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忱闭上眸子,失望道:“当初不是祖母告诉孙儿,要有先祖之遗风,怎么如今祖母,也只在乎所谓的清誉?” 老夫人脸色难看,颤巍巍从矮塌上站起,指着崔忱骂:“你真是长本事了,竟敢来训你的祖母!” “孙儿不敢,孙儿只是觉得,先祖遗风不过是些骗人的玩意,如今乱世,就应当明哲保身,只是祖母将道理告诉孙儿太晚了!” 他这话嘲讽意味太明显,老夫人脸色难看,抬掌就要打人。 崔忱没躲,缓缓闭眼。 “老夫人,出事了!” 嬷嬷的声音突然从院外传来,老夫人转头,低呵:“大半夜鬼叫什么?” 嬷嬷连忙道:“出事了,刚刚来了一队官兵闯进九华巷,将卢家给围起来了!” “什么?”老夫人一惊:“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不知,只知道卢家郎君直接被带走了,带去哪里了也不知道。” 崔忱睁眼,微微蹙眉。 崔萦与卢家郎君的婚事定在开春之时,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事? 九华巷世家如今只剩下崔卢两姓尚在苟延残喘,若是卢家再出事,那就只剩崔氏孤掌难鸣,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没有人不懂。 老夫人缓缓坐下,冷静道:“你立即去打探一番,看看卢家郎君到底出了什么事。” 嬷嬷闻言连忙点头,很快退下。 “崔忱。”老夫人看向他:“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正是多事之秋,你还要因为这种小事与祖母起争执?” 崔忱扯了扯嘴角,失望转身。
第35章 冬日昼短, 天还未亮,仰头间月明星稀,今日又是难得的晴日。 寝殿内灯火长明, 宋初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些烦躁。 一夜未睡, 她现在困得睁不开眼,却还要应付眼前这些聒噪的人。 “娘子听得见吗?” “听得见。”宋初姀早就困得不行, 因此不太高兴,但看眼前人年纪这么大,还是乖乖回答了。 胡子花白的大夫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看来娘子听力是没什么问题了,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他又问:“娘子可知道这是几?” 大夫伸出手指,在宋初姀面前晃了晃。 宋初姀脸一黑, 偏头不说话了。 大夫啧了一声,又指着一旁的周问川问:“那娘子知道这是谁吗?” 宋初姀:...... 见她还不说话, 大夫摇了摇头, 对一旁的周问川道:“娘子应当是给烧傻了。” 周问川脸色大变:“烧傻了?” “娘子现在不止不认识人, 连这是几都不知道。” 大夫伸出手比划了刚刚的二,摇头道:“发烧本就不是小事,一烧就是三日, 烧傻也正常,只是可惜娘子这么年轻, 烧傻实在可惜。” 周问川拧眉看向宋初姀, 却见她闪躲着避开自己的目光,果然有些像烧傻了。 他心一沉, 果断转身, 不想一出殿门就看到匆匆而来的君上与晏无岁。 晏无岁那厮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又是一副谁在欠他钱的模样。 但周问川没时间理他, 连忙上前痛心道:“君上不好了,女郎烧傻了。” 裴戍看着他,良久才问:“烧傻了?” “烧傻了。”周问川说得信誓旦旦:“是老张头儿说的。” “你还信他的医术?”晏无岁嗤笑。 周问川呛回去:“现在嫌弃老张头的医术,之前打仗受伤的的时候还不是要找人家包扎?” 他们口中的老张头其实是周问川老家同村村医,当年战事一起,老张头深更半夜背着包袱就敲响了周问川家门。 “军中是不是缺随军大夫,老夫可以去。” 老张头医术虽然半吊子,但在众多军医里却是最会包扎伤口的一个,再加上军医稀少,一路跟着他们从东都打到了建康,都已经是耄耋之年了,身子骨却依旧硬朗。 周问川对着晏无岁鼻孔出气,一转眼,就见君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殿。 他立即想要跟上去,却被晏无岁揪住了领子。 晏无岁脸色不好,道:“如今正是要处理世家的时候,宋娘子毕竟是崔家的夫人,君上这般做难免会被人诟病。” “那你找君上说去。”周问川不惯着他。 晏无岁不恼,思忖道:“宋娘子长得确实漂亮,若君上是看中了颜色,那也不是不能找到更漂亮的。” 他是不愿意君上与这位出身世家的宋娘子牵扯在一起的,若是君上能将注意力放在别的女子身上,岂不是两全其美? 见他陷入沉思,周问川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在连廊上。 目光扫过高穹,他道:“你觉不觉得这建康很是无趣,还是打仗的时候有趣儿,那时候咱们在荒原上星星比现在亮得多。” 这几个月下来,周问川有些坐不住了。 晏无岁扫了一眼穹顶,沉声道:“星星亮是因为夺了明月光辉,如今明月高悬,繁星自然会黯然失色,明月越亮,星星就越是不敢于与之争辉。周问川,你觉得无趣,但百姓却喜欢太平日子。天下乱得太久,他们需要一个月亮,一个永悬苍穹的月亮。” “又讲这些大道理,我就是说说,谁不喜欢太平日子?不过是一时不习惯罢了。” 他说完,看向殿内,灯火未熄,君上与张老头都还没有出来。 裴戍立在桌前,垂眸看着默不作声的宋初姀,扯了扯嘴角问:“烧傻了?怎么个傻法?” 老张头又伸出两只手指,沉痛道:“娘子不认识这个数。” “就这些?” “这还不够吗?”老张头很是疑惑。 就连他们村没上过学的老妇都知道这是几,娘子这么年轻都不认得,可不就是烧傻了吗? 裴戍点了点头,道:“确实傻了,这天底下没有比她更傻的人了。” 闻言宋初姀抬眸,看着他的眼神染上怒意。 “这是几?”裴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宋初姀果断移开目光,当作没有看见。 裴戍若有所思,道:“看来是真的傻了,为她扎针吧。” 老张头骤然睁大眼睛,想说君上是不是记错了,他根本就不会扎针啊。 “就用这么粗这么长的针。” 裴戍伸手比划了一下,点了点宋初姀的脑袋,指着她额头道:“往这里扎就行,开窍,说不定扎了就不傻了。” 他语气淡淡,显然是说跟身侧人听的。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微弱的声音:“是二。” 裴戍垂眸,微微勾唇问:“什么?” 宋初姀又不说话了,气恼地偏头。 “去拿针吧。” “二!”宋初姀立即开口,委屈道:“刚刚比划的数字是二,行了吧。” 裴戍看向老张头,道:“她傻没傻?” 老张头迟疑了一下,又伸出手:“娘子这是几?” “六...” “这是几?” “八...” 老张头儿松了口气,又指着裴戍道:“那他是谁?” 宋初姀险些被气哭了,却还是道:“他是坏人!” 闻言老张头若有所思,道:“娘子应当是烧得太久有些记忆错乱,过一段时间就好了,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还需要好好调理。” 这倒是和李翁说得一模一样,裴戍点点头:“过一段时间是多久?” “三五天或者一两个月。” 和没说一样,裴戍扯了扯嘴角,说知道了。 殿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两人。 宋初姀想到他刚刚要用针扎自己,于是转过身背对着他。 裴戍垂眸看着她披散的长发,转身从桌案上拿出一只玉冠。 这玉冠是男子款式,看起来简单又素雅,远不如她常用的那些玉冠好看。 裴戍扶住她的额头,低声道:“别动。” 宋初姀蹙眉,想了想,最终没有动。 她头发又长又多,裴戍拢起来却毫不费力,只简单几下,就将墨发固定住了。 没有珠钗装点,素色玉冠在她墨发之上尤为扎眼,好似水墨画上特意点出的一叶扁舟。 他看了许久,指尖移到她下颌处,轻轻一扫,道:“困吗?” 宋初姀眸子微动,刚想要回答,却听他道:“想来是不困的。” 她疑惑抬头,却听他道:“还有力气跳窗,还说要和别人跑,哪里有困的样子。” 宋初姀:...... 他这是记恨上了,可他有什么好记恨的,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被他撒气了还不跑。 见她不说话,裴戍冷哼一声,让她看向自己:“现在怎么不跑了,是知道崔忱是个废物,根本就护不住你吧。宋初姀,你要聪明点,现在能护住你的只有本君。” 他俯身,语气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意。 宋初姀冷脸,在他凑上来亲她的时候偏头,狠狠咬在他脖子上。 裴戍闷哼一声,扶在她的肩上的手一紧,却没有将人推开。 这次她没怎么用力,只咬了一会儿就松开,离开的时候舌尖还无意识地轻轻扫过他喉结。 接二连三被咬,裴戍生不出脾气:“是不是属狗的?” “你才是狗!” 这对话好似与许多年前重合了,裴戍哼笑一声,摩挲着她下颌问:“下次还跑不跑了?” 宋初姀懒得理他,偏头去看烧着的烛台。 裴戍:“说话,下次还跟不跟着别人跑了?” 被问烦了,宋初姀猛地起身:“你有完没完了?” 见她恼了,裴戍轻笑一声将她拽进怀里。 宋初姀能察觉到自己被一只手臂牢牢禁锢着,只是面颊贴在温热的胸膛上,又实在是有些舒服,因此没有挣扎。 她还是喜欢这种温热的触感,下意识眯起眼睛。 裴戍扣着她的腰,咬牙道:“下次再和姓崔的跑,本君绝不饶你。” 顿了顿,他又道:“也不要跳窗,容易摔断腿。”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但宋初姀实在是困极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睛都睁不开。 许久没有听到怀里人出声,裴戍低头,却见她靠着自己身上快睡着了。 果然还是困的。 裴戍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将人抱起放在床上,道:“睡吧。” 昨晚折腾了一夜,宋初姀早就已经困到了极致,原本想说什么,只是头一沾枕头,就变迷糊了。 男人没有立即离开,见她彻底睡过去,方才低头亲了亲她红润的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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