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岁嫌弃地躲开一些, 一抬头, 看到桌案后的君上, 险些又是一口气没有提上来。 那年轻的君王此时只着单衣,长发散在身后,露出的皮肤上还带着女子留下的咬痕。那痕迹乱七八糟, 一看就是忘情时无所顾忌留下的,实在是有辱斯文。 察觉到他的目光, 裴戍凤眸轻扫, 似笑非笑,眼底却一片冰冷, 警告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因为宋小娘子的事情已经多次惹怒君上的晏无岁果断收回目光, 立即上前说起正事:“君上,有关叛臣李奉——” “不必说了。” 裴戍打断他, 将刚刚写好的诏书丢在他身上,睥睨看着桌案上李奉的名字,冷冷道:“明日本君会御驾亲征,亲自去邺城一趟。” 话音刚落,屏风后面便传来茶杯落地声响。 屏风后有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立在不远处的两人皆是一愣,全都默契地当作没听到一样,半个眼神都没有落到屏风上。 周问川不顾身上水渍,往前走了两步,抱拳道:“一个小小的李奉哪里需要君上亲自前去,还是交给末将,一定亲自将他首级取下来,拿来给兄弟们泡酒喝。” 他与李奉一直不和,本以为这次的差事一定会落到他头上,没想到君上要亲自去。 裴戍侧目,周身威压之前扩散开,冷声道:“当初李奉投靠大梁之时,本君就说过,谁若背叛本君,天下海角,本君定亲手诛之!” “当初南夏君主昏庸,群雄四起,不知多少如李奉这等宵小之辈投靠大梁。如今李奉起了个头,底下不知多少人动了歪心思。这一次,本君要亲手诛李奉,灭李氏一族,将那些人的苗头都掐下去!” 周问川神色一凛,明白过来。 当初他们打着裴氏一族的旗号造反,可普天之下造反的又何止他们一个。后来那些人被朝廷逼到无处可去,便直接投奔大梁,李奉便是其中一个。 如今南夏亡国大梁初立,有第一个李奉就会有第二个,只有让他们亲眼看到李奉的下场,才不敢再起别的心思。 裴戍:“本君自己去邺城,周问川,你与如晦留在此处,为本君镇守建康。” “有他一个不就好了?”周问川烦躁地搓了搓手掌,显然受够了太平日子。 “建康要有人镇守,徐州和会稽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到时候萧子骋和冯奔会赶去邺城与本君汇合,你们保护好此地。” 裴戍说到此地的时候,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屏风,明显意有所指。 晏无岁闭上眼在一旁装死,伸手行礼:“微臣定会护好建康。” 他说得是护好建康,可不是护好宋小娘子。 裴戍轻笑一声,也懒得和他们玩文字游戏,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勤政殿殿门被关上,裴戍立在原地没有动,屏风后也没有再出现动静。 小太监将桌案收拾好,又贴心地将被风吹灭的熏香点燃,这才小心退下。 殿内寂静,屏风后的人似没有出来的意思,裴戍良久叹了口气,走过去看她。 屏风后的小娘子正托着下巴坐在榻上发呆,脚下是碎成一地的茶杯碎片,地上还有水渍,她裙摆处被溅上了几滴茶水,颜色微深。 裴戍将她裙摆微微往上一掀,避开碎片将人抱出来放到椅子上,皱眉问:“发什么呆?” 宋初姀抬眸,看着他不说话,可眼神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委屈。 裴戍掌心略过她长发,没有出声。 两人在情动之时被邺城急报打断,如今她脸上红晕未褪,香肩半露,眉眼之间皆是娇媚之色。 但不能再继续了,如今已经快要天亮。 宋初姀下颌蹭了蹭男人粗糙的手掌,长睫抖了抖,低声问:“这次,你去邺城,我能随你一起去吗?” 她不是非要呆在建康不可,邺城虽然没有去过,但是她想她应当会适应。 裴戍将她衣衫合拢,察觉到什么,低声道:“翘翘别怕,我去去就回,等天下太平之后,去哪里都带着你。” 他不是没有察觉出她这段时间对他的过分依赖,但是男人的劣根性让他刻意没去点破。他本就不是好人,更不是正人君子,若是可以,他希望宋翘翘永远都离不开他。 但是如今离别在即,他不能看着她难受,于是缓缓道:“翘翘可以去找些别的事情做。” 别的事情? 宋初姀抬头,面露不解。 有什么事情?如今宋家没了,她不必每日去施粥,她也不是崔家妇,不必去管料理家业,她还能去做什么....... 若是在以前,她能找到许多有趣的事情去做,但是如今她好像对那些事情都失去了兴趣,不知该做什么了。 宋初姀抬头,望着男人熟悉的脸,微微蹙眉道:“你是觉得,我太黏人了吗? 她下意识抓着袖子轻轻揉搓,也知道自己太黏人了,但是她自己这么想是一方面,若是裴戍也这么想,她便不开心了。 她有些生气,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我不黏着你了,以后我也不跟着你了,随便你去哪里,我都不问了。” 说话声越来越低,宋初姀走下台阶,却被男人拉住了手腕。 纤细的手腕不足盈盈一握,裴戍皱眉,上前将人抱起,不由分说带回了榻上。 两人青丝纠缠在一起,裴戍捏起她下颌去看她,却见她眼周泛红,仿佛刚刚被欺负一样。 裴戍哑声道:“没觉得你黏人,翘翘别生气。” 他声音温柔了许多,让宋初姀找到些过去裴戍的影子,心下微安,一直抓着袖口的手渐渐松了。 明明是除夕夜,但又发生了太多事,一直到天色渐亮都没能休息。宋初姀早就累了,将右脸靠在男人胸口,悄悄打了个哈欠。 裴戍察觉到她的困意,揽在她腰间的手渐松。 一直等到怀中人彻底睡着,裴戍眸光一沉,松开怀中人,大步出了勤政殿。 日光洒在宫墙屋檐上的鎏金兽上,反射出熠熠光辉,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床榻熟睡女子的侧脸上。 —— 宋初姀醒时摸到身侧是空的,当即心下一沉,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殿内点着烛光,外面天色都是黑的,她睡了将近一日。 睁着眼看了一会儿悬梁,宋初姀数着上面金龙的爪子,一直数到最后一个,裴戍还是没有回来。 明日他就要出发去建康,如今又到哪里去了? 宋初姀有些烦躁,指尖碰到软枕下的玉镯,顿了顿,掏出来看了一会儿。 晶莹剔透的白玉,里面纹路清晰,一看就价值不菲。 想到那盒胭脂,她眉眼微微柔和,将胭脂盒往里塞了塞,又将拿着镯子的右手伸出去,指尖一松,玉镯便从指尖脱落,直接摔在了地上。 这种玉镯最是不经摔,轻轻一碰就会碎。果然,只听啪得一声,好好的玉镯就碎成了几段。 听到清脆的声响,宋初姀微微眯眼,心中终于舒服了些。 她将手缩回来,指腹蹭了层被单,下一秒,就听到殿门被打开。 有人裹着冷气进来,宋初姀悄悄将被子盖到头顶,又翻了个身背对着男人。 裴戍走到床榻前,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碎掉的玉镯,随后目光落在裹成蚕蛹的宋初姀身上。 连人带被捞进怀里,裴戍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问:“睡醒了?” 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宋初姀推了推他,没推动,索性就不管了。 裴戍将地上的碎镯子踢走:“你就那么不喜欢那个镯子?” 提到那个镯子,宋初姀目光飘忽,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玉。 确实不喜欢,但是摔了纯粹是为了泄愤。 她有喜欢的,但是喜欢的那个早就被他一刀砍成两半不知丢到哪里了。 宋初姀撇了撇嘴:“镯子放在了枕头边上,距离床沿很近。” 意思就是,不是她故意的,纯粹是因为那块玉倒霉。 裴戍轻笑一声,也不戳破,只是道:“邺城事出紧急,短时间内可能回不来,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找周问川带你去玩。” 又是周问川,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宋初姀更加烦躁,移开目光懒得看他。 下一秒,她手心突然被塞进一块玉牌。 裴戍:“若是想去找谢琼,就拿着这个去,不会有人拦着你。” 宋初姀一顿,默默将玉牌收了起来,生怕他反悔重新拿回去。 明是他将东西给她的,但是看到她这么在意,裴戍还是不可避免的酸了一下。 大掌握着她香肩,男人轻轻一勾,将她衣衫褪到肩膀,低头吻在她肩头。 想想也是好笑,这么久下来,肉汤喝了不少,但是还真没吃到一口肉。 最开始是因为不想强迫她,后来是她的月信,徐州回来一趟原本以为一切水到渠成,却在最后关头被邺城之事打断,当真是时运不济。 湿吻从肩头移到肩窝,落下一个又一个红痕。 宋初姀没有动,察觉到他牙齿咬到自己软肉时会轻轻打他脖颈一下,力道不重,却能打出红印子。 但是男人却好像根本不在意一样,用牙齿轻轻在她皮肉上又磨又嘬,直磨的宋初姀根本没脾气。 等亲够了,裴戍才抬起头,在她红唇上亲了亲,道:“睡吧。” 刚刚睡醒哪里还有半点睡意,宋初姀想了想,扒开被子,顺着他肩膀勾住他脖颈去亲他喉结。 只是薄唇刚刚碰到他脖颈跳动的脉搏,裴戍就将人给按住了。 主动一次却被拒绝,宋初姀简直要被气笑了,直接从他怀里出来,卷着被子背对着他。 殿内烛火熄灭,身侧床榻一沉,有人躺上来,手臂圈住她的腰,将她拖进怀中。 假寐的女子长睫抖了抖,装作睡着模样翻了个身,悄悄缩进了男人怀里。 裴戍知道她在装,却没有拆穿,在她额头落在一吻。 睡了一整日,宋初姀原本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快睡着,可周遭寂静,她只发了一会儿呆,便觉得困意来袭,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是艳阳高照。 她起身,哑声喊裴戍,进来的却是小太监。 “女郎醒了。”小太监打开窗户透气,解释道:“君上天还未亮的时候就走了。” 宋初姀支着下巴,目光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玉镯上,知道小太监口中的走了,是裴戍已经率兵去了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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