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楚昭笔直地坐在下首的圈椅之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煜恒谨遵父亲教诲。” 父亲微笑着欣慰地点点头,继而话头一转,又开了口,询问道:“今日的赏花宴,京城中所有氏族的未出阁的女子都来了,我儿可有对哪家姑娘上心的?” 齐楚昭低头翻看着手中的书册,并未回应父亲的问题。 齐国公得不到回应,继续说道:“昭儿,今年五月一过你就十八了,成婚之事可不能一拖再拖了,我跟你娘都还指望你早些让我们抱孙子呢!” 齐楚昭好不容易从书中抬起头,面无表情道:“成婚之事煜恒全凭父母安排。” 不知何时国公夫人手里端着托盘,盘中托着两个天青色祥云纹的茶碗,款款而来。 她偷偷扫了齐楚昭一眼,大步迈上台阶,站到齐国公身边,将其中一个茶碗放置在齐国公右手边,温柔叮嘱小心烫嘴后,抬头睨着低头看书的齐楚昭。 “要我说啊,庆阳郡主就很好,她从小跟咱们昭儿一同长大,相貌德行放眼全国那也是顶好的,而且这几年出落得越发水灵,听闻刑部李大人家的嫡子前些日就放话说,如若今年状元及第,他便第一时间上门求亲。啧啧……就他那钟馗之貌,也敢如此狂妄!” 齐楚昭眼睛虽然落在书上,却半日未见翻动过一页。 见齐楚昭没有动静,国公夫人抬步走下台阶,将盘中的另外一个茶碗“砰”的一声放在了齐楚昭的手边,杯沿溢出的几滴滚茶蹦上齐楚昭手背,烫出几粒小小的红斑,齐楚昭醒过神来,收回手,微不可察地在藏在身后。 国公夫人并未察觉齐楚昭的异样,回头冲齐国公眨了眨眼,“他李安然算个什么东西,咱们昭儿要是去参加科举,哪里轮得上他!” 齐国公会意,开口道:“昭儿你真的愿意看到李安然求取庆阳郡主吗?就连我常年不出门都听闻过,他在坊间的风流韵事,听说如今后院同房小妾没有三十也有二十。” 齐楚昭依旧没有从书中抬起头,只是不咸不淡地劝着,“娘,这话你可别出去说,到时候惹祸上身就得不偿失了。” 看来硬的不行,国公夫人及时调整战术,她放软了音调,“昭儿,庆阳多好呀,你是没瞧见,她每每遇见我,都会挽着我的手,亲热地叫我干娘,那黄莺似的嗓音别提多好听了,她还叫你,煜恒哥哥……” 还未等国公夫人将话说完,齐楚昭抢先一步,冷冷打断了母亲的话,“她不行。” 国公夫人对于齐楚昭的话一点都不惊讶,撇嘴嗔怪,“看吧,看吧,还说什么全凭父母安排,国公爷您说说你这儿子,也不知道为何从小就不喜庆阳呢?哎,说到底还是咱家就是没有这福气!” 齐楚昭并不想继续留在书房听父亲母亲在他耳边叽叽喳喳游说求娶孔靖瑶的事,随便寻了个由头,拱手行礼之后,便退了出来。 时值春末,正是父亲的书房旁种的紫藤开得最盛的时候。 幼时听母亲说,这些紫藤是父母在边关定情时种下的,即便是后来返京,也不惜千金将此花移回院中悉心照料。 紫色的小花,层层叠叠,一串挤一串,热热闹闹地垂挂在廊庑,迎着夜间轻抚的柔风轻颤,好似一个个身着紫色襦裙,在夜空中翩跹起舞的少女。 此情此景,不禁勾起齐楚昭一抹深埋的记忆。 说起这段往事便要追溯到十年之前。 自小齐楚昭便跟着齐将军在战场的尸林血雨中摸爬滚打,过着恣意洒脱的日子。 那时候的齐楚昭唯一见过的女子便是自己的身为将领的娘亲。 在小小的齐楚昭心中,女子便是像他娘亲那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长鞭挥舞,策马奔腾,无拘无束地驰骋在辽阔的草原之中。 直至长到入学的年纪,齐楚昭在齐将军的五花大绑之下,被强押回到了京中,在他不过八年的人生中,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二个女子——孔靖瑶。 那是个跟他娘亲截然相反的姑娘。 自齐楚昭出生以来,将军府与辰王府不过一墙之隔。 在齐楚昭回京那日,他因为刚下车就溜出家门偷偷爬上回军营的马车,结果车还未出城,就被恨铁不成钢的齐国公发现了,将人抓回府后,齐国公反手便将齐楚昭绑在后院的一棵黄葛树下。 小小的齐楚昭哪里会是齐将军的对手,他使出浑身解数,挣扎到筋疲力竭,身上的绳子堪堪有了些松动的迹象。 就在他挣脱有望之际,忽然看见正前方的围墙上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小脑袋的主人身着一条酱紫色的襦裙,飘带在空中飘飘扬扬,肉乎乎地小手扣着墙檐,摇摇晃晃,过了好一会儿,那条短腿好不容易骑上了两家之间的围墙。 一抬眸,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怔怔相对。 小姑娘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个空置了八年的院子居然能有个少年被绑在书上,被吓得一激灵,身下忽然失去了平衡,一声震耳的惊呼过后,紫色的一小团便顺着墙边囫囵滚了下来。 来不及思考,齐楚昭刹那间挣断了束缚的绳索,冲上去感到最后一刻,将小团子稳稳护在怀中。 也不知为何,小团子明明没有受到半点伤,却在齐楚昭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还未等齐楚昭回过味来,只见一片宽大的阴影将两人笼罩其中,随即便是齐国公震天一吼,“齐、楚、昭。” 那日之后,齐楚昭至今都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月又五日,才能勉强下床走动。 更令齐楚昭气愤的是,可恶的小丫头,还打着探望的旗号,天天来府里鬼哭狼嚎,蹭吃蹭喝,实属烦人。 明明受伤的人是他,但不管是爹还是娘,都去安慰孔靖瑶,等到他能下床之后,还让他带上礼物去辰王府登门谢罪,说自己不该莽撞,吓坏了孔靖瑶。 自那时起,齐楚昭便立誓,这辈子他一定要离孔靖瑶远远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跟她沾染半分。 想到这儿,近几年已经渐渐学会了冷静自持的齐楚昭,猛然血气上涌,不由地愤愤握拳,右臂一挥,“咚”的一声,重重捶在身侧的廊柱。 蓦地,紫色的花朵洋洋洒洒从头顶飘荡而下。 齐楚昭微微瞪圆了双目,眼睁睁看着花架上最后一朵紫藤花坠地。 恰逢此时,不远处,齐楚昭的贴身侍卫快步踏着布满花瓣的长廊渐渐跑近。 齐昌拱手,“将军,刚刚探子来报户部侍郎府上遭了贼,但是商大人好似并不想声张,只是让身边几个亲信去寻。” 齐楚昭呆望着满地的花,随口询问道:“你可知商大人丢的是什么?” 齐昌就等着主子问这句呢,表情得意,刻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账本。” 齐楚昭若有所思地抬头盯着头顶光秃秃的花架,对齐昌的回答没有半点反应。 没有得到预想的夸赞,齐昌不解地顺着齐楚昭的视线看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吸引了他主子的心神。 入眼的破败景色,齐昌不解地自言自语,“这花怎么……国公夫人对它一直宝贝得很,每天都要来看好几回,就连蜜蜂来采蜜,她都要统统赶尽杀绝。说来也怪,我午后路过的时候还看到好好地挂在架子上,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怎么全都凋谢了呢?” 齐楚昭收回视线,指尖颤抖着掸了掸一片落在肩头的花瓣,“我想起白日里商大人提到正在寻一本古籍,恰好先前我在父亲书房看到,走,咱们带上书给商大人送去。” 说完,齐楚昭脚下生风,和齐昌逃一般,一前一后地登上前往商府的马车。 作者有话说: 齐家,父母是真爱,儿子是意外。 开文前三章,评论的宝子揪小红包~
第2章 第 2 章 ◎抱够了吗◎ 夜幕四合,辰王府中廊灯明亮,恍如白昼。 孔靖瑶携着两名贴身侍女,缓步走在曲折的廊庑之下。 粉色的衣裙与乌黑的长发随着她款步向前的动作,步步生莲,摇曳生姿,仿若一只盛放在暗夜的芍药,清雅高洁,美艳动人。 不愧是京城贵女们纷纷效仿的仪态典范。 约莫半刻钟,孔靖瑶的踏着高底鞋的双脚终于迈入房间。 前脚房间的门方才被婢女们从外面带上,后脚孔靖瑶就现了“原型”。 先前笔直的脊背、高昂的头,一沾上圆凳,脑袋就耷拉下来,佝偻后背毫无生气地伏在圆桌上。 岂料,“哐啷”一声脆响,孔靖瑶只觉好似有一个锋利的“刺刀”戳上了她的头皮。 她趴着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懒懒地抬起手,摸了摸被刺痛的位置,手脚麻利地将插在发髻中的各色簪子一个不留的扯了下来。 一边扯,一边碎碎念着,“这些折磨人的玩意儿都是哪个挨千刀的设计的?!” 这时,孔靖瑶听到从东边回廊传来细微的动静,那脚步声听起来有些陌生,应不是辰王府之人。 孔靖瑶屏息聆听,脚步声愈发清晰,预计那脚步的主人还有三息就要走到她的门前。 孔靖瑶扫了一眼桌上摆的横七竖八的珠钗,眼下她已经没有时间还原了。 那她索性便直接褪去身上的外裳,将头发都散了下来。 三。 她抬手将外裳向右侧一甩,那条蝉翼般轻薄的外衣,在空中打了个旋儿,不偏不倚,规规矩矩地落在了右边的衣架上。 二。 紧接着,她双手一拢,将桌面上红红绿绿的钗兜在前襟之中,即便是踩着高底鞋,她习了十三年的轻功,是她依旧能保持脚步轻盈秘诀。 跑到妆奁前,拉开一个小屉,一股脑统统倒了进去。 一。 她翻箱倒柜,终寻得了一把描金带彩翡翠梳篦。 “笃、笃、笃。” 房门如期响起。 “庆阳姐姐可休息了?”外面女子声音轻柔,好似担心会叨扰孔靖瑶一般。 孔靖瑶长长呼了一口气,待心跳平稳之后,微笑着回应:“请进。”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位身着天青色袄裙的女子,蹦蹦跳跳的出现在门边。 “庆阳姐姐,今日是我爹六十岁寿辰,特在府上设宴,邀请了城中所有的官员及家眷,晚点的时候还会放烟火,辰王爷让我来府上问你,要不要一同去看看热闹?” 孔靖瑶这才看清来人,原是户部侍郎商大人家的次女商语薇。 她们因着同岁,所以在女子学堂的同窗。 孔靖瑶起身行礼,面露难色,“薇薇妹妹,可我刚已经准备就寝了。” 商语薇这才看清孔靖瑶此时的装扮,身着白色里衣,泛着光泽的长发披散乖顺的垂在身后。 “啊?姐姐你真不去了吗?”小姑娘神秘兮兮地附在孔靖瑶耳边,“我刚出来的时候,恰好碰见陈少卿和陈二娘子一同进门。这不赶紧来辰王府寻姐姐,本还念着一会儿花火结束之后,咱们还能一同相约打打马吊呢……姐姐,可还记得除夕那回,陈少卿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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