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给开个方子,” 叶堃皱眉道,“叫他好好先吃上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再来给他瞧过,若是见好,便换个方子,若是不成,那再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就算医术高明,也得病人的身子经得住那药性。 且这病人,不仅是身子的伤,那又夹了神绪离魂症的苦处……他早些年在南边时,也碰到过一个这样的病人。 那病人是被当地豪富豢养的娈童,那豪富有些癫狂之症,没糟践起这娈童来,手段极为酷戾…… 这种手段作践这些年幼之人时,那年幼之人身心两处又如何受得住? 是以会催发这些极为少见的病症。 沈胭娇不放心,又叫来苏云官,让叶堃一并给诊了。 好在叶堃说苏云官只是有些弱,多养一养也就慢慢好了。 他倒是多看了看苏云官脸上的烧伤,说是他会给弄一些药,会将那疤痕褪去一些,不至于叫人看起来可怖。 “只是要受一点罪,” 叶堃看着苏云官道,“须得再划破那疤痕,将药好敷上去。不可用麻沸散之类的药,你可受得住?” 苏云官咬唇点了点头。 其实她没了嫁人的心,早对自己容貌不在意了。只是以后她跟在姑娘身边,这般疤痕也会给姑娘丢人。 因此,既然神医能让她脸上疤痕没那么扎眼,多疼她也是能忍的。 等叶堃给这姐弟两人诊完,这姐弟两人磕头又谢了才退了出去。 这时屋里没了旁人,叶堃忽然冲着沈胭娇道:“跟你诉个苦。” 沈胭娇诧异:“哦?什么事?” “顾状元可不是不举,” 叶堃道,“他虽受过伤,可我给他补的身子壮壮的——街巷里都在传他不举,我这神医的话都没人信了。” 他在街上听闻了这事,当即就跟人辩驳,说顾南章身子虚不举,那不就是说他医术不行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 “啪。” 叶堃说着就气,拍了一下桌子道,“他是不是不举,只有你清楚——我这点苦水只能给你倒一倒。” 本来有时他还去市集中凑热闹摆个野郎中的摊子,结果旁人都说他是吹牛。 沈胭娇默了默,而后轻轻嗯了一声。 秋日的庄子比及夏日更家舒坦,天高气爽的,眼瞅着丰收的庄稼也是一桩乐事。 叶堃在庄子里吃的满嘴流油,说果然还是庄子里的新鲜可口。 却还是不肯多住,还不到两日便急慌慌回城了,说是再晚,那听书的故事,就该连不上趟了。 沈胭娇笑着也是无奈,好好送走了他。 回头沈胭娇将叶堃的话,也都背地里跟秋雨说了。 秋雨一听就哭了:“我说过,我不在意他行不行——” “这是真不成,” 沈胭娇替她擦着泪,有些心疼道,“他心里过不去,且也说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思。” 秋雨含泪点了点头。 她知道姑娘也是没办法,也知道苏青官的难处苦衷,只是想着这天底下太不公平,没忍住又替苏青官流下泪来。 次日,沈晏柳也带着宝悦到了那边庄子,在下人们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带着宝悦先过来沈胭娇这边。 宝悦是明显没在庄子上待过。 她自幼宫里长大的,除了避暑的行宫之类,她几乎没去过别的地方。 一到这庄子上,宝悦的眼睛都亮了。 沈胭娇察觉出她的喜悦之意,便叫秋雨和秋果带她去庄子里随便逛逛。 宝悦看向沈晏柳。 “这里我逛熟了,” 沈晏柳却没陪她的意思,“你跟她们去罢。” 宝悦没动。 沈晏柳皱皱眉道:“庄子山地上有些野果子,我爱吃那个,你与她们一起过去摘些回来我吃。” 宝悦眼中一亮应了。 “她便是如此,” 等宝悦她们离开,阿柳才向沈胭娇道,“一步也不想离开我,若是能够,觉得她恨不得做了我身上的挂件。” 沈胭娇被他说的一乐。 “那就让她在庄子上多待一些时日,” 沈胭娇道,“慢慢的,也许她会放松些,也许就不会这般了。” 和阿柳说着,沈胭娇便又跟阿柳说起了洛青石的事情,问起洛青石又无意中人。 “没有,” 阿柳笃定道,“他太忙了,怕是也没功夫想这个。” 说起来也是他忘了这回事。 洛青石年纪早过了婚配,大约是被卖来卖去的,一时没有定数也没有婚配。 沈胭娇点点头,跟阿柳说起了她的打算。 她打算以在书馆那边,照顾一段阿柳作为借口,将秋雨放在书馆那边待上一两个月。 这一两个月让洛青石多去书馆那边回禀事项……一来二去两人熟了,可看看有没有这意思。 “秋月才嫁了人,” 阿柳不赞成道,“秋雨再过去,阿姐身边得力的丫头都不在了,阿姐岂不麻烦?” 外人的事都是小事,他阿姐的事才是大事。 沈胭娇无语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我又不是傻子,须得别人照管。再说还有宋嬷嬷,还有秋果呢——” 说着又道,“只是叫秋雨去上一两个月,又不是多久。况且秋雨早晚要成亲出去的,我身边也总是要有新来的。” 就算秋雨成了管事妇人,也算依旧跟在她身边,但和照顾她起居的丫头便有些不同了。 况且新妇自要生育儿女,事项也繁多着呢。 真要回她身边,那便如宋嬷嬷这样的年纪,过了生育子女的时日,才好跟在身边服侍。 再说自从秋月嫁了人,宋嬷嬷早留心在下面小丫头里挑人了,只是如今还在教导上,还没将人要到屋里来。 且苏云官跟在她身边,也能顶大用,最难得的是,苏云官是识字的。 阿柳想起了什么,忽然看向沈胭娇:“阿姐,他是真的不举么?你可莫哄我。” 沈胭娇:“……” …… 这一日,京中宫里的东宫议事的大殿内,几位礼部的官员在听了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的吩咐后,正要退出殿外。 “顾大人略等一等,” 太子一笑道,“其余诸位大人先走一步罢。” 顾南章忙平静一礼后候在原地。 等其余官员都退了出去,太子笑吟吟看向顾南章。 顾南章脸上透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不安。 “顾卿,” 太子忽而压低了声音道,“孤听闻街巷有些不利于你的传言,你可知晓?” “传言?” 顾南章不解拧眉,“是何传言,还请太子殿下明示——” “顾卿,” 太子低声道,“上次赈灾,你小腹处是受了重伤罢?” 这可不是假的,当时顾南章的伤,他手下都有去探过,说是九死一生的重伤。 “回禀殿下,那点伤早好了,” 顾南章忙道,“臣如今身体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 太子看着他道,“顾卿,你给孤交个底,你……是不是……有些……不举?” 顾南章先是一惊,继而面露惶恐羞惭之色,眼底还适当透出了几分坚决不愿承认的自尊之意。 太子这时忙赐了座。 “顾卿,” 太子谆谆道,“在孤跟前,不必掩饰这些。孤明白你的苦处,如今问一问,也是以表关切之意。” 顾南章一脸感激地一礼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切,臣只是眼下身体还有些亏虚,正请了郎中调理。” 太子眼光微微一动:听这意思,确实是有一点……不举? 太子细细瞧了一眼顾南章的脸,感觉他似乎果然有些虚的意思:那眼眶边上都有些发黑呢…… “你夜里睡得不好?”太子问了一声。 “回禀殿下——” 顾南章顿了顿,似乎有一些为难。 “顾卿是要说什么?” 太子忙道,“但说无妨。” “只是臣常有些噩梦,难得睡安稳,” 顾南章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道,“臣妻沈氏颇为温柔,她在身边臣便能安眠。可她为臣许了那般誓愿,去了庄子——难得夫妻同床共眠,因此臣这些日子一直也不得安眠,瞧着眼眶便黑了些。” 说着忙又一礼道,“臣一时忘情直言,话语唐突,这般家中私事也拿出来说嘴,殿下莫怪。” 太子忙安抚道:“这如何会怪你?” 说着,太子又传人,叫人去取了两株百年老参,连带着一盒贡上的海马以及其他各色补药,一并赏了顾南章,并温言叮嘱要多多补养,切莫太过操劳。 顾南章十分感激地谢了恩,听了太子又叮嘱了几句,这才退了出去。 等顾南章退出了大殿,太子身边的一位心腹幕僚,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果然是有些不举,” 太子看向自己这心腹道,“伤的有些重了。好好一个状元,传出去不举,怕是他心里也梗的慌。” 那心腹点了点头道:“殿下也不必太多担忧,真有这个传言,对他也并不是完全不利。” “怎么说?”太子一笑。 那心腹也笑道:“这人天纵奇才,又蒙天子赐婚,小小年纪得中状元,且还有勇有谋,在这次赈济中立下大功——不知遭了多少小人嫉妒。” 太子也微微有些动容。 先前他也觉得,顾南章有些风势太过。 “眼下有了这等传言,对寻常男子或是叫人恼火羞惭,” 那心腹笑道,“却也正好抵消一下他的势头,不然,好好一株要成才的树,还未到壮年便被多方嫉妒诋毁——并不是好事。” 万事不能占的太全。 就连最微末的世人,也懂得闷声才能发大财。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样的人才,先稳一稳,也让他熬出些资历来,将根扎深扎实了,才能堪大用。 “之前还有人说他不好女色,” 太子笑道,“还弹劾他道貌岸然,矫情虚伪——如今看来,他这也并不是矫情。身子虚,或者才对那男女之事没甚兴致。” 多少人想给他塞妾都被他拒了,连与他妻子沈氏,似乎也并不热衷夫妻情爱。 这般不矫情的纯臣,他用这也能放心。 “倒是他说的失眠这事,” 太子屈指敲了敲桌案,忖度道,“那沈氏是许了愿的,这事须寻一个时机,将她的愿换了,叫她回到顾卿身边来——也等于给顾卿一个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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