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要害她……” “我若是真要害她,我为何不在药里下毒呢……” 她话语颠三倒四,太过激动,泪水像是决堤之洪。 狄玉瑟喉头梗塞,她不会安慰人,半晌方憋出来一句话,“我信你。” “外面的人都在唾骂你,我从山下刚回来,就听了这消息。到底发生什么了?” 扶澜啜泣数下,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说了,提了自己的有心病,却没提是如何引发的。 “浮屠草其实早就可以用了,我却没有服用,我只是想等它结子,再给妙璇……有了种子之后,再栽培,就可以生出新的浮屠草了……” 狄玉瑟听完,脸色难看至极,“真是岂有此理!妙璇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凌安!你从前做了那么多,他都看不见吗?就因为妙璇是他的师尊?” 扶澜的心脏剧烈地疼痛,一口血吐了出来。 狄玉瑟见着,心疼不已,作势要去找妙璇,扶澜一把拉住她的袖子,“玉瑟,其实我不是普通人。“ 扶澜望着自己的朋友,心底发虚,“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我是神界的小仙子,一时半会死不了……你不要去和妙璇拼。” “你是神是仙是人,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狄玉瑟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朋友。” 说罢她就离开了这里。 若要她不去找妙璇,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这日春夜里,众星捧月,狄玉瑟找到了素月阁。 妙璇尚在休憩,狄玉瑟却是气势汹汹,她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守卫,绕到妙璇的后院,劈开后门进入。 “妙璇,你还扶澜的浮屠草。” 妙璇被惊醒,一道灵力拂过去,狄玉瑟用长刀弹开,“狄玉瑟,你好大的胆子。擅闯尊者的宅邸。可是重罪!” “那你呢?身为尊者却污蔑弟子。她分明是有心病,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却罔顾事实,栽赃污蔑,害得她被旁人唾骂,你这尊者真是当的好啊!” “她不过是想等待浮屠草结籽,再给你医治,你却对她下如此狠手,心肠歹毒的是你吧?” 妙璇冷声:“她若真这么想,早些给我医治的时候,怎么不提,还有,她素来看着与常人无异,哪里来的心病,依我看,就是想推脱罪责!” 狄玉瑟不想再跟她废话,提了刀便去找浮屠草,妙璇尚在病中,灵力大不如从前,跟狄玉瑟缠斗起来,竟然打得不相上下,狄玉瑟长刀重,又在气头上,径直砍掉了妙璇的一根小指! 纤细的小指飞往不知何处,融入夜色之中,带起点点血迹。 妙璇痛呼一声,捂着血流不止露出白骨的手指,面容扭曲,恨意淋漓。 狄玉瑟乜她一眼,开始翻找起浮屠草来。 妙璇暗暗凝聚灵力,强大的剑气刺向狄玉瑟后背,狄玉瑟用长刀抵挡,剑气却将刀劈成两半,径直刺穿了她的胸膛! “你这贱婢,死有余辜!” 望着狄玉瑟跪倒在地的身影,妙璇真是痛快极了,哪怕是心血耗损,虚弱至极。 哪知血泊中的人粲然一笑,用着最后一口气结印,朝着妙璇的脖颈刺去,困兽之斗,自然强大,正当电光火石之间,银色的灵力如流星划过,挡去了这一击。 凌安落在妙璇前面相护。 狄玉瑟吐出一大口血,死前却是对着凌安嘲讽似的笑了,“扶澜真是眼瞎。” 说罢睁着眼倒在了血泊中 凌安眼睫一颤,快步过去探她的生息,却是晚了。只好替她阖上眼。 妙璇的手疼得厉害,身体也虚弱,凌安叫了几个弟子处理狼藉,自去为妙璇渡灵力。 “她要抢浮屠草,想必也是得了那贱婢的意思,身在牢狱,还想着作妖。”妙璇看着自己被包裹起来的小指,愤恨不已,冰雪谪仙似的脸,扭曲得生出了丑态。 凌安皱眉,眸色冷淡,“明日我再去找医修来看你,师尊今夜先调养。” 而后走出了素月阁,没去牢房找扶澜,坐在窗边,对着潇潇竹林,望着月亮坐了一宿。 这月十五,月亮很圆。 翌日,狄玉瑟死去的消息传到了扶澜耳中。 “你们说什么?玉瑟死了?”扶澜不可置信地握紧了铁柱,“不可能的,玉瑟不可能死!” “不可能……玉瑟……” 这个虚弱得让人几乎以为她晕死在角落里的人,用尽了她胸腔中的所有力气,尖锐地喊,似乎这样就能用她所剩无几的生机,挽回好友的生命。 但那是不可能的。 “那还能有假?她的尸体,还是我兄弟埋的!死了就是死了。”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 “跟妙璇尊者作对,哪里有好下场……” 扶澜耳边嗡嗡一片,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炸裂开,她用手撑着地,跪伏着,粗糙的石地将手掌擦破皮,浑身颤抖,面色近乎透明的白,双眼空洞。 都是因为她…… 都是因为她,玉瑟才死的。 “啊——”扶澜发出一声嘶吼,吼得牢房里的人都惊了一跳,而后如山峦倾倒,剧烈地抖动,钻心的疼痛从恰恰愈合不久的伤口渗了出来,她穿的黑衣,紧紧黏在后背上,浓烈的血腥散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扶澜想杀了自己,想忘记这一切,可惜她还要守着凌安渡劫。 眼前被血色覆盖。 扶澜不知道是自己生出了幻觉,还是流出了血泪。 她没有力气伏跪,卧倒在没有稻草的粗糙地面,蜷缩如虾,晕了过去。 凌安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扶澜晕过去的模样,他急闪入牢狱,探她仍有生息方松了口气。 而后抱起她,冷白修长的手捏着帕子,擦干净她脸上的血污,再去取了药喂她。 药喂不进去,她牙关叩得紧,对于让她能够恢复生机的东西,抵触得很。 凌安便将药丸含在嘴里,掐着她的下巴吻她,四唇相贴,舌尖撬开她的牙关,终于将药渡了过去。 她的唇依旧很柔软。 凌安离开她后,静静地等,她的脉搏有了好转的迹象。 扶澜醒过来,第一眼就看见他,虚弱开口:“你是来治我的罪的吗?” 她的眼眸黯淡一片。 凌安指尖一蜷,不答反问:“若我是来看你的呢?” 哪有那样的事,前不久还在凶她,今日又怎会因为玉瑟死了来看望她? 她呢喃道:“怎可能。” 她一副心冷似铁的样子,凌安看着心里发堵,本想与她温言,语气又不自觉带上几分冷意。 “对,你说对了。我是来治你罪的。从今日起,你再不是春望山的弟子,明日便从春望山出去。” 眉眼冷峭,冷隽似天上神明,一句话彻底定了扶澜的生死。 虽然对他失望,可毕竟喜欢了他这么多年,若要说心底没有点隐秘的期待,那自是不可能。 扶澜这一丝希望,又被他毫不留情地碾碎。 一百零九年,什么也没换来,反倒是让凌安作为凡人的时候,讨厌透了她,连见都不愿再见到她。 春心残(五) 得知扶澜藏浮屠草,凌安不可谓不失望。 作为春望山首徒,若放平日,凌安定会废这人的一身灵脉,再驱逐至桑州蛮荒之地。 扶澜有罪。 凌安却不想治。 只要她在春望山一日,妙璇势必不会放过。妙璇对他之恩沉若泰山,只要扶澜有罪在先,他绝对不可能忤逆妙璇。 凌安最不喜欠旁人的。 那药丸并非寻常药丸,是他亲自炼化,服下之后,会自发地在她体内形成一道结界,没有人可以伤害她——除了他自己。 此后她的种种,就和他无关了。 凌安望着门窗紧闭的听雨居,心脏陡然一紧,袖中的手痉挛了瞬,起身将窗子合上。 与她相关的一切,都被关在了外面。 扶澜要离开春望山之前,先去祭拜了狄玉瑟,她不会再哭,心脏跳动的地方一片空洞,是麻木、虚无,她已经体察不到牵扯伤口带来的疼痛。 是春日,千枝吐蕊,落英缤纷,扶澜却看不出这些花有何区别,有叶子、有花瓣、有花萼,然后没了。 经过架在山间的木桥时,她望着下面云雾缭绕的深谷,久久没有回过神。 她想:若是从此处落下去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她自己都惊了。 身为医者,哪能不知,自己的心已经出了无法修复的裂痕。 这世上最可悲的,不是浑噩度日之人,因为那样的人虽迟钝、却快活,而是看得分明,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之人。 扶澜辞别方丹丘。方丹丘也是不信扶澜会做下恶行,他一双老眼紧紧落在扶澜身上,追问了许久,扶澜却始终没有解释,算是默认了那些辱骂。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她已经失去了狄玉瑟,她只希望,关心过她的人,余生平安喜乐。 出了春望山,初柳来了。 扶澜嘴唇蠕动,初柳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先道:“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娘的。” 初柳看扶澜的眼神莫名悲哀又怜悯。 初柳带着扶澜去往了她在神界的住处。 一来是养身体,能少受些罪便少受些;二来是散心,离俗世那个让她伤心的地方远一些。 扶澜整日闷在府邸之中,偶尔翻看些医书,时常犯困,捏着书伏在桌边便睡去,再昏昏沉沉醒过来,望见高挂的月亮。 心里淡道一声:哦,已经到了夜里了。 又兀自坐了会,等到再困倦了,不分时辰,再次睡去。 有时候初柳能在子时瞧见她屋子从窗子透出来的亮光,有时候直到日上三竿,她仍缩在床榻上沉睡。 初柳担心她这般颠倒熬坏了身子,白日里得了空闲便拉着她往神界的琼花岛赏花游玩,扶澜始终兴致淡淡,初柳将一朵红罂粟戴在她鬓边,她回以淡淡一笑。 扶澜平日就是坐在窗边看经书,发呆,睡觉,进食也吃的不多,若是初柳给她端来的食物多了些,她会有呕吐之意。 初柳端来天池水问她,是什么颜色,她说,血色的。 天池水至纯至澈。 初柳越来越急,哪怕是扶澜大哭大闹也好,总比如此沉默来得好,本就是个沉静的性子,这一消沉下去,说难听些,和行尸走肉无异。 一日,初柳趁她酣睡,探了探她的灵脉,竟然惊讶地发现,她的体内有一层强大的结界,比一些天神的神力都要强悍,初柳的灵力甫一在她的灵脉中游走,就被弹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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