神来,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大师兄。” “无碍。”容诀略弯了弯眼,“这几日让你叫了许多声‘哥哥’,总不能让你白叫。” 桑宁宁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若是叫容诀几声“哥哥”就可以换得这样的好处,她觉得许多人都会愿意。 “可我也不是什么‘妹妹’都愿意认的。” 容诀含笑着摇了摇头,用左手食指吊着风铃上头的绳子,举到了他和桑宁宁之间,让风铃转了一圈。 叮,叮—— 随着清脆的玉石敲击声,一抹红痕一闪而过。 容诀蹙起眉头:“抱歉,有一点血迹我没清除干净。” 风铃是斜着断裂的,此刻虽被容诀修复的完美无缺,可中心处落下的一点红痕,却怎么看怎么古怪。 况且还有这道碎裂的痕迹,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得清晰。 但是已经很好了。 桑宁宁摇了摇头:“已经足够了。” 可容诀还是觉得不妥。 他思考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方法:“倘若用红色沿着这道纹路,多化几道痕迹,应当就可以将其隐匿。小师妹怎么想?” 桑宁宁没什么想法。 实际上,能得回这个风铃,已经是意外之喜。 而且这一次,终于有人站在她这一边了。 桑宁宁也很诚实:“我没什么想法。”这本就是大师兄在帮她修复,不要对做事之人指手画脚的道理,桑宁宁还是懂的。 故而她又补充了一句:“如何修复,都听大师兄的。” 容诀眉梢向上挑起,再次确认道:“都听我的?” 桑宁宁点了点头。 几乎就在得到她肯定答复的下一秒,容诀倏地用灵力割开了自己的手背。 桑宁宁:……? 她瞪大了眼睛,脸上极其难得的,直白的浮现出了错愕的情绪。 “既然小师妹如此信任我,我自然也不能敷衍以对。”容诀好似感知不到疼痛,笑吟吟地用指尖蘸取了一点自己的血,勾勒在了风铃之上。 “血色沉重,自是与其他红都不同,故而比起用那些颜料,自然还是用鲜血更为合适些。” …… 大师兄是个好人。 除了有时候,脑子会出一点小问题。 桑宁宁看着容诀不知为何分外愉悦的模样,面无表情的想到。
第23章 “晚上的家宴?” 桑宁宁重复了一下这个词,随后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不去。” 她这样的斩钉截铁,分毫不留情面,显然也出乎了桑曜安的预料。 “你、难道是你兄长那边有别的安排?” 这句话说得磕磕绊绊,显然桑曜安一时也还没接受“崇拜的大师兄成了桑宁宁的兄长”这个设定。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去?” 为什么? 桑宁宁毫不迟疑道:“养的狗尾巴草怀孕了,我要照顾它。” 桑曜安:“……” 哪有这种理由! 一听就是瞎编的! 见桑宁宁扯出这个理由后,似乎十分满意,桑曜安不可思议道:“这种一听就假的理由,你以为我会信?” 一听就假? 桑宁宁心中不合时宜的划过了一个念头。 “这个理由很假吗?” “当然。”桑曜安几乎要被气笑了,“这有什么好问的?你难道不是故意用这个理由敷衍搪塞,顺便气我一次?!” 桑宁宁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 ——这不仅是个托词,还是个假的不能再假的托词。 可为何当日容诀发现她信了之后,竟然会表现得如此平静?甚至后来她再次提起后,容诀也全然没有嘲笑得意思。 桑宁宁缓缓眨了下眼:“那就当我是要去照顾一个‘可令白骨重生血肉,可让怨魂重返人间’的花吧。” 孰料,此话一出,桑曜安更生气了。 “你说玉容花?!桑宁宁,你搞清楚,这花极其珍贵,哪怕是用药制丹,我们都舍不得多放一点。这可不是哪里都可以见的,我在明堂洲这一年多来,也没见过几次!” 桑曜安只当桑宁宁是在说一些托词,完全没想到桑宁宁实在借此证明容诀的话。 无一字虚言。 真奇怪啊。 她的骨肉血亲都不耐烦和她说这么多话,而容诀却愿意给她解释这么多,还可以心绪平和的为她举例。 他甚至会愿意用“极其珍贵”的玉容花,和她胡乱相信的“狗尾巴草”相提并论。 桑宁宁垂下眼睫,落在身侧的手覆上了暂且被她悬在腰间的小风铃上。 “……而且可这是父亲母亲,我们有多久没有和他们见面了?你难道一点都不想他们吗?” 想? 桑宁宁想也不想,转身就走。 “等一下!” 在桑宁宁转身离去的前一秒,桑曜安提起嗓子喊道。 “你还有很多——很多之前的东西,都在父亲母亲那边!” 桑宁宁蓦然回首。 被这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桑曜安一时间压力巨大,心也跟着颤了颤。 “都在?” 桑曜安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睁眼胡编道:“对,都在。” “父亲母亲……他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着都扔了,其实都帮你保管的很好。这次云惜姐姐说想家,他们帮她找东西时,也就把之前帮你保存的一起找出来了。” “母亲这一次都带来了。” 这话任谁听了,都要升起一丝怀疑。 毕竟这么多年冷遇,一朝就变换态度,谁会信呢? 桑宁宁会。 倒不是她好骗,只是她太想太想拿回自己的那些旧物了。 桑宁宁看了眼窗外的细雨,随后冷静地点头应下:“好,我去。” “这就对了嘛!”桑曜安对着她的背影喊道,“对了,若是可以,把大师兄一起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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