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 神族们簇拥着她, 给予她功绩,给予她无上的荣誉, 因为她杀死了杀神。 她成为众人敬仰爱戴的神女, 如此过了百年。 有一日, 她在沧澜海的水面上看见了凌安的虚影。 作为影子的他浑身是血, 对她笑,说:我用自己的命, 逼你成长,见你过得如此快活,我终于可以走了。 她的眼在那一瞬间莫名变得模糊,滚烫的泪从脸颊一路灼烧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哭。 她在海边徘徊了很久,望见月亮升起又落下,很多天没有看见星星。 在她抱着自己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的时候,她的身体忽然感觉到了有力的温暖,像是被一双手臂环绕,她的后背靠在一个人的胸膛前。 她转过头,想要去看到底是谁,他却捂住了她的眼,她的视线漆黑一片,涩然的眼眶感觉到他的指腹粗糙而滚烫。 她的唇触及到了炙热的柔软。 他在吻她。 那人似乎很珍视她,这个吻是小心翼翼的,一点点试探,舌尖如灵动的游鱼般对她时远时近,偶尔轻轻的舔舐,偶尔重重的吮吸,似在压抑和隐忍。他叩开她齿关的时候,先触触她的牙尖,像是一双手在抚摸她茸茸的发顶,安慰着她,再才深入其中探索。 她觉得,自己被他这般吻着,就像是被人精心饲养的花朵的花蕊,最被珍惜,最被呵护。 在她想要回应他的时候,他的唇却微微颤动。 他强行终止了这个吻。 她企图挽留他,他却走得决绝。 环绕着她的温度和力量都消失了。 扶澜腿一蹬,醒了过来。 海主宫内窗子微敞,泄进来一地如水的清辉,书架、案几都笼罩在淡泊的黑暗之中,墙角的红珊瑚也陷入了沉睡,白日里围绕着它游动的小鱼儿都藏了进去。 空空如也。 扶澜抹了抹自己的唇,唇边尚有湿润,还留着他的余温。 会是他吗? 扶澜摇摇头,很快将这个念头摇了出去。 他毕竟是个冷情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来找她?他说去的话,从来没有失真过,两清便是两清,哪会回头呢。 就当是个梦罢。 今夜,无眠。 …… 神界传来消息。 星神凌安堕入杀神道,念天道并未择定新的星神,且凌安命格不尽于此,暂且被贬为庶人。 十二星宫之中,星伽一战陨灭析木、鹑尾两位星使,沧澜海一战中陨灭降娄星使,他们的职位将在一年之内被天道新择定的星使替代。 当今,十二星宫由星纪和鹑首掌管分治,星伽城内部矛盾尚且激烈,除了少数人,大都反对再次拥立凌安为星神。他一走,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想要篡位的,被星纪拿了底下的兵,想要明哲保身的,被鹑首推出去安抚普通神族。剩下的,帮着星纪和鹑首运作十二星宫。 星伽城不知用多久能恢复到从前。 扶澜在沧澜海中听着这些。 凌安现在成了什么人,其实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她依旧当着她的海主。 偶尔会在海主宫内设座,为海灵族教授医术,若是得了空,会去俗世走走看看,回到从前开医馆的地方,旁边的包子铺仍旧在,大娘的脸上多了几道皱纹,不过依旧笑得欢乐,卖力地吆喝。 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不卖了,改捏小泥人,在街边摆摊卖着。有人问,怎么不卖糖葫芦了,他说:人老了,腿脚不方便了,再走不动远路了。 赵翠嫁了人,嫁的是个高高壮壮的圆脸汉子,踏实勤恳,约莫再有不久,赵屠户家里该添新人了。 至于狄娇娇,仍然是狄家捧在掌心的小公主,偶尔闹些小脾气,尤其是对着日日守护她的侍卫,她故意踩那沉默寡言的小侍卫的靴子,将小侍卫为数不多的东西砸得七零八碎,小侍卫只是低头蹲下身,为她理清褶皱凌乱的裙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扶澜隐去了身形,在他们旁边注视看到的。 扶澜坐在海主的位置上的时候,有时仍旧会想起在俗世的岁月,不管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回想起来时,嘴角都会凹进去浅浅的梨涡。 诚然,高位寂寞,海主孤独。不可多有偏爱,不可多有私情,不可行差踏错,不可逾越规矩。 从前对她和蔼慈祥教她海灵族礼制的老海使,需得跪在海主宫内见她;从前大大咧咧坐在她旁边给她带上条珍珠项链的李雅儿,也见她见得少了些。 只有洛停云,如从前那般,不卑不亢地待他,他不敢再多有逾越,只是望过来的目光依旧含了几分绵绵情意。 当她夜里站在浪尖上,寒月无情,冷月无声,望水天一色,无边沧澜,心中油然而生股强烈的孤独空虚之意。 原来,身处高位是这般滋味。 …… 这日,扶澜前往海域罅隙。 海域之中的这片空间尤其危险,扶澜现在灵力深厚,就不可能放任它不管。 她手中托起一块冰玉,冰玉如一点萤火没入罅隙的黑暗之中,随后开始扩散,光晕流转,渐渐地拉成一道覆盖在罅隙口处的蓝色结界。 结界缓慢地形成。 每牢固几分,内里就会传出几声凶兽的嘶吼,更有甚者一头撞在结界上,荡开圈圈涟漪。 扶澜咬牙结印,结界逐渐加厚,在最后剩下半分之时,黑暗之中亮起诡异妖魅的一点绿光,随后一声低沉的龙吟,烛龙穿透了结界! 扶澜反应快,冰墙升起,烛龙便撞上了冰墙,利箭射过去,烛龙哀嚎几声后没了动静。 只是一点小意外。 扶澜接着封印罅隙,在最后将要完成之际,地上已经昏死的烛龙陡然睁开眼,朝着扶澜的后背撞去! 扶澜瞳孔骤然缩紧,然而罅隙只剩下一道术法,她口中念诀,竟然任由烛龙的獠牙穿透她的肩膀,当肩胛骨碎裂的瞬间,罅隙也封印完成。 她的眼前开始发花,最后看见的,是烛龙带着她飞出沧澜海,万里碧波离她越来越远…… …… 扶澜处在黑暗之中。 大抵是陨灭了? 她真是怎么也想不到,她死得这般狼狈,没死在为了沧澜海的战争之中,也没死在魔族的手底下,而是死在了一只没有灵智的凶兽嘴下。 “你别动。” 黑暗处传来沙哑的声音。 她竟是没死吗?原来是被这人救了。 这是哪儿?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他道:“你被一只烛龙穿透了身体,和它一同被海浪冲刷上来,它死了。我将你从烛龙口中挖出来,养着你。这里是海边的村落。” 原来烛龙的最后一击是用了它自己的命。 扶澜想,既然如此,那就先让他救她罢,她身上有灵力,恢复得应当很快,等她恢复过去,再给他酬谢罢。 她动了动,自己伤的是左肩膀,便用右手四处摸索,摸到自己的眼睛,一片粗糙之感,大约是被东西束缚住了,她要摘,那人就道:“你的眼睛有伤,不要乱动。” 原来她还伤到眼睛了么? 扶澜放下手。 她开口:“谢谢你。” 那人不让她动弹,每日她都只能在黑暗中趴在床榻上,或者用右肩膀靠着墙壁,百无聊赖,这时候,他递来一个冰凉的木制物,扶澜摸其轮廓,只稍微动了两下便知,这是琵琶。 她心中起疑,“你……是如何得知我会弹琵琶的?” “姑娘的手和寻常女子的手不同,通体细腻莹白,却只有指尖带了茧,不似做农活的,也不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小姐,应当是以弹奏琵琶为生的。而弹琵琶的舞女也不会到海边,更不会被烛龙咬伤,所以姑娘应当是身负灵力、以琵琶为器的海灵族罢。” 扶澜放下心,摸到琴弦叩出几个音,音调标准,便对他道:“你说的对。等我伤好,我会回来报答你的。” 无聊的时光其实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他为她的肩膀上药的时候。 他对她道声“失礼”,便去解她的衣裳。 修长如玉的手指挑起衣带,一拉,一松。 衣裳如花瓣垂落。 她背着身,衣裳松松垮垮挂在肘间腰际,露出莹白细腻的裸背,背上线条流畅,中央一条修长的沟壑笔直而柔软地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在衣裳边沿之下,可见若隐若现的两个柔媚腰窝。宛若鬼斧神工雕刻而成。 唯有点缺憾,就是被獠牙洞穿的两个窟窿。 那人的嗓音似乎比平时更沙哑了些,“姑娘莫怪,小生失礼。”
第1章 各自归(二十一) 扶澜自己也是医者, 并不介意这些,既然要治伤,那就大大方方地治。 他的带有薄茧的手,指腹涂抹了药膏, 覆在她的肩上, 肌肤之间, 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冰凉的药膏。 先是指尖在她肌肤上触了触,留下糊状的药膏, 再用指腹涂抹, 他的力道很轻, 生怕弄疼了她, 一点点沿着伤口的边沿涂抹、晕开。 不疼,只是被他的温度弄得有些痒。 扶澜心里想着, 他这抹药的手法和力道, 真是和那人像极了。只不过他才不可能再来沧澜海呢, 他那般冷情。 她问:“你为何救我?海边的渔民常常以为海灵族是精怪,不敢靠近, 若不是为了谋生,断不会住在此处, 而你却和他们都不一样, 你不光不畏惧我,还不畏惧烛龙, 甚至将我养在家里……你可有爹娘、可有妻儿?” “姑娘多心了, 我乃俗世云游的道人, 无父无母, 亦无妻儿。路过此处,偶然见到姑娘。”他干笑一声, 似在掩饰尴尬,“实不相瞒,小生不才。我见姑娘的第一眼便对姑娘心生爱慕,惊鸿一瞥,实难相忘。” “那我恐怕要辜负你的心意了、” “为何?姑娘可是心有喜爱之人?”他为扶澜抹药的手指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扶澜轻轻嘶了一声,他道了声抱歉。 扶澜道:“我没有心爱之人,我现在的心里也容不下任何人,我无心情爱。” 他继续追问:“那姑娘从前,可有心爱之人?” 扶澜顿了顿,“我有的。我曾经用命去爱过他,他也用命来爱我,只是我们的命注定走不到一起,便罢了吧。”她深吸一口气,“他在我的心里,已经死了。” 那人沉默良久,最终只是一声叹,“可惜。” 他为扶澜抹好了药之后,用条绷带缠绕,缠绕的时候,他的手要从她的腋下穿过去,他手指修长,竭力控制,可骨节依旧堪堪擦过,他觉察到她的身子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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