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耷拉着脑袋,“昨夜月圆,公子……睡的有些晚,估计是这两日累着了。” 大寒看了看窗边竹榻上摆的残局,调笑道:“二庄主这是跟自己对弈累着了?”又看了看案上被风吹开的书册,“还是写这什么《竹溪梦记》累着了?” 端午丧气道:“寒姨您别取笑我。” 大寒道:“我一直没想明白,怎么去年入冬以来,每到十六,庄主生龙活虎,这二庄主就半死不活。” 端午看了眼床上躺着的苏白,红了眼眶:“庄主为什么生龙活虎我不知道,可公子这样可都是拜庄主所赐。” 大寒心中一紧:“为何这么说?” “公子不让我说。”端午沮丧道。 大寒虽然好奇到了极点,却也知道端午绝不会违背苏白的叮嘱。 “那你今日好好准备,把行李替二庄主收拾好,明日一早便出发去应都。” 端午惊道:“公子身子现在这么虚弱,明日便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应都距锦都城有四千里地,温家比武招亲定在二月二,明日出发时间都算有些赶了。” 端午激动的跺起脚来,“可怜我们公子,万家团圆的时候一个人在又空又冷的禁地跪了三天三夜。整整三日滴水未进!我接他回来的时候整个膝盖全是淤青,嘴唇干裂发白。” 可怜的公子,长这么大何时饿过肚子?就算曾经有一次老爷罚跪祠堂,也被夫人用方法救了出来。 端午越想越上头,“庄主他每天不想着庄中事务,就想着怎么折腾我们公子了。” 大寒心中一愣,端午这番话看似无礼,细想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可庄主和二庄主之间的事情,她也无法插手。 “我瞅着庄主神情,本来还想今日出发的,还好她最后定的是明日。” 端午挤出一抹笑容,“不过也好,起码出门一趟,公子能远离庄主的迫害。” 大寒一个脑瓜崩打了过去,“说什么呢。” 端午吐了吐舌,开心地准备收拾东西。 大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庄主和我,也要与你们同行。” 端午欢快的身影顿时愣住,僵硬地转过身来,“啊?” “庄主的身子能出这么远的远门么?万一被人发现——” 大寒长叹一声,“此事我也担心过,两年前若不是庄主伤了唐老太爷,震住了唐家,只怕这两年也没有安生日子过。不过如今二庄主声名鹊起,敌人再想动山庄也要多掂量掂量。” “更何况庄主上好的人参、鹿茸吃着,只要不动手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可是温家龙潭虎穴,庄主何苦跑这一趟。”端午心中实在是不想和陆溪月同去温家。 “可能庄主还有别的考虑吧。”随着年岁渐长,庄主的心思也越发难测,想到陆溪月那阴鸷的神情,大寒不禁打了个寒颤。 正月十七,锦都城内年味仍浓,市肆林立,宽阔的街道中间行驶着一辆纯乌木制成的马车,马车侧面有一青色鲲鹏标志,正是逍遥山庄的马车。 赶车人一身蓝衫,神态清冷淡漠。 马车窗帷掀开着,陆溪月斜倚在窗棱上,闭目听着车外不绝于耳的纷杂喧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有多久未曾置身于这般繁华当中了。 上次来这锦都城中的集市恐怕还是和唐忱一起。 天色将晚,苏白将马车停靠在江风楼外,翻身下马,向着车内禀告道:“庄主,我们今夜在此休息,明日渡江。” “好。”她应道。 大寒掀开帷帘,陆溪月矮身从车厢探出,苏白正挺身立在马车旁,一袭蓝衫身姿如松,劲瘦有力的手臂侧举着,正好在她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陆溪月长睫微垂,呵,真是讽刺。 若不是因为眼前人,她又何至于沦落到需要他来扶她下马。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恭顺的少年,正对上他投来的目光,少年清透的眼眸似乎是在疑惑她为何站在马车上一动不动。 陆溪月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笑意,伸出两根纤长白皙的手指,指向地面。 寒风吹过,苏白蓝色的衣袂在风中翻飞,他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俊美的脸庞上血色褪去,身形一颤,缓缓屈下身子,单膝跪地,伏在马车旁。 呵! 陆溪月一袭红裘眉目如画,神情却似风雪般冰冷刺骨,她抬脚,径直踩在了那紧实又脆弱的背上。
第18章 江风楼 “挞。” 一脚踩实。 雪白的靴子踩在蓝色的衣衫上,她全身重量都压在苏白身上,少年右手撑着地,低垂着头,她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从始至终身下的少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脊背更没有丝毫颤抖,身躯同少年的性情一样沉稳。 她愣了愣,终于再次一脚踏出,踏在了地面上。 “走吧,去客栈。”她说道。 走出两步,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是”。 端午和大寒对视一眼,连忙也跟了上来,端午恨不得立刻跑到苏白身边,可当着陆溪月的面也只能忍住。 “公子,您又来啦。”阿喜一身灰衣短打,迎着苏白走了过来,热情地问道:“这次是打尖还是住店?” 苏白眸光有些暗淡,沉声道:“四间上房,准备好吃食和热水送到房间。” “好勒。”阿喜愉快地应下。 “不必了,就在楼下吃。”陆溪月打断道,“还有,三间上房便可。” 这江风楼人来人往,在楼下也许能探得温家的消息。 阿喜听见声音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陆溪月,这一看瞬间愣在了原地。 这小公子的新主人竟然这么好看! 方才马车前发生的事他看的一清二楚,可如今等人走近了才发现,这人一身红裘玄带束腰,肌肤胜雪,容颜绝丽,眸光冷峻却更加勾魂夺魄。 若说那小公子像天上的月亮,眼前这男子便像是山间的红梅,妖冶艳丽,可这一举一动却不会让人把他当成女子,他在江风楼干了这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气质的男子。 啧啧啧,阿喜撇了撇嘴,就是可怜这小公子了,被那般折辱还要这么毕恭毕敬。 阿喜恍然想到,这小公子跟的人一个比一个难伺候,如果他再多攒些钱,是不是也可以把这小公子买下来。 苏白有些莫名,怎么这小二哥每次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四人坐定后,阿喜殷勤问道:“公子想吃点什么?” “四盘酱牛肉,还要一壶——” “还要一壶梨花月对吧。”阿喜将抹布往后背一撩,笑着说道。 “小二哥深得我心。”苏白由衷地叹道。 菜都是现成的上的极快,苏白指着盘子说道:“庄主您尝一下,这江风楼的酱牛肉最是好吃,劲道入味,唇齿留香。” 语气如常,似乎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溪月神情晦暗,没有动筷,而是凝视着少年:“苏白,你到底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这般折辱都能风轻云淡地过去,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还有更大的图谋。 苏白正要替陆溪月夹菜,筷子蓦然僵在半空,顿了顿,如常笑道:“庄主您尝尝。” “出门在外为免暴露身份,以后唤我主人。”陆溪月声音冷淡。 苏白倏然愣住,喉头哽了哽,“我——” 门外突然传来喧闹的马蹄声,隐约听到有女子说道:“少掌门,我们就在此将就一晚吧。” 客栈内的众人纷纷望向门口,一男子领着五六位妙龄女子进的门来,定睛一看,这些人竟然个个都是蓝瞳。 大寒低声道:“是西州人。” “这还要多久才到应州?”一个娇媚女子嗔道,“哥你这次不娶到温小姐都对不住我们赶这么远的路。” “就是呀哥哥,你这次可得给我们把嫂子抱回来。”如银铃般的娇嫩声音此起彼伏。 店中人神色各异,但均是如出一辙的惊讶,这些千娇百媚的女子竟都是这男子的妹妹。 大寒惊道:“庄主,他们也是去温家参加比武招亲的。” 那些女子目光扫过堂中,最后停留在苏白和陆溪月身上,“哟,好俊俏的小郎君。” 其中一名女子甚至直接朝两人走来,红唇含情,说着就要坐到苏白腿上。 苏白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突然出手扣住女子手腕,将人反手搂在怀中,内力猛然一吐,道:“小娘子还请自重。” 女子心口被内力猛然一撞,难受得紧,强颜欢笑道:“哟,郎君真是孔武有力。” 苏白冷笑一声,手一松,女子迫不及待地跑了回去,后背早已沁出一身冷汗,方才暗中较劲,她输的一败涂地。 “你倒是风流。”一个清冷的声音蓦然说道。 苏白笑意顿僵,垂眸道:“属下是为了试探那女子内功来历。” “呵。”陆溪月嗤笑一声,试探内功需要这般作态么。 女子回去后不知说了些什么,那锦衣男子听完后离开女子的簇拥,向四人走来。 陆溪月长袖一挥,径直朝楼梯走去。 “小二哥,麻烦你将剩下的吃食送到房间。”苏白匆匆吩咐,人已追着陆溪月而去。 端午和大寒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大寒暗自叹气,没想到这庄主看似冷厉,却还是小孩脾气。 “明日还要赶路,今夜好生歇息,寒姨和端午一人一间房,”陆溪月对着追上来的三人冷静吩咐道,说完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苏白,“你,同我一间。” 苏白动作一僵。 “这怎么能行,我同公子一间就行,公子睡床,我睡榻。”端午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你在质疑我?” 端午被陆溪月眼神一瞪,瞬间低下头去。 大寒示意苏白和端午先上楼,亲眼见他们上楼后低声说道:“庄主,您毕竟是女儿身,和二庄主同住——” “此事我自有考量。”陆溪月摆手,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当初的事情,天蚕甲至今下落不明,诸多弟子派出去查探却一无所获,禁地之事苏白无法一人完成,定然还有同伙,而那同伙就是苏白一直在包庇之人。 她将人拘在身边,就是想试探是否有人会和他暗中联系。 大寒斟酌着问道:“您当初女扮男装,主要是为了躲避嫁到唐家,如今我们和唐家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您是否要恢复女儿身更为方便?寻常女子在您这年岁,大约已是儿女成群了。” 陆溪月冷笑一声,“我要那成群的儿女作甚!” “这世间男子纵使嘴上说的再好听,都是骗人的,他们眼里只有权势,财富和武功。” “可您若因此孤寡一生——” “呵,”陆溪月勾唇,“求之不得。” 大寒顿住,随即继续劝道:“当初唐忱隐姓埋名到您身边,欺骗您,背叛您,他确实不是个好人,可您看老庄主和二庄主,这世间男子并不都是负心薄幸之人。老庄主给您和小姐取名为溪月和清月,意为稀罕和倾慕段南月,对夫人是一片情深。至于二庄主,更是人品端方,世间少有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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