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帝王翡翠玉?”沈青枝转动手上那块青翠欲滴的翡翠手镯,目光落在宋知行白皙俊美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她知这玉色泽通透,定是价值不菲,却是不曾想这玉只有帝王将相才有资格佩戴。 宋知行修长的手指轻捻了捻那折扇上的麦穗,他看了眼心上人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眸,徐徐开口:“后世传言,得帝皇翡翠玉者则爱之坚定,得羊脂白玉者,爱之纯粹,刻骨铭心,这两物皆得者,必和相爱之人,永世不分离。” 顿了顿,他问道,“枝枝这玉谁送你的?” 他目光始终盯在那姑娘脸上,生怕错过的一丝痕迹。 这玩意是个稀罕货不说,所富含的意义更是深得很。 现今世上,男子多是妻妾成群,竟还有人如此深情。 且得这玉者,定是身居高位之人。 如此想来,宋知行心里一阵忐忑不安。 屋子里的冰块慢慢融化,空气也逐渐变得稀薄冰凉。 宋知行思及此,觉得浑身凉透了。 冷,冷,冷,也不知是冻的,还是不愿接受那个真相,他放下一直摩挲着的折扇,忙端起杯子饮了口茶。 他需要冷静。 “这玉背后竟有这般美好的寓意……” 沈青枝没回答他的话,低着头喃喃自语。 不知怎的,她倏然红了眼眶,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可是,他送她这么美好的东西做甚? * 之后宋知行想起这镯子的来历,忙摇摇头,“这物必定不是传说中的帝王绿翡翠,得此翡翠者得天下,枝枝一届娘子,怎会坐得这天下呢!定是我眼花了。” 沈青枝也有些不敢相信,她垂眸,视线落在那青翠欲滴的镯子上,终是摇了摇头,“许是误会,那般贵重的镯子怎会在我手上呢!我这只是个普通翡翠镯子罢了!” 她轻轻一笑,忙将此事儿遮了过去。 今儿个气氛有些紧张,沈青枝觉得这次回来她与宋知行之间隔了座山,竟有些看不透他了。 宋知行亦是,他也不知沈青枝与那首辅的关系,就见两人举止亲密,默契十足。 这手上还戴着这般贵重的镯子…… 这关系,定不是一朝一夕就培养成的,这镯子也不是一般人才赠送的。 她不说,他亦不敢问,两人竟就这般分开了。 * 用完膳,沈青枝便欲回书院,出来这么久,她那舅母定是要骂她不务正业,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就知闲逛。 走至书院门口,天色倏然暗淡下来,倏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林夫人冒着雨在门口栽种花草,她头一抬,便看见沈青枝站在门口,忙放下手中的铁锹,朝她招手,“四姐儿,你这回来的这么晚,去哪了?” 沈青枝还未踏进门,便听见那妇人的质问。 雨水淋在脸上,刺骨冰冷。 白沭远远跑来,将从外面买的薄纱外衣搭在沈青枝肩上,又忙拿出油纸伞出来替她遮雨。 沈青枝抬头,对着白沭道了谢,便踏进那扇门。 见沈青枝不回话,那林夫人干脆朝她走来。 彼时,沈青枝因淋了些雨,那窈窕婀娜的身线若有若现,今日她着的这件衣裳微薄,那处柔软的形状被雨水勾勒明显,实属勾人眼球。 林夫人见状,眉头紧蹙,她传统得很,这娇柔妩媚的模样在她眼中就是有辱斯文。 她忙走到沈青枝身边,将那薄纱外衣紧紧遮住她那妙曼曲线。 这就不谈,这林夫人直在沈青枝耳边数落她,那眸子里的冷意比这外面的雨还要冰冷,“四姐儿,你说说你,姑娘家家的,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惹人说多少闲话?你这般,那好亲事儿随时都可能黄了。” 沈青枝沉默不语,额角有雨滴下,顺着那娇艳侧脸往下低落,落在了那起伏的胸口。 见她不语,林夫人继续说道,“不是舅母说你,哪个男人喜欢自己妻子在外头卖东西的?哪个男人又喜欢妻子一天天在外面打扮得花枝招展,这是不是不守妇道?舅母养你多年,和你说的这些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吗?” “什么不学,非得学你那在上京勾引男人的母亲!她爱美,她身姿妙曼,她楚楚可怜,可最终呢?她的下场是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紧紧锁在沈青枝身上。 “四姐儿你说啊!你那娘亲下场是什么!” 林夫人数落起人来,眉头紧蹙,整张脸憋成猪肝色,黑发白发湿哒哒的交缠在一起,贴在脸上,脖子上,那怒不可遏的模样,像极了下一秒一巴掌就要扇在沈青枝脸上。 沈青枝握紧双拳,一股子火气在心中蔓延。 她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淡淡地凝视着她的舅母,红唇紧抿,一张精致雪白的小脸比素日还要白上些。 “敢问舅母,要守妇道,舅母为何还要来这书院教学?何不在家当个阔太太?我那舅舅怎么喜欢你在这外头抛头露面了?” 沈青枝自是对自家舅母了如指掌,知晓她的七寸在何处。 她就是也让她痛上一把。 才不会老是拿她母亲说事儿。 话甫落下,林夫人的脸色风云骤变,那双眼眸里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雨越下越大,她站在雨中,全身都在颤抖,脸憋得通红。 因为愤怒,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胸脯剧烈起伏,脖子上的筋脉都暴了起来。 “好啊,沈青枝,倒是教训起我来了,去了趟上京胆子可真大了啊,定是和你那母亲一样爬上哪个高官的床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笑,那双露出来的牙齿像是下一秒就会咬人。 从前,她训斥沈青枝,沈青枝从不回嘴,今日,她硬气了会儿,踩了她的痛楚,她算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嘴里的话无比肮脏。 “沈青枝,舅母再劝戒你一遍,寒门妻,好过高门妾数遍,你要做老男人的妾,不如别回上京,直接在扬州随便找了个人嫁了得了。” 沈青枝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一直绷着神经,她脸颊惨白,双手不知怎的,竟不可控制地抽动起来。 她这般敬重的舅母,竟是这般侮辱她。 身子颤抖,沈青枝淋着雨小跑着离开了书院。 白沭撑着伞转身去追那道纤细柔软的身影,却被那林夫人一把抓过手腕,吼道,“让她跑,她能跑哪去?” “还有你!”她目光灼灼盯向身姿高挑,偏偏一副稚嫩长相的白沭,“说,你是哪个高官家的婢子,我定是不信那沈如令还能给那丫头多个丫鬟!” * 这厢,沈青枝受了极大委屈,她跑到归渔街的一处角落,躲在那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地偏僻,无人在意。 雨越下越大,她身上已然被淋湿。 她任由雨水冲打着她柔弱的身躯,一边哭,一边颤抖。 雨太大,四周起了雾,一片苍茫,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帘中,冬葵和白沭跟丢了沈青枝。 “我是无人爱的。” “我不配得到爱。” “我是卑微的。” 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响起这些话,甚至是一丝一毫的力量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活着的希望。 看不见光明。 沈青枝被困在了江南的大雨里,死在了舅母的辱骂里。 她忘了她的香料,忘了陪伴在她身边的冬葵与白沭,忘了关心她的宋知行。 纤细娇弱的身子,不顾一切冲进雨帘,任大雨洗涤。 她想忘记一切。 没有希望了,她的世界一片昏暗。 ——得帝皇翡翠玉者爱之坚定,得羊脂白玉者,爱之纯粹,刻骨铭心,这两物皆得者,必和相爱之人,永世不分离。 她停下脚步,一个猛地顿住,脑子里倏然浮现出方才宋知行说的话。 玉的寓意确实是无瑕之爱,那人为何三番两次送这宝玉给她。 这是不是证明,这世上还有人爱她? 她颦了颦眉,有些从那无望的苦楚中醒了过来。 大雨倾盆,天地间灰蒙蒙一片,大颗大颗雨珠滴在瓦墙上,整个扬州被一层薄雾笼罩。 路边的树木花草却是被雨水洗涤得发亮。 沈青枝也像是被洗了遍,全身湿淋淋的,她打了个喷嚏,再抬头,便见一人背光而来,雾气腾腾,沈青枝有些看不真切,只觉着那人身姿颀长,正撑着油纸伞奔她而来。 独属于他身上好闻的鹅梨果香气钻入她鼻尖,她无望空洞的眼神亮了亮。 下一刻,那人走至她身边,将她一把抱住,修长的手臂环住她纤细的腰,冰凉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 “没事了,没事了。” 他一句一句温柔地安慰着。 那些个什么不碰她通通在此刻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沈青枝觉得整个人都倏然安静下来,她红唇微张,想说话,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力气说了。 “不说话,我们回家。” 他一手撑伞,一手将她打横抱在怀里,“搂好我。” 沈青枝点点头,纤长的手臂紧紧搂住男人的脖颈,将脸深深埋在他胸膛处。 心,一下子暖了起来。 浓密卷翘的长睫眨了眨,那双清透漂亮的狐狸眼里终于有了情感。 她想,原来她的解药是他。 她有颗铃铛系在了他身上,只有他能够解开。 * 江聿修将他的小姑娘带到了他在扬州的住宅。 虽说这处不常住人,却还是有些许家丁婆子。 两人一下马车,就有人出门迎接。 过了片刻,白沭和冬葵也闻讯赶来。 空荡荡的大宅院终于热闹起来,那些家丁婆子看着那谪仙似的主子抱着个天仙进来,忙议论纷纷。 这处无公馆的齐嬷嬷打理,家丁婆子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对这主子实属陌生,只知晓这是上京里头的大官。 江聿修旁若无人地将沈青枝抱回了主屋,白沭和冬葵忙去汤池准备给那美人沐浴更衣。 全程江聿修目光都没落在不该看的地方,纵然他曾领略过她的美丽,但她此刻身子虚弱,他自是摆正自己的位置,尊重她,珍重她。 待至小姑娘被两婢子扶着去沐浴了,他才唤来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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