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夜色冰冷,天上冷云斜渡,刘府的高门飞檐边也飘过几缕斜云。 梅园之中,白梅枝影横斜, 红梅妍丽盎然, 吐蕊沁芳, 幽香暗涌。 刘莹雪屋子里还点着灯, 灯火色淡淡,刘裕显推门进去时, 还以为她睡着了。 丫环端着药出来, 冲他摇摇头, 刘裕显长叹一口气,接过药碗走了进去。 自上回去国公府参加完韦青青的及笄宴之后,这丫头回来便病了。大夫说是风寒,他却知晓这不是, 八成是心病。 “怎么不喝药?”刘裕显在她床边坐下,看她闭眼装睡的模样, 便直接伸手揪了刘莹雪的耳朵。 刘莹雪吃痛,捂着耳朵坐起身来,“你干什么呀!” 看这中气十足的样子, 是用不上喝药了。 刘裕显将药碗重重地搁在案几上,冷哼一声:“说说吧,究竟发生何事了?是那个宋随又惹了你不快?” 那日去及笄宴前还好好的,见了宋随回来便成了这副鬼样子,一准是在那儿又受了气。 刘莹雪看他一眼, 语气渐渐委屈起来:“我是京中的名门淑女,论颜色, 论才学,论家世,这上京城中有几个女子比得过我?他为什么就是看不上我?” 那日欢欢喜喜地去赴宴,及笄礼开始了她都没见着宋随,一开始有些失落,想着他定是有事才没来。 后来礼程过半,竟在人群里又瞧见他了。 刘莹雪那时开心不已,也不顾矜持,巴巴地走到他身边,对他嘘寒问暖,没话找话。 那时四周的人都瞧着他们俩,她听见有人悄悄说他们两人般配,郎才女貌。 心里那一点欢喜也不加掩藏地显露在面上了。 他负手看着她,两人之间只隔了半步的距离,她看着眼前这个霜雪美玉一般的年轻男子,唇角拉开一道浅笑,那一瞬好似冰雪都化开,有千万树繁花迎风盛放。 可他接下来的话,又让她跌落云端,一颗心重回冰窟。 他说:“刘姑娘该不会以为散几句流言,再同我示好一番,我就会待你不同? “我今日给你留个面子,不把事情闹大,你若还有点脑子,往后便离我远一些。 “不然,保不齐我哪日心情不好,就将你这事情抖了出去,届时你再看看,你这个淑雅娴德的才女之名可还保得住?” 见她好端端一个名门贵女,又作出这副怨妇状,刘裕显有些不悦,拿着勺子在碗沿敲了敲,清脆的声响唤回她半分思绪。 他语重心长,也不知刘莹雪能否听进去半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虽是个仙女,但人家不喜欢,也是枉然。 “依我看,这老宋往年对自己狠,他这儿子也与他一样,心冷绝情,咱们女儿家,还是要找个知冷热的,才好护你一辈子。” 又是这套说辞,刘莹雪已听得耳朵起茧。 不过经了上次那么一番,宋随与她摊牌说得清楚明白,她虽心里仍有不甘,可到底顾念着自己名声,一颗心也冷下去大半。 刘裕显又道:“你这也没什么病,整日这么窝在屋子里哪里像回事?谢家那个老二不是快要入宫了么,谢家三日后的宴席你就去一趟,权当散散心。” 刘莹雪哼了一声:“他们家那个事情闹成那样,今日满城都传遍了,我才不想去。” “你这丫头就是短视。她平日与你交好,这种时候你若不去。 “日后她入了宫,万一得了圣宠,岂不是要记恨你?不论怎样,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谢家在这样风口浪尖的时候,还不忘了张罗谢敏敏的事情,可见这一次的宴席,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这事情还未到最后时刻,焉知道没有转机呢? 女儿虽有几分小聪明,可到底是日日在宅院里养着,未见过大世面,不知晓人情世故。 也不知她这样不服输又较真的性子,什么人才能护得住她。 刘裕显很是不放心,最后又叮嘱了她几句,叫她宴上低调行事,不要耍小姐脾气。等她应了才离开。 * 宋随从梁府搬出来的这三日,因着要处理谢彦一案的收尾,涉及颇多,便日日都歇在了衙门。 衙门里那一张小榻又冷又硬,一双脚只能微微蜷着才勉强躺上去。 被子也是,如今已是深冬了,榻上的被子还未来得及换,薄薄的一层,他睡不安生。 第一天夜里,他在榻上辗转了半个时辰,思绪却愈发清明,半点睡意都无了。 他坐了起来,披了件外衣推了隔壁的屋子。莫春羽和时雨也在这屋子里将就着休息。 他进门时,两人懵然睁眼,问他可是出了什么事?他径直走到莫春羽塌边,“既还未睡,陪我出去走走。” 莫春羽一头栽在榻上,像是挣扎了片刻,终于又直起身来,闭着眼睛摸索着回了句:“是。” 莫春羽磨蹭着从塌上下来,出来的时候,宋随已在院子里站了一会。 孤影飒立,茕茕独身。 大半夜的不睡觉,也不知他又在搞什么。 莫春羽打着哈欠走上前去:“大人,老爷夫人过两日就到了,您不必担心。” “嗯”,他神色漠然冷凝,似有心事。 他不再说话,莫春羽也不好问,就跟在他身后,两人无言望月。 莫春羽站着,险些睡过去,忽地听得耳边响起宋随的声音,一个激灵又睁开眼。 “莫春羽,京中初雪那日,你可还记得自己同我说过什么?” 脑子混混沌沌的,初雪那日? 他开始回忆,那日他们去刘府接了梁雁回来,回去的路上下了雪。 梁雁与盈双下了马车在街上玩了会雪,宋随等得不耐烦,叫他喊两人上来,他便说了几句不太规矩的话。 这是翻起旧账了么? 他登时瞪大了眼,清醒过来,“大人,我那日不过是随口说说,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宋随不看他,语风凉凉:“你将那日在马车上同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莫春羽只能强打着精神开始说:“我那日说梁小姐她是个好人,人长得好看,性子温柔,心地善良,时常关照您。” “还有呢?” “有了好东西第一个想着您。” “继续。” 莫春羽继续:“旁人说您坏话时也护着您。” 宋随眸色微动,“如何维护的?” 莫春羽:“……” 他其实可以直接问这句,而不是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往日记忆渐渐浮现,记得那日在梁雁屋外听见她维护宋随的话,那是莫春羽对她改观的开始。 “这个属下记不大清了,只记得那日我们刚到梁家,我在屋外听见,她那两个丫环听了外头的什么传言,让她将您送出去。 “她便同两个丫环说,说她不信天煞孤星说法,说您的亲人朋友死了,您比谁都难过,那些人不该给您冠上这样恶毒的名头。” “梁姑娘说得没错,那些人不就是忌惮您么?打您入了大理寺开始,刺客、流言从未消停过,连宅子都给您烧了。惯会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可不就是恶毒么?” 流言一事,他早知晓是刘莹雪使的手段,不过他不介意让自己名声差一点,少些乌烟瘴气的人凑上来,耳根子也清静。 只是今日才知,她原来从这么早开始,就在护着他了。 若是她现在知道自己欺骗了她,又是否会后悔从前对自己的维护呢? 他望向天边,云团适时移开,满月的清光穿过云层显露出来,圆似玉盘。 云影流动,银白色的冷光倾撒,在庭院中留下空明的树影。 夜色清恬,满月如盘,是极好的景致。 只是此刻心绪繁杂,无心赏景,反而无端忆起某些零碎的画面。 一男一女,立在朱门下,台阶上,月色洒落,清晖满地…… 他眉头渐皱,又开口问:“如果有个姑娘,告诉别的男子她的小字,那是什么意思?” 莫春羽闻言像是听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抬脚往前走了一步,抱着手凑近,连发三问:“什么女子?什么小字?什么什么意思?” 宋随颇为嫌弃地皱眉往后退,一本正经:“你在想什么,我问这个,是跟某个案子有关。” “这姑娘若是告诉别的男子她的小字啊”,莫春羽重复了一遍,摸了摸下巴,随即斩钉截铁:“这姑娘八成是喜欢那个男子,不然好端端的,为何要告诉他这么隐秘的事情。” “可他们交情浅浅,只见过几面。” 宋随嘴角微微抽动,脸上的表情有一丝崩裂,似乎莫春羽说的猜想并不能叫他满意。 莫春羽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且贯不会看宋随的脸色。 见他垂眸沉思,不甚开怀的模样,还只当自己说的十分有道理,便又继续:“可大人又不是那姑娘,怎么知道人家交情浅浅。 “我看那说书的,唱戏的,写话本子的,不都爱讲什么‘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么?若是对的人,一眼就够了,怎还需要几面?” 好一个‘一眼就够了’。 夜风鼓起袍袖,宋随凝眸,目似寒星凌厉,眉若弯月冷沉。 “你平日里倒是空闲,还有功夫看戏听书?” 实在是莫名其妙的怒气。 他问了一番话,将莫春羽的睡意全然搅弄干净了,莫春羽尴尬笑了一声:“不常去的。” 宋随斜掠他一眼,似乎多与他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转身拂了袖离去。 人走后,庭院里只剩了莫春羽一人。 他才伸手扶额,无奈发出一道长叹:“这才从梁府离开一日,就对着我发疯,可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 * 梁雁在温府呆了三日,这几日温静娴被关在府里出不去,便只能成天拉着她闲聊。 温静娴大概是憋闷得久了,从前说话还知道不该说的稍微遮掩着,含糊过去。 但这几日与梁雁一起,却是什么事情都往外倒了。 这其中有两件事,的确是叫梁雁有些意外。 比如承曦公主其实不是皇上的女儿,其生母是皇帝的长姐,嘉惠长公主。 当年党争内斗时,先帝病重,边关战事又吃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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