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师弟我在这里等了小师姐半日呢,作为医者,师姐真是好狠的心……”晏曦喃喃道,就差没把断骨的手臂伸到她面前了。 晏曦性情阴晴不定,并且尤其缠人。 扶澜最后悔的便是在他重伤之时喂他喝过几碗水,覆过退烧的帕子。 晏曦有时在药圃里赖着不走,有时扶澜晨起刚推开门就见他从树上落下,甚至于候在她的必经之路…… 扶澜再三表明那些不过是医者本分,晏曦却不听。 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扶澜的大小行踪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简直令扶澜窒息。 “小师姐是喜欢凌安么?”晏曦紧紧盯着她。 扶澜眼睫一颤,随后视线有些飘忽,“晏师弟,你逾越了。” 她的神色足以表明心思,晏曦的眼里逐渐笼上一层阴鸷,像是丛林最深处的毒蛇,森冷得可怕。 原本比试大会上,凌安的剑气只是划破他的皮肉,他却刻意侧了身子,让剑气震断了他的臂骨。 凌安受罚,很合他心意,但他和凌安同时受伤,扶澜去找凌安不来找他,就很令他不悦了。 扶澜往旁边让,并不愿意多和他纠缠,“师弟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了,并无大碍,请回。” 红衣少年冷笑一声,瞬间消失在夕阳之下。 扶澜松了口气。 最近的妖魔比往常都强悍,受伤的修士变多,扶澜也忙碌起来,偶尔得空,便去主峰探凌安的伤。 这日天落了雨,扶澜执伞披着蒙蒙雨雾来到青竹居,门扉紧闭,内里人不在,扶澜便站在檐下等,裙摆渐渐湿润。 她想过传信,又很快否决了。若是凌安此刻有要事,她岂不是打扰了他? 扶澜候了两炷香时间,准备明日再来,刚走出几步,竹林间又出现一袭水蓝身影。 他着水蓝的长袍,芝兰玉树,能将这烟雨山色都尽数压下去。 凌安不曾撑伞,扶澜便急忙跑过去,泥沾湿了裙角,踮脚将伞移过凌安头顶。 娇小纤细的人,撑的伞也不大,根本盖不住两个人。 更何况是凌安这样身形颀长挺拔的男子。 雨落在她额角,黏起几缕发丝。 凌安先是微怔,很快便捏过扶澜的手腕,欠了身,将伞重新带回原处。 “我有避雨的术法,小师妹仔细自己。” 他开口,扶澜方觉察,他从雨中一路走来身上却分毫不湿。 似他这等修士,怎么可能连雨都不避。 她太慌张、担忧,方漏过了这些。 转而低下头,转着伞柄,“凌安师兄的伤如何了?” 料到此问,凌安不答反问:“师妹候了我多久?” 扶澜抬头,他的眉梢有若有若无的笑意,她骤地心跳加速。 “约莫……两炷香。” 凌安淡淡颔首,旋即温声道:“我若说我伤好了,师妹是不是就要走?” 扶澜抿了抿唇,如实应了个“是”。 “原来我就值两炷香。” 他垂眸看她,细而长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玉珠,腮边一缕发丝凌乱,更衬得红唇鲜艳。 是极其暧昧的距离、缱绻的话语。 扶澜慌乱了神,他面上的笑意有些淡,却并不是恼怒了。 难道她要走,让他不悦了?早知道她就在此处多等些时间了,至少他回来时,看到的不是她要走的情形。 “不是的……”她企图解释,又被凌安打断,“进来坐坐吧。” 扶澜甫一站在门口,凌安就用术法弄干了她身上的潮湿,随后沏了茶,丝丝缕缕的雾气伴随着茶香升腾而起。 方才急急忙忙跑过去,扶澜的鬓角斜出一缕发丝。 凌安看在眼里,问:“师妹是喜欢海棠还是迎春?” 扶澜眨眨眼,摒了瞬呼吸,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凌安看她这幅唯唯诺诺的模样,微微蹙眉,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师妹觉得,海棠和迎春孰更好看?” “海棠。”扶澜捏着袖子道,眼底里溢出点点期待的光彩。 话一落毕,屋中人消失。 在茶水咕噜噜和春雨淅沥沥的声音之中,扶澜等了片刻。 凌安再回来时,手中一朵娇艳欲滴的西府海棠。 他掸落上面晶莹发亮的雨珠,将海棠花轻轻斜插在扶澜鬓边,恰巧遮住她凌乱的发丝。 扶澜嗅到了花的清香和凌安身上那股清幽的梅香。 他的伤确实好了,就算没好,也到了不必上药的程度了。 他的手从她鬓边落下,略过耳朵,扶澜感觉到耳垂一痒。 随后耳根开始发烫。 茶水煮好了,凌安取了盏茶,用术法弄温后方递到扶澜手上。 扶澜轻轻抿一口,是她素来喜欢的偏甘甜的口味。 扶澜眼眶忽然有些发涩。 她来到俗世帮助凌安渡劫,神界之人将她化成少女的模样,进入春望山拜方丹丘为师时年十四,彼时凌安年十五,恰是少年之时。 扶澜至今仍记得,他们在俗世的第一次见面。 她要通过考核才能拜方丹丘为师,作为灵力低微的小仙子,拿得出手的只有医术。 她不仅能医人,也能医兽。 那日春望山有只奄奄一息将死的鹿,扶澜仔细地用草药涂抹它的伤口,伤口是锋利的剑留下的,划得利落且深。 既动杀心,为何又留了这鹿一口鼻息,扶澜想不明白。 扶澜撕着草药,树上却落下一个少年,冷声问:“你做什么?” 雪白的靴,素白的衣摆,玉白的腰带,冷白的肌肤,恰似寒山一捧雪,一双凤眼凌厉地盯着她。 纵然在心中隐秘的角落里描摹了千百遍他的容貌,此时如此近距离见到凌安,扶澜还是不由得停止了呼吸,手上动作一滞,药粉洒在了裙摆上。 凌安眉梢微折。 “问你话你就答。” “……我在给它治伤,它还有救,你既然不杀它,那必是不想它死。” 凌安见她神情笃定,反而轻轻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如此,看它挣扎而死?” 扶澜眼中果然掠过几分惊骇,随后坚定道:“不,你不会。” 你在神界,是救我于无边黑暗的十二星宫之主;你在俗世,是斩杀妖魔的修士。 你不会的。 凌安微嗤一声,似在不屑嘲讽,随后消失。 “在想什么?” 清冷的嗓音将扶澜唤回神。 扶澜抬起头,凌安正打量着她,神色自如,并未有什么担忧之意。 茶已饮尽了。 “唔,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扶澜小心觑他。 但凌安对她在想什么并不感兴趣,也不追问,抬眸望着窗外,眼眸中倒映着山色。 “雨停了。” 她该走了。 扶澜敏锐地觉察出他语气中的一抹冷恹,连连道了几声打搅便兀自出了门。 心里既喜又悲。凌安肯接她进屋已经很好了,能和凌安相处这么久也很好了,只是……她分明是来探凌安的伤的,为何要如此狼狈地离去? 凌安静静闭上眼,揉了揉额角。 方才他见过妙璇了。 安乐城的祸端至今未能平息,他和晏曦都伤好不久,师尊却没让晏曦去,让他去。 …… 扶澜夜间梳洗的时候,恋恋不舍摘下海棠花,对着铜镜照了照,突然发现耳坠少了一只。 她的脸悄悄红了。
第1章 望春山(三) 翌日,扶澜尚且睡得懵懂,外面传来争吵声。 有扶澜熟悉的嗓音。 “……你再说一遍试试?” “狄玉瑟,你本来就狼心狗肺!啊——” “说啊,怎么不说了?敢在背后嚼人舌根子,这会就不敢了?”狄玉瑟一手拽扯着若兰的头发,一手掐着她的肩,按着若兰的头往水中浸。 若兰大口喘着气,无数细小的水珠从面上滚落,上身的衣裳深色斑驳,尖锐叫道:“狄玉瑟,我本就没说错!同门之间禁止私斗,你不怕处罚吗?!” “啊——” 狄玉瑟用力一摁,水面咕噜噜冒出大朵大朵的气泡。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狄玉瑟冷冷睨着在水中挣扎的人儿,手上力道并不松,也不知若兰能在她手底下撑多久。 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扶澜跑过去,急唤:“玉瑟,不要杀人!” 狄玉瑟瞥她一眼,默了瞬方拽着若兰的头发扔玩偶似的一带,她整个人踉跄着摔跌在溪边,面色已经有些发紫。 扶澜探她的脉,却被一把推开。 若兰目光愤怨:“……呼呼……你少来!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后跌跌撞撞立起身,几乎是慌不择路逃走了。 狄玉瑟嘲笑:“真窝囊。” 扶澜问:“发生何事了?” 长相英气的女子的面上所有情绪都淡下去,不咸不淡回道:“狄娇娇被妖魔抓走了。他们要我回去,带她回来。” “他们”在狄玉瑟口中指的是她爹娘,狄娇娇是养女。 “你不想去,对吗?此事被若兰知道了,在暗地里说你……”扶澜犹豫了下,没接着说下去。 狄玉瑟很干脆地道:“我本来就狼心狗肺,她说的不错,只是应当当着我的面说。我最烦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人了,两面三刀,小人所为。” 所以看不惯。看不惯便径直将人往水里摁。 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的姑娘,心肠如此冷硬。 狄玉瑟说完就皱着眉离开了。 扶澜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心情复杂,打算往药圃走。 路边浓绿的柳树的枝条抖了抖,少年从绿雾间显出身形。 “小师姐……”晏曦笑眯眯看着她。 扶澜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而蹙眉道:“妙璇尊者知道你成天缠着别人吗?” “你不是别人。”晏曦今日颇有些兴奋,上挑的眉梢显得恣意又妖异,他缓缓凑到她耳边,扶澜缩了缩脖子,“师尊今日下山了……” 扶澜一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的模样。 晏曦饶有兴味,继续道:“带着凌安。” 扶澜心里一颤,涩意从心蔓延开一直到了浑身,唇角蠕动。 “小师姐吃的苦还不够吗?不如去主峰的时候……来找我吧。”晏曦嘴角勾起,像只蛊惑人的精怪。 “与你无关。”扶澜没好气,转身就走。 妙璇尊者出动,说明此次的妖魔祸乱实在猖狂,可是凌安的伤方好不久,就被妙璇带去诛妖,而凌安竟也一点推脱都无。 心中像是堵塞了块棉花,让她窒息得喘不过气。 扶澜没法去,主峰出动,副峰弟子去了只能帮点小忙,宫中号梦白推文台而她一介灵力低微的医修,去了还劳烦旁人照顾,拖累他们,不如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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