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姀一愣,对上男人直勾勾的视线,心下一沉,暗笑自己天真。 他之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足以说明他对自己并非全无兴趣,如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会全然无事。 她深吸一口气,之前那点不自在散了个干净,平静问:“君上要在这里吗?” “还能在哪里?” 裴戍拧眉,这道观一穷二白,难不成还有别的地方? 宋初姀垂眸,上前去解裴戍腰封。 裴戍错愕,一把抓住宋初姀的手,沉声道:“你做什么?” 宋初姀脑子已经乱作一团,听他这样明知故问,猛地抬头,绷着脸道:“君上不办事吗?” 她向来不在乎什么清白,不然也不会在成婚之前与裴戍纠缠。不过是睡一觉,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裴戍简直要被气笑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抓着她,怒道:“本君何时说要睡你?!” 宋初姀动作一顿,猫眼猝然睁大。 “难道在你眼中,本君就是这样急色之人?” 裴戍牙齿都要咬碎了,真想掀开这女人的脑子看看她每天都在想什么。 再说下去自己一定会被气死,裴戍放开她的手,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腰侧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裴戍闭目,疲惫地用一只手支撑着额头。 宋初姀懵了很久,回身看他,憋红了脸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她垂眸,指尖重新开始整理床铺。 单薄的被面被铺得极为平整,宋初姀发了一会儿呆,抿唇道:“君上,床已经铺好了。” 裴戍没睁眼,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宋初姀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回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男人是将床铺让给了自己。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变小了,只有淅淅沥沥的声音透过窗子传进来。 屋内的灯突然灭了,室内一片漆黑,男人沙哑的声音响起:“睡吧。” 房间太久没有住人,周围很是潮湿,眼前一片漆黑,宋初姀睁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 这样的环境让人心慌,宋初姀抓着被角,出声道:“君上?” 许久没有人回应,宋初姀以为他睡着了,指尖无意识刮着被面,心中那点恐惧在黑暗中被放得更大。 “嗯。” 寂静的屋子传出略带沙哑的男音,宋初姀一愣,肩膀微微放松。 深夜会将脑子模糊不清,她睡不着,小声问:“君上为什么会出现在青玄观?” 青玄观坐落在山脚,距离建康城并不近,若不是为了上香,平日鲜少有人会过来。 黑暗中,裴戍缓缓睁开眸子,大拇指指腹按在食指关节处缓慢滑动,漫不经心道:“路过。” “路过?淮阴王逃到这里了吗?” 这里的地形并不好逃跑,按理来说淮阴王应当不至于这么犯蠢啊。 裴戍指腹动作微微一顿,冷声道:“你问题太多了,女郎若是睡不着,可以起来与本君说说你们九华巷的事情,本君很感兴趣。” 宋初姀一愣,不说话了。 外面的雨彻底停了,虫子从土堆里爬出来开始吱吱叫个不停,房间寂静,却能感受到另一人的存在。 宋初姀眨了眨眼,突然感到一阵困倦。 ... 晨曦透过窗户照射到床上将熟睡的人唤醒。 宋初姀睁眼,察觉到床边坐了一个男人。 眸子还没有缓过来,她看不太清,直到一只手将她耳侧发丝顺到耳后,崔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卿卿,我来接你了。” 混沌的脑子猛地清醒,宋初姀抬头,对上崔忱略带笑意的视线。 “你......” 刚刚睡醒,她声音沙哑,一边说一边去看不远处的椅子。 ——那里没有人。 “卿卿在看什么?” 宋初姀回神,神情带着倦意,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昨夜睡得并不好,陌生又潮湿的环境让她睡觉如同在打架,一醒来只觉得骨头都散了。 “天不亮就出城来接你了,如今刚到没多久。” 崔忱说着,从一旁拿出一叠衣服,温声道:“听闻卿卿昨夜淋了雨,给你带了衣服过来。” 他说完便要起身避开,却被宋初姀拽住了袖子。 宋初姀:“你今日来的时候,可有见过谁?” “荒山野岭还能见到谁?” 崔忱笑地温和,用扇子轻轻点了点宋初姀的额头,低笑道:“难不成卿卿昨日淋雨淋出了幻觉,或者是遇到了什么山野精怪?” 宋初姀垂眸,牵了牵嘴角,却没什么笑意。 “马车就在外面,卿卿换好衣服我们就回去,我在外面等你。” 崔忱转身,眉眼的笑意隐去,面无表情地出了房门。 宋初姀换好衣服出门时,崔忱正站在连廊里看鱼,天气晴好,地上积水却未消,随便一脚便能踏进污水中。 见她出来,崔忱伸手去牵她,提醒道:“卿卿小心,山中多积水,还是与我一同走吧。” 宋初姀看着近在咫尺的手,没有搭上去,只是道:“我跟在郎君身后便可。” 她这人记仇,眼前人昨日才将她丢在这里,如今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闻言崔忱没有坚持,收回手,转身往前走。 “昨夜回去之后,厌儿一直哭闹个不停,说想要他的阿母,后来让奶娘哄了许久才将他哄睡着。” 宋初姀心不在焉:“厌儿已经长大了,不能总是依赖我,再说我也并非他的亲生母亲。” “祖母得知我们将你留在这里狠狠骂了我们一番,说卿卿会生气。”崔忱脚步一顿,转身看她。 宋初姀一时不察,险些撞了上去。 崔忱及时拉着她,目光落在她唇上的伤口处,眸光深深:“卿卿生气了吗?” 宋初姀反应了一下在明白他是在接上一句话,于是好脾气地道:“没有生气。山中路崎岖,郎君还是不要随便停下。” 崔忱敷衍地点点头,突然道:“卿卿好像很少生气。” 宋初姀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这些废话,有些失了耐心:“郎君想要说什么。” “没什么。”崔忱敛眸:“我只是想让卿卿,活得......自在些。” 说完,他可能自己都觉得可笑,仰头笑了一会儿,才道:“上马车吧。” 宋初姀侧目,这才发现,他们竟已经走出青玄观,崔府马车就在他们身侧。 她心下一松,提裙上了马车。 崔忱紧随其后,坐到她对面,突然道:“淮阴王刘陵昨日死了,被新君亲手斩杀,头颅如今就挂在城门口。” 昨日就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宋初姀抬头,不知他为什么会说起此事。 淮阴王作为南夏小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行事作风都与小皇帝很是相似。他与九华巷的世家一直相看两厌,井水不犯河水,就算他死了,与崔家应当也没有什么关系。 “卿卿,他死了,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你与淮阴王有私怨吗?” 宋初姀皱眉,她之前怎么不知道? 崔忱微微眯眼,没有回答。 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趣事儿一样,他岔开话题道:“我昨日方才得知,新君也并非出身草莽。” “他祖上是大业朝有名的帝师裴仁,大业灭国后,裴家一同衰落,后人东躲西藏,到了新君只一代,就只剩下新君一人了。” 杯满则溢,月盈则亏。 再大的家族都有衰落的一日,哪怕是裴家,不还是成了乱世之中的陪葬品。 裴姓。 宋初姀心脏重重一跳,突然问:“新君既然出自大业裴家,那是何名讳?”
第15章 药香与血腥气盖住了满殿崖柏香,裴戍面不改色坐在龙椅上,脸上的面具已经被摘下,露出那张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的脸。 他指腹在墨迹未干的奏折上点了点,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周问川先是在心中感叹了一声君上不愧是裴家后人,长了一副好样貌,随后又看了一眼那字如狗爬的奏折,暗暗磨了磨牙。 昨日君上突然离开,他在宫里等了一夜,不曾想没将君上等来,却等来了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 ——谢琼回来了! 准确地说,是被押送回来了。 距离会稽城破半月,谢琼竟已被千里迢迢地押送回建康。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确认了好几遍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送来的信件说谢琼身染重病一心求死,恐怕挺不过这个冬天,主帅怕她死在路上不好交代,于是便派了一队轻骑提前将人送回了建康。 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他只好捏着鼻子连夜攥着狼毫写了这份奏折,只是上面的字实在是不忍直视。 裴戍敲着奏折的指尖停了,突然道:“什么病?” “听说是风寒。”周问川摸了摸鼻子。 “区区风寒,就快要死了?” 裴戍似笑非笑,语气冷得吓人:“谢琼哪里是一心求死,她们谢家往日在百姓里威望极高,料定了本君不会让她死。”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既然回来了,那就让她当着天下人的面回来,让她看看,这天下究竟还是不是南夏的天下。” 他说完,提笔在奏折尾部写下自己的名字——裴闻鹤。 还未登基也无年号,他便用回自己本名。 父母早故,他是乡野间摸爬滚打出来的,觉得裴闻鹤这个名字没有气势,便为自己另取一名,是为裴戍。而裴戍这个名字,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 裴戍拿起奏折扔进周问川怀里,嫌弃道:“回去好好练练你的字。” 周问川连忙接下奏折,又悄悄瞟了一眼裴戍唇上的伤口,动作刁钻到险些眼抽筋。 裴戍微微眯眼,周问川见好就收,连忙将奏折收好,头重脚轻地退下去。 今日御医包扎时他可看得真切,君上失踪一夜嘴上却多了一道伤口,傻子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越想越激动,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一时不慎,被殿前门槛绊得踉跄了一下。 裴戍挑了挑眉,嗤笑一声。 - 宋初姀回去之后生了一场病,断断续续咳嗽了小三日不见好,不得不喝起了大夫开的苦药方。 荣妪将蜜饯从罐子里拿出两三颗,配着那碗黑黑的药汁一同递了过去。 “这次怎么没有买城北的那家?”宋初姀偏头,有些嫌弃这甜得腻口的蜜饯。 这一场病让好好的人又瘦下去一大圈儿,荣妪一边在心里埋怨那马夫一边解释道:“原本是想要买城北那家的,只是那家已经许久没有开门,听说做蜜饯的男人也被饿死了,那小娘子带着孩子回了老家。” 宋初姀问:“以后还回来吗?” 荣妪答:“应当是不回来了,建康好是好,但是那小娘子一人带着孩子也活不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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