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碎成一片片,落花似的飘下。 再抬起眼的时候,高空之上出现一个深渊似的望不到底的黑色窟窿,一把银色的巨大的剑在空中缓缓凝聚拉长,剑刃正对着凌安! 金兰帝在身后发出桀桀怪笑。 扶澜望了眼凌安,只见他的眼里含着些痛意,似是失望极了,又似是早该想到。 金兰帝忽然将匕首抵在扶澜心口,“你以为,杀了他,你就真能从金兰城出去?” 扶澜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她勉强笑道:“圣上这是做什么?臣妾不是您的皇后么?” “凡人之躯,如何引用神力?海灵族,你今日活不成的。” 扶澜遍体生凉,侧过头,只见金兰帝的眼眸之中无端亮起两点诡异的紫火,在他的身后的天穹,亮起一颗无比明亮的星辰,正是紫薇星! 原来,金兰帝的内里不知何时已经换了,现在加在他身上的,是紫薇垣天道的力量。 扶澜死命挣扎,“不、不……”她还不能死,她不想死! 似乎如坠冰窟,浑身都是恐惧带来的凉意,她开始颤抖,牙齿、肩膀、身子,几乎是尽全力挣扎,可是匕首就在心口,怎能来得及! 寒光一闪,削铁如泥的匕首没入血肉。 血将砖石溅得斑驳。 钝痛开始蔓延到全身。 因恐惧而圆睁的眼渐渐变得涣散。 在意识尚存的时候,金兰帝一把将她推过去,远远地望见,那把巨大的银剑竟然没有落在凌安身上,而是悬浮在空中,神力竟然源源不断地流淌入他高举起的掌心。 这才是能够在紫薇垣中活下去的人。 她这样自私又胆小的人,凭什么活下去? 在被金兰帝推下城墙的一瞬间,扶澜是这么想的。 这也是她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 …… “后来呢?” 扶澜大口喘着气,细细的冷汗从额头渗出来,这过去的回忆涌入脑海,等她彻底看完,便如同重新经历了一次,死亡的窒息久久不散,心口似乎还剧痛无比。 海主宫外明亮一片,当是晌午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日。 大梵神道:“你也知道,你早该死在紫薇垣,只有凌安能够活着出去,但你没并没有。” 他一挥手,另外一段记忆就进入扶澜的脑海。 “这是属于凌安的记忆,你自己看罢。” …… 凌安吸收神力的时候,没有想到,紫薇垣竟然会将天道的力量加在金兰帝身上! 而后,杀死了扶澜! 一个也不让他们活。 他已经目睹过很多次死亡,甚至于对死亡是麻木的,可在那个十八岁的姑娘从城墙上落下来的时候。 他觉得世间的一切都静止了。 “不——” 强大的神力将他定在原地,他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个姑娘摔得血肉模糊,脑后的血缓缓流淌开,成了一道血河。 凌安的双目涨得通红,胸腔开始剧烈地颤抖起伏。 于是,他的泪流了下来。 神界牢狱中的年月,几乎要让他忘记了,哭是什么滋味。第一次,是因为母亲的死;第二次,是因为她。 吸收了神力之后,他抱起扶澜。 没有人可以敌过凌安,作为紫薇垣天道附加的金兰帝,也被他用凶煞的阵法杀死,每流一滴血,就会有一把刀将金兰帝剜下一块人,千刀万刀,最终将金兰帝凌迟至死。 整个金兰城被夷为平地。 他可以从紫薇垣出去了。 至于扶澜…… 他想起来,她问过他:你爱不爱我? 他没有回答。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抱着她一边痛哭一边说爱她。 这个答案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只记得那天的紫薇垣同往常的每一日一样,太阳依旧照耀,月亮冉冉升起,清风拂过大地,很快应当是葳蕤的春日了。 可有人少了一颗心脏。 他将自己的心脏剖出来,安放入她的胸膛。 …… 一口血猛地呕出来,扶澜痛苦地蜷缩起身子。 她捂着自己的心脏,只觉得,好疼、好疼…… “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用自己的一颗心脏救活了你,自己受了重创,他太骄傲甚至有些自负,以为再是重伤也能够从紫薇垣出去,可他算漏了,险些死在了紫薇垣。” “他本来能够从紫薇垣中毫发无损地离开。而此后的他,失去了心脏,靠木石之心续命,每隔数年便要换一次。” “你们离开紫薇垣之后,这段记忆也就要被洗去了,是我在紫薇垣入口之外,用神力将你们的记忆收了下来。” 大梵神念了句梵语,随后低眸对扶澜道:“海主,前尘往事已知,我该走了。” 说罢就消失在了殿中。 扶澜的泪断了线似的往外淌。 凌安啊凌安,我们之间,好像真的算不清到底是谁亏欠谁更多一点了。我们的命,也算不清到底是我的命属于你、还是你的命属于我了。
第1章 与君安·正文完 自凌安陨灭的那一场大战之后, 魔荒近乎一盘散沙。 战场上死了司辰、姬焱、黎朔。 燕曦因为被炼成了傀儡,在死人堆里昏死过去之后,反而留了口气,踏过尸山血海, 回到了魔荒。经过了足足三月, 才将体内司辰残留下来的术法清除干净。 剩下的三殿皆是胆小贪生怕死之辈, 担忧神族杀尽魔荒,逃了一个, 剩下的两个抱团, 窝在魔荒的角落里治理小州。 这魔荒的担子便落在了燕曦头上, 燕曦瞧着那堆成山的文书, 将剩下两个殿下抓过来,让他们当左右使, 他们原来的城池依旧让他们治理。 新的政.权建立之前, 燕曦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在房中关了足足七日,咬着牙写了歪歪扭扭的两个字。 议和。 这两个字传到神界的时候, 星伽城的重建修缮已经完成了大半。 新的星神没有被天道孕化而出,掌管星伽城运转的十二星宫没有主人。星纪始终将自己放在代掌星宫的位置上, 但谁都晓得, 这样下去,大家都会自然而然将他当成星主。 星伽城的兵权捏在常承手上, 一开始很多神兵都不服, 可后来, 常承因着他的资历, 还有实力,得到了军中的信服。 由于星伽城百废待兴, 池洲顾念往日的情分,也会来帮一帮。之后,便是回到七恶塔处理公务。 池洲再也没有去过司命殿。 他推开窗子,瞧见正窗外一株柳树已抽了芽,再过不久便当是一片绿荫了。 至于初柳,辞别了司命老头儿之后,便去往了不知何处。 有人说,她是去寻找木神的神骨了罢;也有人说,刑名之神为她找了那么多年的东西,怎么可能她去就能找到;还有人说,初柳怕是瞧上了沧澜海的哪个海灵族,要去找情郎咯。 没人知道初柳为什么离开神界。 一只纸鹤从空中缓缓落在纤细白皙的掌心,初柳瞧着那纸鹤,却没有打开,只是微微一笑,便接着赶路了。 复走了几步,一只黑鸟儿衔着柳枝围着她打转,初柳视线微微凝滞,站了良久方接过那柳枝。 柳枝在她手中幻化成了雾气,而后变成几个字:愿君多珍重。 似乎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往前走。 沧澜海下过一场大雨之后,便和往常无异了,海面上除了永冻之处,冰雪消融,晴日当空。 扶澜将沧澜海治理得很好,并且在接下来的三年之内,新提拔了三个海使。自己手上捏着的权利,比从前要少了。 许久不曾、或者说不敢私下找扶澜的洛停云,在今日找到了扶澜。 “海主,您这样行事,是否有些不妥?若是海使哪日要反,您可留了退路?”洛停云问。 扶澜笑道:“我没有退路。” 洛停云似有些恨铁不成钢,咬牙道:“你这是将自己置于危险,这偌大的沧澜海,总有人有二心,你将权散在旁人手中,就不怕吗?” 扶澜道:“若我本就不想做这海主呢?洛停云,你有没有想过,你比我适合当海主。” 洛停云微怔,随后跪在她面前,“海主,臣绝无二心。” “这高位者,要的是心狠,要的是自私,要的是手段。洛海使,你分明很合适,你比我会算计,你比我更能狠下心杀人,你是先海神的海使,又辅佐我,积威已久,倘若你做海主,民心不是问题。况且,你不也很想要这位置吗?” 洛停云哑然,他望着那眼眸清亮的女子,一束光正不偏不倚地照在她半边侧脸,白得晃眼。 她当真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扶澜一拂袖子,将他扶起来,柔声笑道:“我本来是要晚些告诉你,既然你今日来了,提前告知你也无妨。再过不久,我就要离开这沧澜海了。” “为何?” 扶澜抽回手,她长长的袖子划过他的手臂,他感觉自己的手臂一阵凉凉的酥痒。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束缚的感觉,无论是在苍山、神界、魔荒、还是沧澜海。” 我讨厌一成不变的地方,我讨厌长久的稳定,我讨厌高位的禁锢。 我想要自由。 她的后背投下一条细长而笔直的影子。 沉默淹没了海主殿。 洛停云道:“那我可否再问一句,当年的事情,你放下了吗?” …… 当夜,扶澜梦见了母亲浮溟。 这是她三年以来,头一次哭泣。 好像哭泣离她已经是很远的事情了。 “娘、娘……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以为只要无人提起,只要我不去想,我就可以将他忘记,可只要一想到,他为我几乎死过三次,他的心脏还在我的胸膛中跳动,我就没法将他忘记。” “这辈子都没有办法。” 浮溟道:“我的澜澜,你和他纠缠得太多也太久……你的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呢?”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若是给我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我不会害他,我想要他活着。”扶澜用手背将泪抹去,继续道:“娘,这三年里,我分明是知道,这世间,所有人都该往前看,没有人应该活在过去,那过去的人和事,也都该放下。我没有办法责备过去的自己,只是我终究回不到从前了。可我还是想,若是凌安活着,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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