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声音怎么这么…… 我呿?! 桑宁宁半点没有注意到钱芝兰正在对她疯狂使眼色,她飞身掠过众人,落在了明镜台的中央。 “大师兄一直待我极好。”桑宁宁一直看着容诀的眼睛。 她顿了顿,又道,“他待所有人,都极好。” 桑云惜听到这话都快笑出声了。 在这种时候,不想着如何切割关系,保全自己,反倒跳出来一口一个“大师兄”,公然和师父唱反调,桑宁宁怕不是不想在流云宗混了吧? 桑云惜根本不会开口。 哈,她可是最温柔天真的师妹,这时候只需要红着眼眶不知所措就好。 抱有这样想法的,不止桑云惜一人。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就在容明晟都快忍不住跳出来时,一直沉默的阴之淮却骤然开口。 “小师妹一片澄澈,但你可知,你口中的‘大师兄’,在最开始,差点用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抹去你所有的努力,让你无法进入内门?”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容长老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容明晟先是放松,继而又莫名有些愤怒。 不等桑宁宁开口,他先跳了出来:“他说了什么?!” 阴之淮看也不看容明晟,只对着站在青年身前的桑宁宁道:“那日在讨论是否认你入门,云惜师妹对你心有芥蒂,不愿让你入门。” 此言一出,桑云惜脸色顿时煞白,众人目光纷纷向她望去。 无人注意到,容诀的唇角又向上扬了扬。 桑宁宁喉咙有些发涩。 就像是幼时的那一阵飓风忽然重现,直直向她袭来,她分明知道,在风迎面而来的时刻她会吹得粉身碎骨,但在这一刻,她却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畏惧。 但是在眼角余光扫过那一抹蓝白色时,又好似没有那般怕了。 桑宁宁很难得产生这样的情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木着脸问:“然后呢?” 然后? 阴之淮冷笑一声,模仿着当日容诀的语气,漫不经心道:“他说‘既然师妹不喜,便算了’。” 算了? 好一个算了! 平平淡淡一句话,却如同一具火焰,瞬间就将台下的外门弟子激怒! “凭什么这样?!” “桑师妹乃我外门之光,凭什么这样对她?!” “是啊!桑师妹就算进了内门也没有任何的改变,我上次遇上不会的剑招去向她讨教,她半点不耐都没有。” “可不是么!光是在外门弟子膳房我都遇上她好几次了。” “就因为一个不喜欢,就要将一个弟子长久的努力抹去?!长此以往,我流云宗的公平何在!” 随着这最后义愤填膺的一句话落下,桑云惜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容明晟看着桑云惜发白的脸色,没来由的有些懊恼和心疼、 早知、早知这样,他就不提这茬了。 “此言确实出自我口。” 嗓音清冽如碎玉敲击。 一切的喧闹都如同被摁下了休止符。 回头、转身、侧首……众人齐齐望去,只听跪在台上正中央的青年淡淡道。 “事已至此,便将外门弟子名次被修一事,也算在我头上吧。” 容诀停了几秒,确保所有人都能听清他所言后,才抬起头,对着前方居高临下的几人弯起了眉眼。 “云惜师妹还小,这些事情,就不要怪云惜师妹了。” 从那日谈话后就一直闭关的左仪水刚赶来,就听见了这句话。 他刚刚出关,却发现世界已然天翻地覆。 然而还不等左仪水说什么,就听台下的外门弟子轰然炸开了锅。 “小什么小?!这也能算借口么?!” “哈?‘小’?我看桑宁宁师妹年纪更小吧?” “随意修改外门弟子名册——这不是代表‘簪玉容’和‘外门弟子试’其实没有半点用处?” 这些往日里积压在他们心中,一直不敢言的话,在此刻的情绪爆发中,骤然被说出口。 畅快! 眼看失态就要控制不住,容长老心中叹息,他使了个眼色,惩戒堂长老当即明白。 弃车保帅。 “肃静!” 惩戒堂长老气沉丹田,宣告:“此事本也是今日要宣告的一桩大事。”他大致描述了一下当日之事,最后宣判了桑云惜的惩戒。 “虽未铸成大错,却也过于浮躁。领取戒鞭十下,示众人,以其戒骄戒躁,再不可如此妄为!” 这个惩罚一出,台下众人顿时噤声。 戒鞭十下,对于有许多法宝护身的桑云惜而言,算不得什么伤。 但是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行刑,对于一个内门弟子而言却实在难以接受! 她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抬起头哀求道:“师父,不要——不要,徒儿知错了……” “云惜。”容长老叹了口气,蹲下身拍了拍桑云惜的肩膀,“做错了事情就要认罚。” 只是丢点脸,总比要丢了命的强。 让长老们暂且带走桑云惜后,容长老转过身看向了桑宁宁。 “桑宁宁。”容长老神色带着几分老者的疲惫,“你是我最小的弟子,我知你素日与容诀走得近,可如今你也看见听见了,他并非是你想象中那个光风霁月的‘大师兄’。” 桑宁宁抬起眼。 她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能硬邦邦地开口。 “君子论迹不论心。” 言语真真假假,如风吹过,她再难捕捉。 桑宁宁想起了已经被她挂在了门上的小风铃。 ——但容诀做了什么,她最清楚不过。 少女立在容长老身前,迎着那已起的剑锋,身姿分毫不动 完蛋。 钱芝兰一看桑宁宁这眼神,心中就在叫糟。 这人是狗脾气又犯了! 容长老眯起眼,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就听另一道声音出现。 “桑宁宁。” 桑宁宁身体一僵,回过头。 许是天色昏暗,又或许是莫名的光亮来得太迟,以至于此刻容诀的眼神不再像是以往温和守礼的大师兄,反倒像是在经历长年累月的倦怠后,终于睁开双眸的孤魂野鬼。 好奇、有趣,带着评估的打量。 终是宛然一笑。 “谢谢。”他温和道,“现在,你该让开了。” 每当容诀称呼她全名时,所说的话,必然是不掺半分虚假。 他想让她让开。 桑宁宁不知自己是怎么站到了台下。 她看着容长老口中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和理由,然后亲自动手行刑。 一声断他脊梁骨。 二声碎他玉容剑。 三声……废他今生所修。 而后就是长久的、痛苦的凌迟。 桑宁宁一直看着。 她没注意到,台上的左仪水等人都控制不住地望向了她。 阴之淮本以为多年大仇得报,自己会无比快意,然而此刻他却控制不住地将目光落在了桑宁宁身上。 君子论迹不论心? 他有些恼怒于桑宁宁对于容诀这样维护的态度,又有些止不住的羡慕。 若是……若是当年茫茫大雪之中,也曾有人这样立在千夫所指的他身前。 该有多好。 “我以为你会阻拦。”阴之淮神使鬼差地走向了桑宁宁,语气控制不住地染上了嘲讽,“怎么,还没放弃?你和他关系就这样好?” 这和关系好不好有什么关联? 桑宁宁看也没看阴之淮,语气平静道:“若换做是阴师兄,我也一样会拦。” 若换做是阴之淮做了容诀为她做的那些事,还在台上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一样会上前具以实告。 桑宁宁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大不了的话,却发现身旁人半晌未动。 她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却见阴之淮在对上她的眼睛后,倏地别开脸。 神情颇有几分狼狈。 “你、你记得你说过的话!” 扔下这句话后,阴之淮就大步离开,竟然没有再多看受刑的容诀一眼。 眼见他走后,钱芝兰赶紧窜到了桑宁宁身旁,抓着她的肩膀轻晃。 “你搞什么——你刚才快吓死我了!”钱芝兰压低了嗓音,语气掩饰不住地松了口气。 她一直盯着桑宁宁就怕这狗脾气的家伙忽然窜上台,直接拦下。 “钱师姐多虑了。” 想起那日的话,配上容诀受刑时候的神情,桑宁宁心头像是起了星星点点的火。 容诀的笑容时真时假。 但此刻,在命令自己下台后,在他的佩剑被碎,脊骨被断,修为被废时。 容诀的笑容竟然如此真实。 桑宁宁觉得,自己现在大抵是有些生气的。 即使这个气生的莫名其妙。 她语调平平地开口:“我和他桥归桥路归路,本就没什么瓜葛,没有为他触犯宗门戒律的必要。” 容长老将桑宁宁与阴之淮和钱芝兰的对话都收入耳中,终于放下心来。 他却没听到,在他走后,钱芝兰又问了一个问题。 “那你先前拦什么拦?” 先前为什么拦? 桑宁宁莫名想起了容诀当时的神情,抿了抿唇。 平日里总是扬起的唇角依旧扬起,总是弯起的眼眸也依旧弯着。 他在笑。 可在那一瞬,在看到那双眼的一刻,桑宁宁却心中一悸。 因为那双狭长温和的眼中,写满了空茫。 他确实在笑。 可桑宁宁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另外一句话。 ……救救我。
第28章 容诀受刑结束后, 就是惩戒堂内的桑云惜受刑。 一日连着两位内门弟子受刑,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稀奇之事。 然而容诀先前在内外门皆有口碑,一时之间, 许多弟子都无法接受他沦为一个废人, 故而目光闪躲着,并不愿意看容诀受刑。 倒是想要去看桑云惜那头的人居多。 比起容诀这“真假公子”案, 反倒是桑云惜意图篡改外门弟子名册一事,在外门弟子中反应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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