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柯抽回手, “懂个屁,一边去。” 阿虎掐腰,陪他等在屋外。 半饷,徐福来拉开门,上前扶起他, “太子体恤你的伤势,不易随我们奔波,你就先在此静养,等我们返程时,顺带捎上你。” 说着,徐福来从怀里掏出一张大额银票,塞进肖柯手中, “这是当初讲好的诊费,请收下” 话虽客气,但意思很明显,齐蕴的局里,不再有他。 从这一天起,包括周染宁在内,都清楚一点,齐蕴不留任性之人。 齐蕴给肖柯留下两名隐卫,并征询阿虎的同意,让她留下来照顾肖柯几日,一切安排妥当,众人再次踏上征途,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是,握有三十万兵马的北陲元氏。 马车内,穆方简放下总兵府结构图,看向齐蕴, “依殿下看,咱们该从元氏中哪个人下手?” 齐蕴手捧汤婆子,闭眼静心, “元时磊之女,元澜。” 穆方简: “元澜在族中地位不及她大哥元颢,咱们找她……” “元澜九岁随军征战,十二岁立战功进京面圣,十三岁当街鞭打宋家家主宋志耀,十四岁因伤了右手,不能握刀,便开始培养信使,她曾给我放出消息说,陆绪意欲篡位,却因我错信于人,失了时机。” 穆方简捋捋短须, “卑职还真是小看了那个女娃娃。” 齐蕴瞥他一眼, “当年挑你脚筋者,正是元澜。” 穆方简脸一僵,猛然站起来,差点磕到车盖,当年他被人迷晕,醒来时,已成残疾,至今不知凶手是谁。 “她若不挑你脚筋,元时磊会要你的命。”齐蕴抿口茶,叹道: “在我坠崖前,元澜告诉我的。” 元时磊!! 穆方简觉得气闷,叫停马车,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灌木丛边透气。 穆咚咚很少见到父亲这么严肃,跳下马车,走过去,围着他不停地说话,直到把人惹烦,才嬉皮笑脸挽住父亲手臂, “爹爹,咱们这一战,是挽尊啊!” 穆方简重重叹口气。 坐的时间久了,徐福来拄着拐,走进林子里活动腿脚。 马车里只剩下周染宁和齐蕴。 周染宁拿过齐蕴手里的汤婆子,倒了里面的水,又灌了热水,裹上厚厚的布,递给他。 齐蕴将卷起的帘子放下,车厢内陷入阴暗。 周染宁斜他一眼, “还是卷起来透透气吧。” “想下车走走吗?”齐蕴没接汤婆子,示意她放在一边, “我陪你去散散步。” “殿下去吧。”周染宁今日来了小日子,疲倦犯困,腹部隐隐作痛。 齐蕴不知她身体疲乏,拿过大氅罩住她, “还要一段路程,下车走走。” “我走不动。”昨日心情大起大落,今日只想打瞌睡。 齐蕴看她脸色不好,更想让她出去透口气, “我背你?” “……” 齐蕴钻出车厢,步下马车,背对她, “上来。” 两人关系突飞猛进,周染宁不太适应,却硬逼着自己与他亲近些,不要惹他生气,以免再出现昨夜记忆错乱的症状,于是慢吞吞走出车厢,趴在他的背上。 他属于宽肩窄腰,背部很有力量,背起她极为轻松。 隐卫们站在树杈上,看着尊贵的太子殿下背着娇娇人走进林子,都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齐小乖回来了? 被数十双眼睛盯着,周染宁有些脸烫,身体向后扬。 齐蕴偏头, “趴回去。” 周染宁: “我还是下来走吧。” 齐蕴没放,双手勾着她的腿弯往上颠了颠。 周染宁趴回他后背,脸埋在他的大氅毛领上, “想问殿下一个问题。” “嗯。”齐蕴背着她走向灌木深处,衣摆上粘了不少浮土。 周染宁闷声问: “若有一日,我也任性妄为了,殿下置我何?” 齐蕴没有立即回答,周染宁淡笑道: “若有一日,我令殿下为难,还请殿下手下留情。” “……” “让我离开就行。” 齐蕴脸一沉,垂下手臂,周染宁滑溜下来,站在地上。 男人转过身, “你可以任性,但不可以说走就走。” 风吹树冠发出簌簌声,抖动覆雪的枝头,扬起剔透冰晶,洒在脸上,周染宁眯下眼,感觉凉凉的。 有些话为时尚早,她不想说,可早晚要面对,她嫁过人,所嫁之人是恶贯满盈的大奸臣,待齐蕴重回朝堂,她哪有脸站在他身边,面对文武百官? ——殿下,待你君临天下,请赐我一叶木筏,一根木浆,一些盘缠,允我离开。 她说在心里。 齐蕴不曾想,昨夜与他耳鬓厮磨的人,已存了离开的心思。 他刮刮她鼻尖, “别胡思乱想。” 周染宁弯唇,岔开话题, “殿下与元澜相识已久?” 齐蕴略一眨眼, “嗯,想问什么?” “年少时,我与元澜见过几次,她自小果敢。” 齐蕴双手插进袖管,懒懒看着她, “所以?” 周染宁拂开吹乱的长发,仰头笑道: “还很漂亮。” “所以?” “女中翘楚。” “别巴结了,待会儿就能见到。”齐蕴懒得理会她这些话,带她往外走。 周染宁: “殿下,我还有一事。” 齐蕴回眸, “嗯。” 这是周染宁纠结了一整晚的事,不知该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他,皇后余舒凌的事,可她也不确定余舒凌是否真的在世,若是假的,岂不是白白扰乱齐蕴的心,她试着问道: “倘若皇后娘娘尚在人间,却落在陆绪的手里,陆绪以此要挟殿下,殿下会如何做?” 齐蕴停下脚步,审视地看着她, “是倘若,还是确定?” 周染宁摇头, “我说的是假设。” 齐蕴眉峰一拢,眼里凝着浓浓的雾气,变了脸色。 周染宁握紧他的手,没有劝他大局为重,也没有劝他前去营救,他是掌舵者,该由他做出抉择。 半饷,齐蕴平静道: “假设的事,暂且不议,若母后真的还在世间,我会竭尽所能去救她。” 他没再说下去,牵起她的手,继续向北行。 心中隐隐的不安。 北陲总兵府。 “报!”探子携信归来,急匆匆跑进府中,跪在北陲总兵元时磊面前, “大人,承勤王携队伍返程了!” 元时磊浓眉深皱,拆开信函,阅后,将信函扔在地上, “陆绪,你敢食言而肥!” 一旁的嫡子元颢接过信,不解地问: “陆绪怎么回京了?” 陆绪只在信函上草草交代了几句,大意是京中有急事,必须回程,让元时磊将女儿元澜送过去,择日完婚。 元时磊是北陲的霸王,一直不服管,哪会任陆绪摆布,见陆绪诚意不够,当即反悔, “让人给陆绪送个信儿,就是婚约作罢。” 元颢觉得不妥, “要不要问下小妹?” “问她?你不看看元澜整日做些什么!”元时磊顿感头大, “她整日跟那个小白脸混在一起,那小子要不是周贤的儿子,老子早宰了他!” 没一会儿,这话就传到了总兵府的后院。 元澜倚在美人榻上,听完婢女的话,捏眉浅笑, “周郎呢?” 婢女撇撇嘴, “周郎又把自己锁屋子里了,整日阴阴郁郁的,也就小姐受的了他。” “你是他?能体会他的心情?”元澜打个哈欠,轻松道: “之前害怕陆绪贪图我美色,现在倒是好了,无忧。” “……” “去把周郎叫来。” 稍许,周絮之随婢女走进来,面容冷峻。 元澜趴在美人榻上,眯眼道: “过来帮我揉背。” 周絮之默默走上前,将双手放在她背上,不轻不重揉捏起来。 元澜扭头看他,男子容貌继承了周家人的优点,俊美如妖,却总是板着一张脸,跟欠他钱似的。 元澜忽然翻身,面朝上,周絮之的手差点落在她胸口。 周絮之收回手,抿唇看她,不知她又要做什么,当初被陆绪送来北陲,本以为会去伺候北陲将领,没曾想,被这丫头看上,私藏在后院。 元澜伸出一条腿,搭在他肩上,挑眉道: “昨晚没盖被子,受了凉,周郎给我捂捂。” 周絮之沉气,握住她元宝似的脚,在掌心来回搓。 元澜舒服地喟叹一声, “你让我托人打听的事,有些眉目,想听吗?” 周絮之手上动作顿住, “快说!” 元澜指指自己的唇。 周絮之从未见过如此脸皮厚的女子,想要男色,直言不讳。 心口闷闷的疼,却碍于她手里的消息,弯下了腰,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 元澜舔下唇, “你妹妹很可能在靖安侯手上。” 周絮之握紧拳头,镇守东陲的靖安侯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他妹妹只有十七岁! 陆绪!!! 元澜拢拢胸前长发, “这次陆绪过来,我还担心你会刺杀他,这下好了,他不来了。” 周絮之没收住情绪,冷声道: “你何时放我回去?” 元澜没在意,甚至喜欢他态度恶劣, “回去干嘛?以卵击石?” “我要为姐姐立墓碑。” “你们三姐弟的感情倒是极好。”元澜不解地问, “你和周锦儿不是庶出吗?而且,你们只比周染宁小几个时辰出生,这可是大户人家的禁忌,周染宁不排斥你们?” “我们姐弟的事,轮不到外人来评头论足。” “行。”元澜又把腿搭在他肩上, “靖安侯那里,我来想办法,你且好好呆在我身边,别整日想些没用的。” “你有什么法子?” “多送那糟老头几个能折腾的侍妾,把周锦儿换回来。” 周絮之垂眼,心里不是滋味,八尺男儿,还要女人替她办事。 当初,他被陆绪的人带到北陲时,已然绝望,看不到一丝半点的光亮。 他被人按着肩膀,被迫跪在雪地上,未束玉冠,风雪扬了一脸,吹乱头发,狼狈不堪。 总兵府的将领一一从他身边走过,打趣说不喜欢男人,要不要把他送去女将府上。 那时候,他感到耻辱万分,但他必须茍且活命,才有机会为镇远军的数万亡魂报仇。 就在那一刻,元澜迈着莲步,不紧不慢走进军中,猎猎红衣包裹窈窕身姿,傲视群雄般略过,来到他面前,用长长的指甲勾起他的下巴,兴味道: “咱们大雍第一美人的弟弟,不过如此。” 众将士笑道: “既然小姐看不上,就扔给下面的女将吧。” 元澜潋滟一笑, “带我屋里去。” 众人: “……” 周絮之讨厌女子留长指甲,元澜便剪掉了。 周絮之讨厌与外人周旋,元澜陪他搬到了偏院。 周絮之想念已逝的家人,元澜便让画师按着他的描述,画下一幅幅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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