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本就苍白的脸庞瞬间褪去所有血色, 白到接近透明。 陆溪月眸中如覆玄冰,冷漠地看着男子, 直到男子身子倏地一颤, 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大红的鲜血顺着苍白的脸庞淌下, 衬得男子面如冷玉, 他本就是强撑着身子坐着,上身未着寸缕, 左胸上的层层绷带随着急促呼吸而起起伏伏, 瞬间呈现出一种极致的力量和脆弱。 陆溪月眼眸骤暗,一股熟悉的情绪再次袭来, 似不悦,又似满腔愠怒。 直到此刻她才第一次意识到,对于眼前自伤吐血的男子, 她有着不同于对大寒、对阿妹的感觉, 不是亲情,不是爱情,若非要说那是什么,大概只有一种。 占有欲。 大概是从她第二次在寒水瀑救下男子, 十岁的少年才刚刚脱离窒息的环境, 脸色青白交加, 却坚定地对着她说谢谢她,想要报答她时, 她已经把他看成了自己的所有物,无论他武功有多高,无论他生或者死,无论他愿意与否,都只能是她的。 就像她的一把剑,再锋利也只能由她使出,又像是一只雀,哪怕随时可以飞上青天却也只能乖乖待在她掌心。 而他的身体也是她的,只能由她一人支配。 她沉下脸走到男子面前,右手向左高高扬起,旋即反手一掌用力地扇了过去。 男子苍白的脸被狠狠地扇向左边,细密汗珠再次涔涔流下,他痛苦地喘息片刻,将头转了回来。 对上男子忍痛而又茫然的目光,她双手抱胸,声音冰凉似雪:“我今日说过,谁也不能动这具身体,哪怕你自己吐血也不行。” 苏白怔住,嘴唇颤了颤,低低应道:“是……” 男子的驯服似乎取悦了她,陆溪月唇角勾了勾,淡淡道:“若你一直这般乖服,或许,我可以允许你跟在我身边。” 眼前的男子听到这话后倏然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苏白唇边缓缓扬起一抹清浅笑意,或许师兄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师兄心中终究是不同的,心底深处某个地方一点一点地雀跃起来,他现在至少可以肯定一点。 师兄并不厌恶他。 以师兄的性子若真的厌弃了一个人,绝不会愿意再见到他,更不用说允许他在他身边。 只要他能留在师兄身边,他一定能,慢慢地捂热那颗铁石心。 “这样便好,这样便好。”男子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暖笑意,像是一缕春风,催的万物复苏。 她心头一晃,她有多久未曾见过男子这般清朗的笑容了? 她想到什么,倏然攥紧手中发丝,冷着脸走到烛台旁,在男子紧张的目光中,手一松,发丝轻飘飘地掉进轻窜的火焰中。 一股不甚好闻的气味瞬间钻入鼻尖,她不由蹙起了眉。 “师兄!”苏白脸上笑容骤然消失,巨大的恐慌再次袭来,他紧紧捂着胸口似要再次咳血却又生生忍住。 “为什么?”男子眼眸被血丝填满,声音颓然而绝望。 她冷道:“这是你未经我允许私自取走的,不是我给你的。” 她看着男子,一字一句说道:“你能拥有的,只能是我给的。” 说完陆溪月苦恼地环顾屋内,若是现在有烙铁便好了,她就可以在男子身上烙下属于她的印迹。 苏白闻言瞬间如释重负般笑了出来,一笑之下眸如清月,唇角笑意更是平添几分少年意气,“师兄,明日我们去逛应都城的集市吧,你买东西送我好不好?” 陆溪月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苏白竟然也会这般积极,如此一来事情倒是轻松了许多,就是不知道这应都城的集市会不会有烙铁卖。 “好,明日去逛,你先歇息吧。”说完在男子含笑的目光,径直推门而出。 她走到屋外,已然是夜凉如水,天上一轮弯月,稀疏几点星光,和房檐下随风轻晃的昏黄灯笼,无不让人感觉分外安宁,她不由打了个哈欠,当真是有些困乏了。 * “庄主,您醒了。”大寒站在床边,笑着说道。 陆溪月坐在床上,一旁撑开的百花屏风投着窗外翠竹的影,半开的窗棱飘进的是春日雨后初晴的清新。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她也没想到这一觉竟睡的这么沉,似乎这还是头一次,她没有梦到禁地外鲜血混合着枫叶,流了一地的惊心场景。 她穿衣起身,屋中温暖的令人眷恋,可她今日有重要的事要做,“寒姨,温韫在何处?我要她一起去和那个元垣对质。” 如今已然过了一夜,那贼人必定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宵小,竟敢杀害她逍遥山庄的弟子。 大寒闻言颇为惊诧,似是没想到一大早起来,陆溪月连洗漱都顾不上,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当下说道:“温家的人,连同老太君在内,都在旁边二庄主的屋中。” 陆溪月闻言点点头,“既然如此,就等他们叙完旧再说。” 大寒却是想到方才她有事找二庄主,一进屋便看到二庄主一身黑衣跪在地上,她吓的连忙退了出来,退出来后却又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清脆的巴掌声,而那被打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只能是二庄主。 可是温家看在二庄主受如此重伤的份上,哪怕再生气也不会动手,那这下手的只能是二庄主自己了。 哎,大寒叹了口气,想必二庄主心中也是极为愧疚的了。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告诉庄主了,大寒想起昨日陆溪月在马车中恶狠狠说出的话,若是被庄主知道二庄主竟自己扇自己耳光,还不知会如何生气。 两人说话间已有丫鬟送来水盆绢帕,还有冒着热气的豆浆和点心,其中一样和她在散花楼吃的那叫什么饭团的一模一样。 大寒笑道:“这应州的吃食确实精细,老奴已然用过,庄主您也吃点吧。” 陆溪月却皱了皱眉,这种点心中看不中吃,不如来一斤酱牛肉果腹最好。 用过吃食后,旁边的屋中仍有声音传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门外站着的丫鬟说道:“这位妹妹,我们可以去四处逛逛么。” 门外的丫鬟闻声小跑进屋,恭敬道:“陆公子您唤奴婢连翘就好,小姐吩咐了让我们满足您一切需求,您想去何处逛?” 前有青叶,后有连翘,陆溪月随意地问道:“你们温家的仆役丫鬟都是用草药为名吗?” 连翘闻言笑了笑,“公子慧眼,正是如此。” 陆溪月点点头,正如逍遥山庄的侍从都是以节气或者节日命名,她恍然想到,端午这个名字是到山庄之后才有的,那他原本又是什么名字。 这外院是个合院,走出合院,才发现别有洞天,这外间竟是一大片池塘,四周绿柳低垂,随风而荡,园中花木扶疏,碧竹流泉,沁人心脾,就连周遭的照壁飞檐无一不是精心雕刻,昨晚天黑看不清楚,今日一看,果真是名不虚传。 不过陆溪月约欣赏越是感觉,她还是更喜欢钟灵毓秀的九溪山,再厉害的工匠也雕不出九溪山的波澜壮阔。 险峻的山,缭绕的雾,灵动的溪。 三人漫不经心地走着,陆溪月想到这两日一直有的一种怪异感觉,问道:“连翘,怎么昨日,还有比武招亲那日,都没有见到温家两位夫人?” 这温家的大小事务看着竟像是都由温韫一手负责。 连翘笑着解释:“大夫人在生下大小姐不久便同家主合离回娘家了,二夫人同二爷的关系向来不大好,一直待在城外庄子里,鲜少回到温家。” 陆溪月和大寒对视一眼,“竟是如此。”若不是今日一问,谁能想到温家两位夫人竟是这种情况。 大寒奇道:“温二爷看着温文儒雅,让人如沐春风,不想竟会和夫人的关系竟闹这么僵。”温家主看着便是个严肃的,会与妻子和离倒是不会让人过于惊讶。 连翘赧然一笑:“这些事情,我们做奴婢的就不知道了。” 陆溪月并不关心别人的感情,只要那两位夫人不是因为做了什么错事心虚而离开即可,她问道:“昨日那个元垣,被关在哪儿的?” 连翘道:“在这边,请随奴婢来。” 三人穿过曲曲折折的紫藤游廊,竟是越走越绕,若是无人引路只怕即使来了也会迷路,终于,连翘指着前方一个平平无奇的院落说道:“就是这儿了,这儿是温家专门关人的黑屋,除了一扇门,四面无窗,陆公子尽管放心。” 可连翘话音刚落,陆溪月便心中一颤,门口两名守卫赫然倒在地上,而那唯一的一扇门竟然是大敞着的! 她疾步冲到屋内,果然,早已空无一人。 她双拳捏的咯吱作响,这院落掩映在温家诸多院落中,周边古树围绕毫不起眼,有谁能在温家来去自如,又有谁能找到如此难找的地方,又有谁能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人救走? 那唯一的答案呼之欲出。 温家,是温家! 除了温家自己人,她想象不出还能有谁?还能有谁?!
第48章 麒麟血 看着这景象连翘瞬间惊慌失措, 急道:“奴婢这就去找小姐和家主!” 陆溪月蹲下身去,将两根手指放到守卫颈前,脸色瞬间阴沉的吓人, 两名守卫赫然均已死亡。 她心中一片寒凉,果然, 温家是不能相信的…… 大寒见状焦急万分,眼见庄主好容易愿意尝试着去相信温家, 愿意接纳二庄主, 怎么又出了这种事。 陆溪月脑中一片混乱, 过往痛苦的记忆瞬间涌来, 这一定是温家人的手笔,也只能是温家, 可若真是温家, 昨日的一切岂非都是做戏,那些话语岂非都是欺骗。 她瞬间头痛欲裂, 死死地按紧两侧青筋凸起的太阳穴,耳边蓦然响起一个急切的呼唤,“师兄!” 听见这熟悉的低沉声音, 她含怒回头, 正对上男子惊惶担忧的目光,和那红肿的像三月桃尖般的脸庞,她冰寒刺骨的目光瞬间一滞。 男子俊美的脸庞变得红肿,本是极其滑稽的景象, 她心中却已毫无波动, 甚至不想去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所谓了。”左右她已经不准备再要他了。 苏白神情瞬间一颤,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恐慌, 为什么看到了他的脸却说无所谓了?明明昨日还那般在乎,为何今日就这般云淡风轻的说无所谓了? 什么叫无所谓了? 他急道:“对不起师兄,是我没有听你的话……” 陆溪月一双桃花眸黑而沉,仿佛浸着寒水瀑的冰水,冷冷打断道:“不用给我解释。” 见男子还想说什么,她阖上眼道:“我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 其余人此时匆匆赶到,乌泱泱的一群人将她围住,温韫面色急切,却仍镇定说道:“陆庄主,我已命人搜寻整个温家和应都城,今日巡逻的人也被叫去讯问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人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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