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婠婠惊魂未定,抬头看着燕王,动了动嘴角,却说不出话来。 承恩公夫人骤然给她来了这么一下儿,哪怕婠婠是个身手敏捷的女孩子,也反应不过来。 若是这一碗砸在她的脸上,只怕她的脸也要毁了。 “大嫂这是怎么了。”楚二太太见了那药碗,顿时露出几分心虚小心来,咋咋呼呼地说道,“这是又听见谁的闲言碎语,因此来找我们的麻烦?大嫂也该明白事理些。母亲还在这儿呢,你这样猖狂,实在是不孝。” 她毫不犹豫地给承恩公夫人扣了一顶大帽子,感到楚秀在不安地拉自己的衣摆,只当没有反应,压盖在长袖之下的手却用力地握住了女儿的手,叫她不要轻举妄动。 楚秀紧张地垂头理了理额发。 “夫人!”两旁的小丫鬟们已经纷纷上前,将府中治疗伤口的药取来给连声惨叫的承恩公夫人给涂上,待血止住了,承恩公夫人脸色苍白,虚弱地就倒在了椅子里。 若是从前,这个时候这样丢脸又受伤,她早就该走了。可是她今日怀着怒意而来,也顾不得自己的衣襟上都是自己流下的鲜血,尖声对太夫人质问道,“母亲为什么不问问我伤得如何了?好一个五丫头……” 她冷笑着在垂目不语的婠婠与脸色冷峻的燕王之间逡巡。 “莫非以为有燕王殿下护着你,你就能坏事做绝,是吗?!” 这婠婠和她的母亲周氏全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狐媚子! 早些年周氏从六安公主手中抢走林三老爷,如今,婠婠就能在宫中迷惑燕王,甚至无微不至地在照顾她。 她何德何能?! “是。”燕王眯着眼睛看了承恩公片刻,就坐在婠婠的身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殿下您在说什么呀?”承恩公夫人不敢置信地问道。 “本王说是。有本王护着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坏事做绝,也有本王为她做主。” 见承恩公夫人看自己的目光就跟看个傻子似的,燕王就冷哼了一声,也不去看婠婠纠结的表情淡淡地说道,“本王将话搁在这!往后这府里头,只有她欺负你们,没有你们能欺负她的。若是叫本王知道她在你们手里受了委屈。”他一顿,探身,用一种逼迫压迫的气势看着脸色剧变的承恩公夫人与楚二太太。 “本王就拿你们是问。” “殿下怎可以这样目中无人?” “本王眼里有的是人,却唯独没有你,想必这是你自己的过错。” 燕王就侧头对太夫人问道,“难道是本王记错了?怎么如今竟有人敢在本王面前公然咆哮?” “是她的过错,请殿下原谅她这一回。”太夫人也很头疼,且见燕王冰冷的眼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最知道的就是燕王这人一向冷厉,只怕这一回是记仇承恩公府长房了。 这一转眼就修下了一个仇人,太夫人的嘴里发苦,面上却在微笑。燕王满意的退回自己的位置,承恩公夫人竟被她压制得连一句话都不敢说,许久之后,方才呜呜地哭了起来,对太夫人控诉道,“母亲,都是一样儿的孙女儿,您怎么能偏心五丫头,却忘了我们的云儿?” “二丫头怎么了?”太夫人就淡淡地问道。 果然她一问,承恩公夫人就知无不言起来。 她将楚云遭遇了什么简短地说了,隐瞒了楚云的不利有孕,面上就垂泪哭道,“听说是令云儿的伤疤不能好转的汤药,老太太,您说说,这不是要云儿的命吗?” 楚云白璧微瑕,本身得十分的美貌,却因这伤疤的刺目与显眼破坏了她完美的脸孔。 想到宁王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最近送到承恩公府中的药材越发地敷衍,显然是没了耐心,承恩公夫人就心里一凉。 “你的话,我听明白了。” 太夫人咳嗽了一声,急促地呼吸了两声,就靠着床淡淡地问道,“你可有证据说是五丫头做的?” “那小丫鬟都说了,她故意撞上来!” “原来都是你的猜测,既然如此,你怎敢不问青红皂白就来质问五丫头?谋害姐妹……”太夫人的声音平静,对比着承恩公夫人,自然越发有大将之风。她就看着承恩公夫人慢慢地说道,“这府里头任何一个丫头都有嫌疑。我觉得婠婠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婠婠清高,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倒是一旁的楚二太太与楚秀的脸色微微异样,叫年老成精的太夫人给看在了眼中。 “殿下对你做的事也没错。换了谁,谁能容忍?” “母亲,你要包庇五丫头?”承恩公夫人捂着脸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不敢置信地看着苍老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你有证据吗?” “那丫鬟就是证据。” “她身份那样卑贱,口中说出一两句被人收买的话并不少见。”太夫人就笑了笑,看着脸色苍白的承恩公夫人说道,“丫鬟的话做不得真,不过你若是一定要听她的话……” “送到掖庭狱中去,十八般刑罚下来,她自然就说了实话。”燕王就在一旁施施然地说道。 第59章 诬陷 “掖庭狱?” 这个名字就充满了血腥,承恩公夫人尚且没有言语,楚二太太已经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不是把家丑丢到了外头去吗,老太太?”楚二太太没有想到燕王竟然说说出这样冷酷的话,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儿都冒冷汗,急忙赔笑凑到了太夫人的面前来说道,“到底不过是家事,可若闹得众所周知,这岂不是大家脸上难看?也给太后娘娘脸上抹黑啊。” 她一只手用力地扣着女儿楚秀的手腕儿,面上挤出一个十分关切的表情来对承恩公夫人说道,“都说家和万事兴。若是叫人知道咱们楚家内里还有这样的事儿,该怎么笑话咱们?” 她顾虑得仿佛很有道理。 承恩公太夫人就犹豫了一下。 “抹黑?自己干出这种狠毒之事,还将此事扣在婠婠的头上,这难道就平白过去了?”燕王抬眼看着沉吟不绝的太夫人。 “这个……” 太夫人沉默了片刻,想到太后如今在宫中也十分熬心,便对燕王温声说道,“多谢殿下为楚家家事着想。只是并不是什么大事,还是算了。” “婠婠被冤枉了。”燕王冷冷地说道。 “没有证据,谁也不能说是婠婠做的。”太夫人疼爱婠婠,可是却更要维系一个家的稳定与和睦。她也知道这件事是婠婠受了委屈,她不叫燕王将那丫鬟给送到掖庭狱去,那丫头若不说实话,残害姐姐的虚名儿只怕婠婠一时是拿不掉了。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一旦那丫鬟给拖走,帝都各个家族嘲笑的目光都要落在楚家的头上,若是这丫鬟招供出来真相,那乐子就大了。 太夫人还没死呢,眼神儿好的很,自然知道下毒这事儿,跟谁的关系更大。 这可是丑闻了。 她愧疚地看了婠婠一眼,就见她垂目不语。 安静娇俏的少女坐在一旁,头也不抬,看不出眼中的神色。 片刻之后,她抬头看向燕王的方向,沉声说道,“虽然家里头的名声要紧,可是我却不能给人背了黑锅。”她雪白的贝齿咬着自己的嘴唇,看着燕王问道,“殿下可否将这丫鬟送到掖庭狱,却不叫人知道,为楚家隐瞒?若这丫鬟招供了什么,也请掖庭狱不要外传,保住楚家的名声?” 她半点儿都不想息事宁人了。 虽然会叫人说一句她不懂事非要闹得阖府不宁,可是为什么要她背负罪名? 太夫人的意思,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就此打住,也不探究真相。 看似维护了婠婠,其实却叫婠婠立在一个尴尬的境地。 那丫鬟口口声声是她下毒,而太夫人却要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那么在家中众人的眼里,下毒的就是婠婠,而太夫人不过是在包庇她。 “五丫头!”太夫人就急急地唤了一声。 “老太太,是我做的事,我必定会认。可若不是我做的事,谁都不能赖在我的头上。”婠婠看着脸色微微一白的太夫人,抿嘴儿笑了笑,娇艳明媚的脸上仿佛并没有因方才的冲突有什么变化,只是太夫人却一下子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疏远。 若说刚刚回家时婠婠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孺慕和尊敬,哪怕此刻婠婠的目光却疏远又清冷,仿佛是……婠婠父亲楚三老爷看着她的样子。 同样的清冷平淡,再也找不出从前的光彩。 她伤了婠婠的心吗? 太夫人想到从前被自己伤心离家的儿子,又看看眼前的孙女儿,闭了闭眼。 “五丫头,你也太不懂事了。”承恩公太夫人的脸色太难看了。她本就刚刚痊愈了身体,尚且在恢复之中,此刻突然冒出来府中姐妹相残的事儿来,自然是摇摇欲坠。楚二太太见太夫人有捂住盖子的意思,本在心里头松了一口气去,去见婠婠竟然连祖母都不放在眼中,非要闹个明白。见太夫人歪了歪,歪在绣着清淡竹纹的云锦靠垫上十分为难,楚二太太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都是一家人,难道一点委屈都受不得,必定要闹个天下大乱,老太太伤心难过你才肯善罢甘休?” 见婠婠脸色沉沉地看过来,楚二太太就抚掌,叹了一口气说道,“难道非要叫府里头老太太都难堪,叫外头人都知道咱们承恩公府里都闹出了什么,你才满意不成?五丫头,做人也别太自私了。”她冷笑了一声,侧头就对垂目不敢说话的楚秀说道,“到底是在外头撒野惯了,竟连家都顾不得了。” 莫非这些人,当年就是用这样的语气还有态度,挤兑她的母亲周氏的? 怨不得周氏竟然会小产。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逼迫,这样的振振有词,周氏的心里怎么会轻松? 婠婠冷冷地看着楚二太太。 “这毒是大姐姐下的。”她说道。 见一旁承恩公夫人也霍然抬头看来,婠婠不过是笑了笑就淡淡地说道,“说起来,我虽然与二姐姐有些龃龉,又有什么非要对二姐姐下毒的理由呢?我又不想嫁给宁王殿下。” “你想嫁也嫁不到呢!”承恩公夫人就讥讽地说道。 “他想娶我我还不愿嫁呢,天底下莫非只有宁王一个男子不成?大伯娘也不必往宁王殿下的脸上贴金。”婠婠就冷淡地说道,“我只说一件事。对二姐姐下毒,必定要利益相关,只看二姐姐中毒不能痊愈,谁最有好处了就是。” 她的眉目之间带了几分清冷,一双潋滟的眼看着承恩公夫人慢慢地说道,“大伯娘既然方才都说了,二姐姐中毒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可之前,我可离二姐姐的药炉子远得很。” 见承恩公夫人看着自己瞪大了眼睛,她就勾了勾嘴角。 所有的疑点,在婠婠的眼里,其实都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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