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紧拳头,用力摇摇头,甩开脑子里那一连串奇怪的画面,而后抬头看了眼屋子里的情景。 里头简陋的很,只有一张架子床,还不知闲置了多久,稍稍一碰,就‘咿呀咿呀’乱响。 床上也只有一张薄毯子。 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灰尘味儿。 真是简陋极了。 梁雁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就先这么凑合一晚吧。 反正,她是不可能再回头去找他的。 这么想着,她一只手有些嫌弃地捏开床上那薄毯,正准备上床去躺着,外头此时又传来敲门声。 莫春羽一边拍门,一边在外头喊她:“梁小姐,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法睡觉的,您回大人的屋子去睡吧。” 梁雁拒绝:“我不去,我就在这儿。” 莫春羽又说:“大人方才有点事去了衙署,今夜不会回了。您一个人睡!” 梁雁这才停了动作,将信将疑地走到门口,试探道:“真的吗?他真的走了?” 可他不是喝醉了么。 这样还能去办公? 可别发起疯来把大理寺的案卷都给亲上一遍。 莫春羽连连点头,“真的走了,我还能骗您不成?” 梁雁这才慢吞吞开了门,和莫春羽一起回了宋随的屋子。 莫春羽将她送进了屋,她站在门口警惕得环视了一周,见宋随果然不在里头。 她这才放下心来。 等莫春羽走后,梁雁又反锁了屋子和窗户,仔细检查了一番,末了才安心回了床榻休息。 莫春羽安顿好梁雁后,自己拿着枕头被褥,敲了时雨的屋门。 时雨开门看他这副架势,不免疑惑:“你怎么了?怎么不睡自己屋里?” 莫春羽仰天长叹:“唉,一言难尽。你别问了,我今夜同你挤一挤。” 说着也不顾时雨答不答应,抱着东西就挤了进去。 时雨往边侧莫春羽的屋子里看了一眼。 奇怪,那屋子看着没什么毛病啊。 但他也没多想,还是跟着莫春羽回屋了。 宋随被那两巴掌扇懵了。 梁雁走后,他又继续在榻上呆坐了好一阵,才渐渐清醒过来。 挽月楼不知上的是什么酒,入口时没甚感觉,反倒是回了府之后,那酒劲才开始慢慢升上来。 那时头脑虽有些昏昏沉沉,但他酒量并不浅,到底还是压得住。 可事情后来演变成那个样子,说到底,是他自己失了分寸…… 如今将人吓跑了,他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 在莫春羽的床榻上辗转到第二日起来,想起今日要办正事,他终是没再多想,收拾了一番起身出了门。 洗漱时,宋随瞧见脸上赫然的两道巴掌印,嘴角扯出一道苦笑,犹豫了片刻还是提步去了自己的屋子。 本来,他只是想从桌案上拿一盒梁雁的脂粉盖一盖,也没想要打扰她。 可手放在门上,往前推了几番没推动时,他再也沉不住气了。 她就这么防着他? 明明已经让莫春羽同她说自己不宿在府内了,她还费心费力地将门锁上。 当真是谨慎小心。 他没再推门,抬腿踢了一脚,而后径直出了门进宫去。 宋随今日准备去宫里问讯。 承曦出事那晚人多眼杂,柳瑜寥寥数语便将他应付了过去。 如今案子查了大半,他是时候去同柳瑜聊一聊了。 入了宫,找到禁足柳瑜的屋子,宋随将时雨留在门外,独自走了进去。 柳瑜坐在入门处的一张方桌旁,手里端着一杯茶水。 他眼眸淡淡扫过,瞥见柳瑜对面位置的桌面上,有一滴茶水渍。 他不动声色地坐上那位置,抬指覆在那水迹上。 指尖传来湿润的水意。 “柳夫人,那夜的情景,劳你再同我描述一遍。” 柳瑜姓柳,可自从嫁入韩家后,人人都喊她‘韩夫人’。 今日是头一回,有人喊她‘柳夫人’。 她握着茶盏的手不自觉收紧,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缓缓道:“宋大人,我那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在院内的佛堂念经,等听到院里的动静时,承曦公主已经落井了。” “那依夫人看,公主是因何落的井呢?” 数九寒天,一个十六岁的心智健全的公主,怎会在无人时往那井边走去,还不甚落了进去? “我……实是不知。” 宋随抬指敲了敲桌面,声音如冰凌般:“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替谁隐瞒?” 柳瑜抬眼看他,年轻的男子眉目挂了冰霜,冷肃严整的一双眸子里,暗流深涌,好似能看透人心。 他难不成发现了什么? 见柳瑜嗫嚅着没有开口,宋随冷笑一声:“十四年前你就是这样,为了你的夫家荣耀,长子前途,替她卖命,替她掩藏。如今时移岁易,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不同。” 柳瑜怔住,手里的茶盏再也握不住,骨碌碌地从桌面上滑落下来。 一整杯的水,悉数撒在她裙面上。 可她浑然不觉似的,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那人。 “你怎会知晓,你是谁?” 男子眉目凝结,眼中的棱芒如寒冰似的逼人。 那样锐利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如有实质。 他从怀里缓缓抽出一块玉佩。 ‘啪嗒’一声,玉佩撞击在桌面上,发出一道脆响。 上头的禅珠并不老实,落下后还在桌面上来回滚了几圈。 最后停下时,柳瑜清清楚楚看见,珠子写着一个‘越’字。 心中噩梦一样缠绕了多年的隐秘终于被丝丝缕缕剥开。 痛得她终于忍不住垂下了头,身躯微微地颤抖。 在这之余,又有一丝隐秘的庆幸。 “阿越,你回来了。 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柳瑜往前走了一步,细细着他的面容,“阿越,你长大了。” 宋随嫌恶地别开脸:“你以为我同你说这些,是想来同你认亲的么?” “当年的事情,是姨母对不起你们母子。只是那一碗药,我当时若不给月桐,她就要给景州,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柳瑜神色悲痛,“阿越,如今我要做什么,你才能原谅我?” “原谅?” 宋随冷笑一声:“若我要你去死呢?” 柳瑜跌坐着落回凳子上,面如死灰。 十四年前的记忆潮水一般涌来,终究是她欠她们母子的。 柳瑜有一个关系要好的表妹,名叫许月桐。 许月桐便是谢竟煊那个早死的发妻。 而她的死,是柳瑜一手促成的。 当年谢竟煊中状元后,许月桐一家人跟着来京,在韩府借住过一段时日。 小夫妻感情要好,日子和美,谢竟煊又中了状元。 本是顶好的日子。 因韩杨鸿是个不太管事儿的,只关心着自己的仕途。 而柳瑜性子犹豫软绵,在后院里被几个妾室压得直不起腰来。 所以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柳瑜那时候十分艳羡许月桐。 “竟煊年轻有为,当了状元郎,又待你如此好。你们一家人未来荣华富贵的日子定是少不了,姐姐真是羡慕你。” 许月桐只是笑笑,“姐姐不必羡慕我,明儿如此懂事,你将来定是要享福的。不像是越儿,成天跟个皮猴似的,上蹿下跳,我和他爹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韩明和谢越这一对表兄弟,年纪相差不大,性子却是差的远。 只是她那时想不到,两个孩子小时候那样的性格,长大了却调了个性子。 若是没有当年的事情,月桐今日应当能亲眼看见。 看见阿越长成如今的样子,她该是能欣慰了…… 当年谢竟煊受封时,被姜婳燕看中。 姜婳燕朝他递了橄榄枝,谢竟煊却说已有家室,拒绝了。 可姜婳燕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为达目的,也不在乎手段。 时至今日,柳瑜还记得,姜婳燕找她的那日。 她屈尊到了韩府,四下无人之时,给了柳瑜一份汤药。 “这药,你想办法让许月桐吃下去。” 柳瑜惊恐:“长公主,我妹妹她才二十多岁,正好的年纪……我不能……” “给你三日,若这药不给她吃,你便留着自己吃。或者……”她停了停,“给你那宝贝儿子吃也不是不行。” “长公主!” 柳瑜跪着爬到姜婳燕脚下。 姜婳燕扯了扯绣着金边的裙角,看她的眼神好似在看一只待宰的牲畜,“别让本宫说第二遍,否则你们姊妹俩,谁都别想好活。” 是夜,柳瑜端着那一碗浓黑色的汤药,枯坐在屋子里。 韩明牵着谢越的手,从外头探进脑袋来。 韩明让谢越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屋去,“娘,你怎么了?” 柳瑜擦掉眼角的泪,笑着说没事。 “这是给姨母煎的药吗?我帮你端过去吧。” 柳瑜没作声。 韩明端着汤药往屋外走。 就在他一只脚将要踏出门去的时候,柳瑜叫住他:“明儿,若是有一碗毒药,娘不吃,别人就得吃。你说娘该怎么办?” 韩明想也没想:“如果是毒药,娘当然不能吃。” “娘,我走啦。” 他端着药往许月桐的屋子里走,柳瑜这一次没有再喊住他。 仿佛借着孩子的手,便能掩盖她的自私与怯懦。 只是可惜,要让景州也替她承担这一份痛苦了…… 许月桐死后,谢竟煊带着谢越搬出了韩府。 从此与他们再无了往来。 同年腊月,谢竟煊与长公主成婚,带着谢越住进了公主府。 第二年开春,谢越从护城河落了水。 谢竟煊搜寻三日无果,便立了他的衣冠冢。 上天垂怜,谢越居然没死。 九泉之下,她见了许月桐,也算有话说。 柳瑜颓丧地闭了眼,她知道,自己欠的债,终是要还的。 * 宋随从宫里回来时,天已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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