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之后大约见自己一心和离有些古怪,且觉得触犯了他男人的尊严,才越发恼火了吧? 听他的意思,像是一定要自己这一世安安稳稳被他控制在后宅,一辈子老老实实当个傀儡夫人…… 这他才觉得满意了? 就如上一世那般,对她冷心冷肺,看着她慢慢在后宅韶华逝去,容颜不再,看着她慢慢老死在他的后宅,却不肯给她一点阳光雨露? 那种日子,一辈子已经够了。 这辈子她宁可做一株野草。 就算枯死在荒郊野外,也不想去做任何男人后宅中的傀儡干尸。 “一问,上一世你那般算计嫁我,这一世,为何嫁了我,却又先那般疏离,而今又一心和离,” 顾南章静静看着沈胭娇的眼睛,说到这里顿了顿后,先问了这一句,“是因觉得我上一世,不如傅云山权高位重,或是不如聂骁更有名将的锦绣前程?” 沈胭娇睁大了眼睛。 “是,或者不是?”顾南章往前半步。 沈胭娇先是愕然,继而恼火万分。 “放屁,” 沈胭娇被他勾起了怨气,登时啐了一口道,“我只是不想再嫁给你罢了。” 顾南章瞳孔微微一缩:“愿闻其详。” 沈胭娇被气笑了。 “既然你想听,” 沈胭娇冷笑道,“那我便说说,我嫁给你做什么?看你那冷脸,再看一辈子?再看你无情无义待我一辈子?我便是天上的金乌,也被你冷成了寒鸦了——还问为何不想嫁给你?” 顾南章:“……” 他无情无义? “我自问对你问心无愧,” 顾南章眯了眯眼,“即便你我秉性不同,可我与你这数十年,也是一心一意,从无他念。” 就算她阴狠算计,毒辣性子不合他意,可既然嫁了他,他也忍了,也护了,也过了这些年。 如何在她眼里,他便是无情无义? “你对我一心一意,是说的你不纳妾不用通房么?” 沈胭娇笑了笑,静静道,“我便应该对此感恩戴德,是么?” 说着,她摇了摇扇子,不等顾南章开口,便又笑道,“你不纳妾不通房与我一心一意,难道我不是对你一心一意?我养外郎了么?我与人私通了么?我有过二心了么?” 顾南章:“……” “因此,前世这一点上,我与你,” 沈胭娇拿扇子拍了拍顾南章的胳臂,一笑道,“是扯平的。” “何苦呢?” 见顾南章皱眉,沈胭娇便又叹一口气道,“你上一世对我也厌烦了罢?这一世又莫名阴差阳错和我绑在了一起,怕不是心里也是万般不情愿——” 说着,她指了指门口道,“因此我才说,和离。和离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各自安好,永不再聚,岂不是你我都得了便宜?这是于你我都有好处的事,不知你还在纠结什么?” 顾南章的脸,在听到她说“各自安好永不再聚”时已经黑了,唇角绷紧,下颌都绷出一道凌厉的线条。 “你怕是觉得是我先提和离,冒犯了你的颜面?” 沈胭娇忙又道,“你放心,我如今并未对任何一人说起这些打算——这三年你尽可一边纳些美人在身边伺候,一边在京都暗中再选大家闺秀……到时找个借口,你来先提和离,如何?” 里子面子她都尽量给足了,希望这人能与她好聚好散。 “沈三,” 顾南章嗓子似乎有点哑沉,“你我夫妻几十年,你对我没有一丝真情实意么?” “真情实意,上辈子能给你的,都给了,” 沈胭娇盯着他的眼睛,“顾南章,我一辈子都给过你了,情和意,上辈子用尽了,这辈子是一点余粮也没了。” 顾南章漆黑的瞳仁微微一震。 沈胭娇能清晰地看到他眸底自己的影子,恍恍惚惚,宛如上一世纷乱的尘影跌撞。 只是,上一世的她,早已如草木般枯死成灰,上苍垂怜,或者怜惜她的痛悟前非,令她腐草化萤,再生一世。 她跌跌撞撞曾从这世上颠仆而过,不曾怜惜旁人,也不曾多得旁人怜惜。 她恶草恶花,唯有的一点姹紫嫣红,都给了眼前这人。 这人却说她没有一丝春韵韶华…… 眼瞎了一世,这一世怕是也好不了。 顾南章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错愕。 可这抹错愕来不及解读,他本来条分缕析、纵横开合,比这朝堂策论还要精心设计的问辩思路,刹那间被沈胭娇毫不留情的决绝,给瞬间击的溃不成军。 会元郎的才华,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满脑子就剩了惊,剩了恐,剩了不知所措的惶惶然。 他也才在这一瞬间,终于意识到,一旦开始较了真,没有人能心平气和讲什么道理,逞什么雄辩口才…… 就是急。 就是气。 就是……怕。 她这般决然,真是一点余地没有了,是真要和离。 没有一点欲拒还迎的意思。 哪怕他一次次示过好,眼前这人却再也不肯回头。 “沈三,” 顾南章忽而静静开了口,“你想和离,便能和离么?” 他心里空的,说出来声音都是虚的,“你以为,是谁求的赐婚?” 沈胭娇:“……” “你说什么?” 沈胭娇眼睫一颤,是她听错了么? 顾南章闭上了嘴,薄唇绷出比先前更凌厉的线条。 不是他说的。 方才那话,一定不是他说的。 “你再说一遍?” 沈胭娇却从他这种沉默中读出了答案,难以置信道,“是你?你疯了么?为何求赐婚,为何?” 顾南章依旧闭嘴不言。 沈胭娇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几口,低头猛地抓住了桌上的茶盏。 顾南章见势不妙,好在他一向反应迅疾,在茶盏冲他劈头盖脸打过来的一刹那,他及时闪了一下。 “啪!” 茶盏飞到那边,撞到了墙上,啪的一声碎成了一片,碎片飞溅的到处都是。 沈胭娇一打成空,转身又去寻东西。 紧接着,那边的花瓶和桌上一本书都遭了秧,继续劈头盖脸冲顾南章打了过来。 顾南章先躲了花瓶,后来眼光一闪,索性不躲了。 那本厚厚的书,“啪”的一声直接击到了他的额头上。 顾南章扶额闷哼一声。 松开手时,额上红了一块。 “我明日要殿试,” 在沈胭娇再打过来之前,顾南章沉声道,“殿前失仪,这罪名是跑不了了。” 沈胭娇:“……” “姑娘?” 这时大约是担心屋里的动静,宋嬷嬷的声音忐忑在门外响起,“姑娘可要续茶?” “不必。”沈胭娇应了一声。 “滚,” 沈胭娇接着看向顾南章,低声怒道,“我这庄子,不许你再来——来一趟,我打出去一趟。” 顾南章这才定了定神:“我才问了一句。” 说好要三问呢。 “余下的去问老天吧,” 沈胭娇恼道,“我不想听,也不想回你什么——” “那我余下两问并做一问,” 顾南章道,“问完这个,我立刻便走。” “说。” 沈胭娇恼道,“简洁些。” “你要的真心是什么?” 顾南章看着她道,“权势?功名?富贵?抑或其他?” “真心悦我,护我,疼我,” 沈胭娇不耐烦道,“与我无话不说——” 顾南章:“……” “走罢走罢,” 沈胭娇催促道,“问完了罢,可走了罢?” 不由分说便推了他一下。 顾南章眯了眯眼。 在转身离开之前,又问了一句:“这无话不说——只能说么?写出来算不算?” “写和说都算,” 沈胭娇嗤笑一声,“能通心意便都算——你满意了么?” 顾南章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开口,转身走了出去: 在这人面前,他一开口就似乎跑题,说两句便似乎离题万里了……今日明明来不是想说这些,却又莫名其妙乱了章法。 倒不如不选择说,而是直接做篇文章。 …… 到了殿试,顾南章脑门上果然带着淡淡的一块青。 即便那晚小厮急的拿着热巾子敷了又敷,到底一早起来还是留着些淡淡的青色。 小厮急的快哭了,顾南章却并不在意。 殿试上,他心里还带着昨日在沈胭娇面前由于跑题而窝着的气,因此到了天子问完,诸公卿奉旨例询时,顾南章引经据典舌战群儒,将那点气全都宣泄到这点策论上了…… 天子本就病重,强撑病体来完成这次殿试,见识到顾南章的才华时,精神都似乎好了一些。 不同朝臣心中反应自然不同,面上却一致附和天子,赞不绝口。 顾南章不卑不亢,他心里之前存着点气是有的,可也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他中了会元,本就站在风口浪尖上。 若是一味退缩,反而让奉旨主持这次大试的二皇子面上不好看。 这般才华初绽,得天子赏识,不但能让二皇子面上有光,且还能堵住想要毁谤之人的幽幽众口。 此时有人指出顾南章额上青了一块,属于失仪。 顾南章坦然解释,说是昨夜为了准备今日殿试,通宵看经史子集……结果一个瞌睡,额头砸在了桌子上。 天子呵呵笑了起来。 群臣也都一笑。 就连二皇子也有些忍俊不禁。 本来能就此得一个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号,虽说名声好听,可到底有失轻狂了些…… 如此这一番解释,却又透出此人性情坦率,不求声名,实为难得。 “此子何须这般坦诚,” 天子气息有些虚,但吐字还算清晰,“不过人才难得——当得今科状元郎。” 原本,殿试先例,这长得极为俊秀的人才,都会特赏一个探花郎。 初见顾南章生的隽秀,本也这般打算…… 可此时却觉得,他既不求什么浪得虚名,何必一定要将他这个会元,压到探花郎上去? 状元当之无愧。 之后天子病体有些支撑不住,殿试草草结束,余下由几位殿中大学士完成了流程。 但今科状元已定,红袍着身,跨马游街之类……本朝也是一样环节,连赐宴,依旧都称琼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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