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怀钰。 少年背对温久靠在一棵柳树上,正重复着捡石头和打水漂的动作,从背影看似乎不太开心。 温久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时,那厢谢怀钰已经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警觉喝道: “谁在那里?” 这下想装没看见都不行了。 温久观察着少年的脸色,点头致意:“谢小公子,好巧。” “是你啊。” 果不其然,看到她谢怀钰心情更不好了,而且直接表现在脸色上。 “你来干嘛?” 隔着一段距离对话总感觉奇怪,温久走到柳树下,说:“看天气不错,就来御花园走走。谢小公子呢,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哼了声:“我爱在哪就在哪,还要向你报告不成?”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行了,你是不是只会说‘抱歉’两个字啊?” 认识以来,谢怀钰已经听温久说了好几次抱歉,听得人怪难受的。 “喂,”像是想到什么,谢怀钰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整天待在宫里,你就不嫌闷?” “闷?” 温久倒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在府里也这样,习惯了。” 她生来体弱多病,稍微着凉就会发展成风寒,所以自幼养在深闺里深居简出,祖父和兄长对她严加看管,她基本上是过着足不出户的生活。 皇宫于她不过是换了个牢笼。 “那你还真厉害。” 少年语气不像是夸奖:“我在宫里关一个月就要疯了,四哥要是把我带上……” 温久顿时了然。 “谢小公子是想上阵杀敌?” “想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留在宫里,无聊死了。” 谢怀钰闷闷不乐道:“我已经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四哥在我这个年纪早就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可是现在居然让我留守皇宫,一点都不公平!” 作为家族中最小的孩子,谢怀钰一直活在父兄的庇护同时也是阴影下,为了证明自己已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两年前他瞒着家人,独自一人跑到岭南找谢怀蔺,铁了心要追随从小崇拜的四哥,并且如愿在谢怀蔺麾下历练,提升了本领也锻炼了胆识。 可是这次收复失地四哥坚持不带他,这让谢怀钰很是沮丧—— 几位兄长都奔赴在最前线,家中同辈男丁只有他一人被迫待在宫中,这叫谢怀钰如何好受? 他越想越郁闷,瞄准湖中央的一点又打了个水漂,可能是因为情绪低落,这把没发挥好,石子飞出去后才打出一个旋儿便沉进湖中。 谢怀钰啧了声,一脚踹开脚边的碎石子:“嘁,没意思。” 一边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一举一动又到处展现出孩子气,能如此天真率性,他在家中一定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吧。 眼前的少年和谢怀蔺有五六分像,温久看着他轮廓分明但仍带稚气的侧脸,思绪飘到很远,渐渐和记忆中那个张扬肆意的少年重叠。 心里有块地方突然变得柔软异常。 “恕我多嘴。”她突然开口。 “谢小公子有没有想过,你四哥命你留守宫中并不是单纯为了保护你的安危呢?” “不然呢?” 谢怀钰没好气道:“他就是怕我在战场上受伤,回头不好跟我爹娘交代。” “真的是这样吗?”温久反问。 “他是力挽狂澜的大将军,表面上看势头正盛、风光无限,人人都要巴结他,可实际又如何呢?” 她放眼望向湖面,徐徐道:“实际上家族远在河东,他在京城可以说是孤立无援,那些人今天可以对他阿谀奉承,明日——也可以给予他致命一击。” 亲身经历了祖父去世、兄长失踪的悲剧,温久最清楚人心是多么险恶的东西。 那些朝廷命官个个都是修炼千年的老狐狸,眼下能舍弃宋彧欲图另立新主,同样的招数今后也有可能用在谢怀蔺身上。 “所以,谢小公子——” 温久接着说:“你四哥把你留在京城并不是把你当小孩,相反,他很信任你,把自己的后路交给你掩护,确保他不在京城的期间,那些心思叵测的人碍着你的存在不敢乱来。”
第10章 问前尘3 听了少女的一席话,谢怀钰低头不语,良久,才小声问:“四哥他……真是这样想的?” “我想是的。”温久笃定道,“你是谢家人,是他的亲人,留你在京城他才能放心。” “哼,也是,谅你也不敢骗我。” 少年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像只骄傲的孔雀般昂首挺胸:“有我在,那些老家伙休想整出什么幺蛾子!” 对方高兴的模样也感染了温久,她忍不住微笑,嘴角漾开两个浅浅的梨涡,令观者为之心动。 “笑、笑什么……” 谢怀钰耳根发热:“别以为几句花言巧语套近乎我就会被你收买!告告告告告诉你!我可从来没把你当自己人!” “谢小公子误会了,我只是实话实说,没有别的意思。” “那样最好!” 谢怀钰深深呼了口气——好险,差点又被这女人迷惑了。 “也别叫我谢小公子了,听着怪别扭的。” 他抱起双臂倨傲地说:“我在家中行七,叫我谢七吧,其他人都这么叫。” “这……不太好吧。” 温久又不是他的同龄人,这么喊总觉得不礼貌。 “那个,你四哥怎么称呼你的?” 她跟谢怀蔺年纪相仿,或许可以参照谢怀蔺的叫法。 “四哥一向喊我小七或者阿钰,你不会也想这么叫吧?” 谢怀钰别过脸,故意不看温久。 “哼,看在你分析有理的份上也不是不行。” 阿钰。阿彧。 虽然同音不同字,但温久还是为之一颤,寒意蔓延全身,她下意识地生出抵触情绪。 或许是心理作用,脚腕传来黏稠的触感,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潮湿的土岸,将她拽入底下的泥泞。 “有个认识的人也是这个名,”她努力稳住声线,“要不我叫你‘小钰’吧,这样就不会弄混了。” 什么‘小钰’,听着像在喊小孩子,这女人还真把自己当他长辈了? 谢怀钰刚要炸毛,又听见温久紧接了一句“可以吗”,嗓音细软,跟羽毛似的,挠得人心痒痒。 “随、随便你!” 左右不过一个称呼,她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吧,总比什么“谢小公子”好听。 得到同意,温久心神稍宁,纠缠她的那些幻影也烟消云散。 “喂,问你个问题。” 谢怀钰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冷不防开口:“你当初为什么抛弃我四哥?” 世人皆说温家女冷漠无比,为不被镇北侯府拖累,毫不留情地踹了新婚的丈夫,另投他人怀抱——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方才温久一席话让谢怀钰明白,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他认为温久不是那种攀龙附凤的女人。 于是他忍不住猜测其中另有隐情。 温久表情黯了下来,陷入沉默。 这时,谢怀钰突然看向她的身后—— “四哥!” 温久回头,看见谢怀蔺站在几尺开外的地方,面无表情。 预计的归期应该还要几天,看他一身风尘仆仆,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吗? “四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谢怀钰看出他哥情绪不对,说话小心翼翼的,生怕触了霉头。 谢怀蔺无视弟弟,朝温久走近:“怎么不回答他?” 他身上还带着策马奔腾的凛冽寒意,温久不得不短暂屏息,才能防止被他的气息入侵神经。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 谢怀蔺站定在温久面前,咄咄的目光让她避无可避。 “答案……三年前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温久轻声说。 “三年时间能改变很多事。” 男人声音沙哑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你确定回答还能保持一成不变吗?” “……” 告诉他你的顾虑。减少他对你的误会。 孙嬷嬷说得对,身上背负太多东西让她身心俱疲,温久感到前所未有的劳累,很想就这样把一切都告诉他,让自己得到解脱。 与此同时,心底有个尖锐的声音不断质问: 你要只顾自己解脱吗? 你忘记爷爷的叮嘱了吗? 即使告诉他真相,他就会原谅你吗?你做了那样过分的事,还妄想他不计前嫌接纳你吗? 那股令人作呕的黏稠感又缠了上来。 温久垂下眼睫,堤岸的高低差导致湖水最多只能上涨到她站的位置。 此刻她和谢怀蔺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一条明显的分界线——一个深陷淤泥,另一个,已经从修罗地狱爬出,荣耀满身,未来光明。 和三年前不同,他们的立场逆转了。 谢怀蔺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燃起希望:“温久,你回答我——为什么?” “没有变。” 温久狠下心,抬头直视谢怀蔺的眼睛:“如果你非要再问我一次,那么我的答案和三年前一样,因为我对你的感情根本不是喜欢,我不爱你了谢怀蔺,所以与你和离……” “够了!” 明明是自己执意要问,可谢怀蔺发现他根本没有接受答案的勇气。 他转身就走,任凭谢怀钰在身后大喊好几声“四哥”也不停下。 “我真是看错你了!” 谢怀钰对温久怒目而视。 亏他还觉得自己错怪了温久,以为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到头来她果然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四哥,你等等我!” 后悔吗? 那个尖锐的声音又在问。 方才离得那么近,温久清楚地看到在她说完那些话后,谢怀蔺的眼睛里波光闪烁,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她又一次,把谢怀蔺推得远远的。 柳絮静静飘落在湿软的土地上,洁白很快湮于泥泞。 现在这个状态回去肯定会让嬷嬷担心,她故意放慢步伐,努力调整情绪。 温久心事重重地走出御花园,稍不留神,迎面撞上一个梳着双髻的宫女。 “娘、娘娘恕罪!都怪奴婢莽撞……” 宫女慌忙要跪下,温久扶住她的胳膊:“没事,是我走路不小心。” “多谢娘娘,那奴婢先告退了。” 宫女始终低着头,还没等温久看清她的脸,对方已经躬着身子沿来时的路离开了。 温久正疑惑着,突然察觉手心多了张纸条——是那个宫女趁机塞的吗? 她面色一凛,展开纸条。 上面的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重华宫,速见。 落款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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