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 温久在心中默念这个数字。 也就是说,会有挺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 “怎么,舍不得?”谢怀蔺肉眼可见的开心,先前因她试图避嫌的那一丁点不愉快也随之烟消云散。 “此去凶险,你……多加小心。” “哦——担心我啊。”他故意拉长声音,笑意更甚。 “区区郢人,不足为惧。” 谢怀蔺语气轻快,不着痕迹地安慰温久:“我敢去自然是胜券在握,你就安心在宫里等我凯旋吧。” “好。” 有件事温久纠结了很久,一直犹豫要不要问出口,此刻看谢怀蔺心情挺好,试探性地开口:“那个……” “嗯?” 话到嘴边,再不问就没机会了。 她心下一横:“宋彧他……怎么样了?” 男人脸色顷刻沉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死一样的沉寂。 “温久。” 谢怀蔺将筷子按在桌上,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你这些天耐着性子陪我,是不是就等着问这一句?” “我……” 温久被问住,不能说是也无法否认。 她的沉默让谢怀蔺心如死灰,前一刻的温情如过眼云烟。 “你要真想知道,直接问不就行了?何苦委屈自己逢场作戏?” 他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如果我说我要杀了他,你是不是还要为了他跟我拼命?” “你不能这样做!”温久惊恐地呼道。 “我有什么不能的?你出去看看,看看那些大臣、那些百姓拥趸的是谁!他们巴不得我杀了人人唾弃的暴君取而代之!” “不行!” 他看上去不像在唬人,温久慌乱了心神,拉住他的袖子:“谢怀蔺,你别杀他,他……” “够了!” 谢怀蔺冷声打断。 重逢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唤他的名字——为了宋彧。 哪怕被宫人欺凌也不肯向他服软,却愿意为了保宋彧性命苦苦哀求。 光是口头上说要杀死宋彧她就害怕成这个样子,谢怀蔺痛苦得快要窒息。 他将衣袖从少女掌中抽出,冷着脸离席。 望着他强忍怒意的背影,温久感到一阵脱力。 她搞砸了。 不仅惹得谢怀蔺不快,也没能问出宋彧的近况。 她露出苦涩的笑,夹起谢怀蔺剥好的虾送进嘴里。 虾已经冷了,温久麻木地咀嚼着,尝不出任何滋味。
第9章 问前尘2 从青鸾殿出来以后,迎面吹来的冷风让谢怀蔺稍微冷静了几分。 他开始后悔方才的失态,想折返回去,又不知如何面对温久,站在原地纠结半天,最终调转脚步,来到一座隐蔽的宫殿。 殿门前罗列着训练有素的看守,见到他,整齐划一地行礼:“参见都督!” 谢怀蔺嗯了声:“有没有异常?” “回都督,一切正常,他一直待在屋内,没有试图出来,也没有人靠近。” “倒是安分。”谢怀蔺冷哼,推门而入。 室内萦绕着药膏刺鼻的味道,一个容颜比女子还昳丽的男人坐在榻上,身上只简单披了一件白色长衣,从敞开的前襟可以窥探到他胸口缠满了绷带,看厚度便知是受了重伤。 他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如纸,垂落两颊的长长黑发更衬得整个人消瘦无比,虚弱得不堪一击,只有一双上挑的狐狸眼泛着诡谲的生气。 “你来了,慕之。” 宋彧没有挪动半分,笑意吟吟的,态度正常得仿佛在迎接探望自己的好友。 少年时期两人都拜在温太傅门下,也曾一起打马访遍京城。宋彧被兄弟姐妹欺凌、或者被世家纨绔瞧不起时,谢怀蔺经常出面护他,说起来,两人确实称得上关系不错的好友。 但如今回首,或许只是谢怀蔺单方面这么认为。 他视宋彧为挚友,甚至动身前往岭南时还托对方照拂温久,可结果呢? 宋彧信誓旦旦地承诺护温久周全,到头来却不知廉耻地夺了他的妻。 这个人伪装得太好,不仅骗了他,也成功欺骗了所有人,以至于谁都想不到六皇子任人欺负的怯弱表象下隐藏着深沉的欲.望和野心。 房里有椅子,谢怀蔺却没有选择坐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大势已去的暴君,并未因对方现今折断獠牙而放松警惕。 见谢怀蔺不为所动,宋彧眼睫轻眨:“久久怎么样了?” “轮不到你操心。”谢怀蔺冷冷道。 “久久是我的皇后,”身负重伤的男人扯了扯唇,绽开一个妖冶的笑,“你说我该不该操心?” 谢怀蔺额上青筋暴跳,一字一顿道:“她、不、是。” “怎么不是?”宋彧歪了歪头,语气无辜,“我亲自拟的封后圣旨,她就是……” 话未说完,眼前寒光一闪—— “信不信我杀了你?” 谢怀蔺拔出腰间佩剑,横在宋彧脖颈。 刀刃抵在致命之处,宋彧却不以为然。 “信,我当然信。” 他游刃有余道:“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我,为什么不动手?” “……” “我猜——”宋彧身体前倾,刀刃深入脆弱的皮肤,脖子上顷刻渗出血痕。 “是她不让吧?”他把嗓音压得只剩气声,似恶鬼低语。 谢怀蔺握剑的手岿然不动。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对峙,最终,谢怀蔺手腕一转,宝剑哐地砍向床柱,削下一大块木片。 “留你一命,不过是因为你的死活无足轻重。” 他厌恶地擦拭掉剑身上的血迹,转身要走—— 多待一刻,他恐怕会忍不住弄死宋彧。 “话说回来,慕之。” 身后传来宋彧的声音。 “关于雁南关一战,你觉得真的是场意外吗?” 谢怀蔺脚步蓦地顿住。 “你什么意思?” 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一个箭步冲回床前,拎起宋彧的衣领:“把话说清楚!” 三年前,谢怀蔺的父亲镇北侯中了敌人的伏击,十万兵马命丧雁南关,只有谢怀蔺和一小部分人活了下来,撤退到蓟州城苦守。 当时朝廷上下都指责镇北侯急功冒进,更有甚者怀疑谢家父子早就存了通敌叛国的异心,只有以温太傅为首的少数官员力挺谢怀蔺,努力为他争取援军。 那一战不止葬送了父亲的性命,也直接导致谢怀蔺后来家破人亡、外调岭南。 想到这里,他看向宋彧的眼神越发凶狠:“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你未必没有怀疑。” 宋彧被勒得呼吸困难:“你应该知道,为君者最忌惮的是什么。” 不用详加解释,谢怀蔺也知道他的意思。 为人君者,最忌惮的莫过于功高盖主的将士。 昔日的镇北侯府兵权在握,又有河东谢氏雄踞一方,先帝怎会放心得下?父亲对大朝的统.治者无条件忠诚,可不代表他也是。 正如宋彧所说,他心里从未打消过怀疑。 “少装神弄鬼。”谢怀蔺冷冷道。 “你最好和此事无关,否则……”他加大力气,“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松开宋彧的领子,面无表情地踏出重华宫的大门。 宋彧捂着脖颈剧烈咳嗽,目送男人逐渐消失的背影,勾起一个不知是嘲谢怀蔺还是嘲他自己的狞笑。 京城的水深不可测,这么多年,他也不过一尾在巨浪中浮沉的鱼。 - 正月快结束时,京城的重建工程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年前谢怀蔺亲自率军北上,前线捷报频传,当初他告诉温久大概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就能收复失地,实际上只用了不到一个月便大获全胜,一举拿下幽州三郡,将境内的郢兵全部驱赶出境。 算算日子,他现在应该在返程的路上了。 温久放心的同时也感到一阵茫然若失。 那日问及宋彧的情况,致使谢怀蔺气得拂袖而去,此番归来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谢怀蔺一定觉得她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吧。 她愁眉苦脸的模样让一旁的孙嬷嬷心疼不已:“小姐,您何不直接跟都督把话说清楚,告诉他您的顾虑,这样也能减少他对您的误会啊。” 温久摇了摇头:“一切都只是猜测,我没有证据,况且——” 她苦笑道:“他未必会信我。” 侯府出事那会儿,谢怀蔺一开始是不想拖累她的,甚至连放妻书都写好了,是温久态度坚持,一定要等他回来。 可是……最后出尔反尔、违背承诺的人也是她。 这样的自己在谢怀蔺面前有何信用可言呢?纵使解开误会,她抛弃谢怀蔺依旧是不可撼动的事实,难道还指望能和他重归于好吗? 她还不至于如此厚颜无耻。 “可您也不能一个人承担所有啊!”孙嬷嬷语气恳切,“什么都憋在心里,对您的身体也不好,听老奴一句劝,等都督回来,便把事情都告诉他吧,包括您当年那么做的苦衷。” “再说吧。” 温久试图遮掩过去。 总是待在屋里唉声叹气会让嬷嬷担心,于是她打算换个地方:“今天天气不错,我出去走走。” “那老奴陪您……” “不用啦。”温久穿上浅蓝色的毛领披风,“我又不走远,就在御花园里逛逛。” 时令已经进入初春,冰消雪融后的皇宫焕然一新。 这个时节御花园里的花基本都是骨朵儿,小小一颗挺立枝头,着实可怜。 但温久并没有欣赏春花的心思,她漫无目的地走在鹅卵石小径上,不知不觉来到了人工湖边。 冰面化开后湖水涨了很多,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温久心脏剧烈抽动了一下。 她想起失踪的兄长了。 三年前,温家长子温初言高中状元,直接跳过翰林熬资历的步骤,被圣上破格提升为工部员外郎,后来又升至侍郎,并被委派以治理江南水患的重任,只等功成回京进一步晋升,入主内阁成为朝廷骨干,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然而意外比明天更早到来。 在治理水患的过程中,温初言亲力亲为,将朝廷拨款一分不少地全落实到修堤筑坝的工程上——水至清则无鱼,他的尽职负责侵犯了某些人的利益,也因此遭相关人士记恨,在去修坝现场视察时被贼人袭击,不慎跌入滔滔江水,从此杳无音讯。 多次打捞未果,所有人都认为那位惊才绝艳的温大公子已经死了,只有温久坚信兄长还活着,一直托人寻找他的下落。 可是苦寻三年,完全没有兄长的消息。 往事让眼角变得湿润,她吸了吸鼻子,正要调头离开时,余光瞥到岸边坐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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