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婠婠的目光垂了垂，低声说道，“从前她能被宽恕，乃是因陛下愿意容忍她。一切都不过是陛下的心意。如今陛下不愿容忍她了，因此一切的过错，反倒鲜明了起来。”见楚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婠婠就在心里摇头。 她本就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想到皇帝甚至不顾千里将自己的父亲楚坚从边关召回，命自己信任的人来接受九门提督这个位置，就知道皇帝心中对诸皇子已经起了忌惮。 皇家纷争，哪里还有父子，又哪里还有兄弟？ 皇子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野心，皇帝自然也会担心起来。 宁王是皇长子，又迎娶承恩公楚氏之女，又在前朝一呼百应，皇帝心中自然会越发警惕。 宁王的身上找不着错处，那就在宁王生母的身上找。 如今降位李贵妃，宁王也背负李贵妃的罪过，自然声势被打压下来。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只是恐怕寻常人不会明白，只会将这些当做后宫纷争罢了。 李贵妃还敢提及宁王的风光，想必皇帝就更不可能放过她了。 “你还记得宁王是朕的长子？你就是这样给后宫嫔妃做表率的？”皇帝就冷冷地说道，“不敬太后，排挤妃嫔，若不处置了你，日后人人效仿，这后宫还有什么宁日可言？！” 他严厉地垂头看着伏在地上的那花容月貌的女子，看她抬头流着眼泪央求地看着自己，就轻声说道，“正是看在你当年服侍过朕，因此朕才对你诸般容忍，养大了你的野心。李氏，你也瞧瞧，你是否有德居于贵妃之位？” 这一句话，刺伤了她的心。 李贵妃，或者如今该唤一声李妃了，顿时就发疯了一样地哭了。 “臣妾没有德行居于贵妃之位，那谁还有？她吗？！”她葱白一样纤细的手指用力地指向脸色苍白的楚贵妃尖声叫道，“她又算什么？她才服侍了陛下几年？她甚至连一个孩子都没有为陛下生下过。无功无德，她哪点比臣妾强？陛下说我不堪贵妃之位，却半点都没有牵连她的意思，臣妾也实话告诉陛下。难道陛下以为这宫里头恨她们姐妹的只有臣妾？她们姐妹一入宫就压在妃嫔的头上去，谁会不恨她们？！” “够了！”皇帝停不下了，顿时厉声呵斥道。 楚贵妃几乎要晕过去了。 “陛下废了我，是要将她也抬做贵妃吗？！”李贵妃却不肯停下，指着一旁的楚妃质问道。 “您觉得给楚家一个贵妃不够，还得把另一个也捧上去。陛下，您自己扪心自问，您这样不辨是非的宠爱，难到还想叫后宫嫔妃们都心悦诚服不成？！韦妃，罗妃，难道她们就不恨了不成？不过是她们狡猾，不敢在陛下面前露出自己的丑恶嘴脸罢了！” 李妃几乎喉咙都嘶哑了，见皇帝看着自己已经气急败坏，就委顿在地上低低地哭着说道，“臣妾一句谎话都没有对陛下说过。陛下，您也看看您的后宫，好好儿看看，就知道她们与臣妾没有什么两样。” 婠婠恨不能把自己装作透明人。 后宫的这些纷争，落在她的眼里，多叫皇帝难堪。 几个楚家女孩儿显然也想到了，全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李妹妹这话说的就不对。”见皇帝气得不轻，英俊的脸上带着压抑的愤怒，皇后就在一旁和声说道，“既然服侍陛下，自然希望陛下轻松愉悦才对。既然是在这后宫之中，又怎能嫉妒轻狂，反倒成了有理之事？” 皇后见李妃仇恨地看着自己，就温煦地说道，“且李妹妹，你又是什么牌位上的人？就算是有人嫉妒，也是该本宫这个皇后嫉妒才对。你不过是一个嫔妃，又有什么资格对陛下说这样的话？陛下宠爱你，将你封为贵妃，又与你生育宁王，这样爱重，却只换来这么许多的抱怨。李妹妹，你太令人心寒了。” 她一向是个一问摇头三不知，自扫门前雪，不问他人瓦上霜的菩萨，从不敢轻易得罪嫔妃。 可是却突然在此时发难。 李妃用力地张开了眼睛。 皇帝的脸色，因皇后这番话微微转圜。 他越发失望地看着李妃。 “你回你的宫里去待着，朕不想看见你。”他对李妃冷冷地说道。 进门的时候是贵妃，出了门就降了位，李妃怎么还能爬的起来。 她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知道自己是墙倒众人推了，又一下子伏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几个服侍她的宫女急忙走过来服侍她起身，不敢再多说什么，扶着失魂落魄的主子就快快地走了。 直到李贵妃的身影消失，太夫人方才吐出一口气来。 “娘娘，这……” 她试探地看着转着佛珠不语的太后。 “无妨，也该叫她知道谨言慎行，知道教训了。”太后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冷淡，显然没有将李妃降位放在心上。这也是因皇帝仁厚，一向都善待宫中嫔妃，李妃降位才显得突兀了几分。 可是先帝朝的时候，妃嫔妃位更迭起伏，甚至赐死的不计其数，太后经历过那样的后宫，这点小事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只是见楚贵妃与楚妃都露出几分不安，她就和声说道，“不必多心，此事也不都是因你们的缘故。” 楚秀没有想到一转眼竟然就经历了一场大变故，咬着牙眼睛一转，就往一旁歪倒。 “大姐姐晕过去了。”一旁楚兰就失声道。 “今日也晚了，我们也该出宫去了。” 这后宫真是杀人不见血，只看皇后，素日里就是个泥菩萨，可是关键时刻一刀捅过去，就帮着皇帝废了一个贵妃。 太夫人简直不寒而栗了。想当初她辅佐太后与皇帝争夺皇位，其实内院妇人有什么好辅佐的本事，不过是提供楚家的金银给太后母子花销，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向平和的后宫露出狰狞的一角，太夫人的手都凉了，不由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几个孙女儿。 她突然后悔了。 第96章 义无反顾的爱 太夫人心里是后悔了。 若后宫的争斗这样惨烈，那和妃嫔与皇子们搅和在一块儿，只怕下场都不怎么样。 可是孙女儿们却都要嫁给皇子。 因心里想着这些，因此太夫人离宫之前，犹豫了许久，方才对婠婠与楚云低声叮嘱道，“娘娘正在病中，你们既然是留在宫中，就好好儿服侍太后与两位娘娘。空闲的时候，不要在后宫走动，免得冲撞了贵人。” 她知道婠婠聪慧，比直爽莽撞的楚兰心思细腻，因此就握住她的手轻叹道，“宫中不比家中，不要任性。还有，多看着你姐姐一些，不要叫她在宫中行事莽撞。也……避着几位殿下些。” “您放心。且三姐姐一向都有分寸，我们姐妹会小心的。”婠婠就察觉了太夫人的转圜。 这份为孙女们担心的心意，令婠婠心中一暖。 若太夫人是为了家族荣光不顾楚家女孩儿们死活的长辈，那婠婠的心都要冷了。 “老太太是担心咱们吗？”见太夫人带着余下的姐妹们走了，楚兰就对婠婠轻声问道。 “老太太真是一片慈心，想必是今日被陛下吓着了。” “都说君王无情，我今天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会。”楚兰就在婠婠的耳边低声说道，“早前瞧见李妃倒霉，我心里还很快活，想着看往后二姐姐大姐姐怎么显摆自己是宁王殿下的妃妾在咱们面前张狂。只是想了一会儿，如今再想陛下，就觉得心里寒气都冒出来了。那是一个服侍陛下几十年的女人，陛下怎么就可以这样舍弃了她，轻轻松松就降位，叫她被宫中妃嫔嘲笑呢？” “三姐姐噤声。”这是在宫中，人多眼杂的，若是叫人听见，只怕对楚兰是不好的。 “怕什么，她们离得很远呢。”因楚贵妃说寂寞，太后也之前开口要留，因此楚兰与婠婠就歇在了太后宫中后头的怡芳馆中。 精致秀气的二层的小楼，清幽整齐，又处处都透着几分雅致华美，乃是极好的居住之所。楚兰一边与婠婠上了这小楼，只觉得里头的一草一木，各色的摆件都透着皇家特有的华美与贵重，却又带着女子的优雅与精致。她挥退了服侍自己与婠婠的宫女，这才一下子就靠在了床边叹气说道，“从前，我见陛下的次数不多，如今才知道害怕。” 婠婠就莞尔一笑。 她见众人都退出去了，就不担心别人听到，走到楚兰的身边坐下。 “只是陛下待两位娘娘倒是极好。” “虽然是很好，可是我瞧着娘娘们不开心。”楚兰犹豫着说道。 “虽然有不开心的时候，可是难道就没有开心的时候了？”除了子嗣，皇帝能给楚贵妃姐妹俩的也都尽力都给了。看楚贵妃依赖皇帝的样子就知道，她爱慕皇帝，愿意留在皇帝的身边。 婠婠想了想就微笑了起来，对楚兰和声说道，“咱们在宫中多久，又知道什么呢？三姐姐不必介怀，只平日里瞧着就足够了。” 有楚妃在，楚贵妃姐妹都不会吃亏，楚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对婠婠轻声说道，“我也没有想到，宁王殿下……” 也不知是不是父子的缘故，这对身边女人的冷酷，也都一脉相承。 皇帝降位李妃。 宁王劈手就给楚云耳刮子。 令人不寒而栗。 “皇家的男人，都没有心的吗？”她喃喃地问道。 “也是有有情有义的男人的。”婠婠不知怎么，就想到燕王。 她格外相信，若是燕王，绝不会如同宁王一般给自己一耳光。 “你说的是燕王殿下吧？”楚兰就凑过来问道。 婠婠就露出几分不自在。 “可是燕王殿下也十分冷酷。你忘了，花容的大总管，那个芸娘，是怎么被宁王殿下给赶走的？”见婠婠一愣，楚兰就怀着几分担忧地说道，“燕王殿下那样的人，若对人好，自然是百般体贴。可若对自己不喜的女子，只怕是要血流成河。五妹妹，若是叫我说，还是温柔的男子更合适你一些。”她觉得其实罗秀就不错。罗国公世子，出身名门，秉性温柔体贴，又与婠婠是青梅竹马。 “我觉得罗国公世子就很好。”她耿直地说道。 “你说表哥？可是怎么可能。”婠婠就诧异地说道。 “为什么不可能？自古两姨表亲做亲，这不是天经地义吗？”楚兰比婠婠更诧异地问道。 “可是……”婠婠之前从未想过自己和罗秀之间会有婚事上的牵绊。 罗秀和她一块儿长大，他们…… “表哥对我就如同对妹妹一样。” “你不会还不知罗世子心悦你吧？”楚兰也诧异地看着一贯聪慧的婠婠，见她雪白的脸红得仿佛火烧，不由露出了一个纠结的表情来，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竟然当真不知道不成？罗世子多么可怜。什么妹妹？你见过谁家的表哥对表妹这样用心？每年都要万里奔波地赶去边关见你，你回帝都之后，还时常来看望你，护在你的左右？”她就看着婠婠连连摇头说道，“五妹妹，你身在局中，却不及我看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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