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人临走时居高临下一般睨视门口的三日, 那眼神仿佛在说:什么穷酸破落户, 也敢来成衣铺子露怯? 苏云乔轻轻挽起袖子,将陈大娘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 “清荷,还没吃饭吧?快快坐下,我有许多事情问你。” 陶娘子半个身子已经出去了,听见苏云乔这亲昵的口吻,忍不住回头。这一回头,便看见了女子手腕上醒目的翡翠玉镯子。 那成色,她将老太太的库房掘地三尺怕也找不出一只价值相近的! 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陶娘子与身旁姐妹交换了眼神,快步离开了衣庄。 陈清荷在她对面坐下,问:“你方才想问我什么?” 苏云乔道:“我想问……这是你的衣庄,为何还要挂我的名字?” 陈清荷笑了,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没有你,我哪里会想到自己盘铺子当掌柜?若不是你救我于水火之中,我哪有今日的踏实日子。这铺子有你一半,自然要挂你的名字。” 陈大娘站起来将菜往苏云乔面前挪动,“云乔,你这回在锦城停留多久?是不是很快就要回京城了?” 苏云乔点了点头:“最多停留一两日吧。” 话音落,不舍的情绪蔓延上心头,几人都沉默了,只低头挑动碗里的饭菜。 陈清霄道:“我在经院刻苦读书,总有一日会考进京城。到那时,我们又能小儿时那样时常见面了。” 陈清荷瞥他一眼,道:“京城有什么好的?一个小小的文陵县就能将你我压得抬不起头来,京城里遍地达官显贵,还不知要受多少窝囊气。” 苏云乔总觉得自己被骂进去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陈清荷说的有道理。当时她与李长羲将陈家三人安置在锦城,而没说带他们进京,其中不乏这方面的考量。 在锦城,看着李长羲的面子,没有人敢欺负经院的人。在京城,李长羲就显得人微言轻了。 她忽然笑着对陈清荷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如今自己有钱有自由,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陈清荷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好,我这铺子还不知能兴隆到几时呢。” 陈清霄却蹙起眉头,盯着苏云乔的眉眼:“平王世子对你不好吗?” “他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苏云乔道。 陈清霄固执地盯着她:“不可能,你是我见过最坚韧的女子,怎么会是你的问题?” 苏云乔轻笑:“除了我与清荷,清霄哥你才见过几个女子?” 陈清霄语塞,脸颊染上不自然的绯红。 “你倒是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婚姻又不是一条铁链子,还能将你锁在王府里?” 陈清荷眉宇之间多有忧虑之色,张口便是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咱们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也不能一味忍让委屈了自己,你真有那么难过,大不了便与世子和离,咱们一家人总能养得起你!” “不至于的,世子真的待我很好,是我不领情。”苏云乔慌忙否认,再三犹豫之下道出实情:“我想为世子纳妾,可他一再推脱,全然不给那姑娘面子。” 陈家三人沉默,面面相觑,俱是一脸茫然。 陈大娘欲言又止,许久才叹出一口气,劝道:“云乔,虽说男人朝三暮四是本性,可你与世子毕竟新婚才半年,你何必急于一展贤惠之德?况且你与世子还没有子嗣,你这时候引狼入室,往后凭什么傍身啊?” 面对最亲近的三人,苏云乔没再遮遮掩掩,据实道:“那个女子家世显赫,对世子的前程大有裨益,我怕世子今日为了夫妻情分拒绝她,来日会后悔。” 陈大娘哑然,无奈道:“关乎世子的前程,我这老妇无知,还真不好说什么。” 陈清荷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苏云乔的肩膀,起身从里边提出了一坛酒,说:“别想这些了,方才陶娘子送了我一坛好酒,据说价格不菲。趁着你还在锦城,快帮我尝尝这酒是不是他们说得那么好。” 陈清霄不赞同道:“云乔酒量浅,今日就是逃了酒席才能与我们见面,你还想灌她酒?” 陈清荷道:“自家人小酌两杯罢了,我什么时候说要灌她?” 苏云乔笑说:“浅尝辄止,无伤大雅。” 陈清霄拗不过这两人,起身去取酒杯。 四人在铺子里用了晚膳,苏云乔果真只喝了两杯酒,头脑微微发晕,还称不上醉酒。陈大娘生怕将苏云乔留得太久惹来世子不满,急匆匆地催她回去。 苏云乔在店门口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酒楼,灯火未歇,繁华依旧。想必李长羲不会那么早回去。 她又跟陈清荷巡了一圈铺子,一边看那些精致的绣样与布帛,一边听陈掌柜描述自己的经商宏图,待到远处望蜀楼熄了一半的灯,才动身回到驿馆。 苏云乔与白檀走进院子,只见杜五福守在院门外,一脸的愁云惨淡。 白檀不解:“杜公公这是怎么了?” 杜五福抬头看到苏云乔,眼睛烁烁放光,急道:“您可算回来了!殿下在宴席上喝了好多酒,人都不清醒了,还惦记着早些回来。殿下回来却找不着您,可不就着急吗!” “我进去看看。”苏云乔一愣,赶忙说,“对了,醒酒汤备下了吗?” 杜五福抹了把冷汗,有些犹豫地往屋里瞟了一眼,才道:“方才谢大人带着女儿来了,谢姑娘她不听阻拦……这会儿应该还在里面。” 苏云乔张了张口,一时竟接不上话。她出门这一会儿功夫,就让人趁虚而入了? 像李长羲那么正直的人,若是破了谢岚的清白,必定是要负责的。 这倒是省了她再三劝导大费口舌了。 心里莫名空落落的,苏云乔压下酸涩的滋味,对杜五福道:“你先退下吧,这里交给我。” 她不打算阻拦谢岚趁人之危,此事须得瞒着杜五福。毕竟被算计的是他主子,谁知道这家伙会作何反应? 杜五福对自家大娘子很放心,当即离开了内院。白檀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看杜五福的背影,又小心打量苏云乔的神情。 “你去把东边屋子收拾出来。”苏云乔道。 白檀叹了口气,领命而去。 一条橘黄色的身影蹑手蹑脚地往主屋跑去,苏云乔神色微变,快步上前捏住柿子的后颈将它拎起来。这家伙长得快,竟隐隐有些坠手,以后恐怕不能这样拎它了。 苏云乔压着声音教训柿子:“真没眼力见。” 今夜格外静谧,院里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叫人觉得心里发闷。 看着紧闭的房门,窗户上依稀能看见女子的身影,李长羲醉得七扭八歪,想必躺在榻上起不来。 苏云乔没由来的郁闷,反复抚摸柿子脑袋上柔软的绒毛,眼神沉下来。 她忽然想起陈清荷的的话来。 ——婚姻又不是一条铁链子,还能将你锁在王府里?大不了便与世子和离。 她与李长羲从一开始就不相配,她也不认为自己有让男人死心塌地爱上她的本事。 李长羲与谢岚之间本没有重山之隔,他的顾虑归根结底是因为她身在世子妃的位置。 如果她离开,李长羲就不必担心她受到议论,也无需痛惜谢岚屈身做妾了。 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的瞬间,苏云乔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敢脑子一热就与李长羲和离?许是刚才喝了酒,头脑不清醒。 白檀将东边厢房收拾出来,看着苏云乔抱着柿子便要安枕,忍不住问:“主子当真不去看看世子殿下吗?” “你先出去吧。”苏云乔道。 大抵是因为喝了两杯酒的缘故,苏云乔今夜睡得有些沉,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白檀说,李长羲被刺史唤去衙门了,而谢岚一早哭着跑出院子,被许多人瞧见了。 苏云乔只觉前额隐隐作痛,扶着头在主屋的圆桌旁坐了一会儿,眼前才恢复清明。 她目光一转,盯上了一旁书桌上的纸和笔。
第49章 日暮时分, 李长羲被人火急火燎地喊会驿馆,看到的便是空无一人的主屋,以及桌上躺着的一纸娟秀字迹。 苏云乔很少在他面前舞文弄墨, 这还是他第一次仔细看她的字迹,和她的性子一样柔中透着韧劲。 看清第一列的三个字后,李长羲脸色骤变,霎时慌乱地拾起信纸, 恨不得将“和离书”三个字瞪穿。 一股冷意袭来,李长羲猛然转身,狠狠地撕碎了和离书, 纸片撒了满地。 “她人呢?” 白檀低着头跪在门外,不敢应声。 李长羲怒极,声音陡然拔高:“我问你她人呢?” “奴婢不知道, 奴婢知道不知道……”白檀双手相叠俯下身, 头深深地埋到地上,声音直打颤:“午膳后主子在屋里午睡, 奴婢去厨房吩咐人看着灶上炖着的鸡汤, 回来之后屋里关着门、静悄悄的, 奴婢就以为主子还没醒。实在是等了一下午也没见主屋开门,奴婢才斗胆进去, 谁知、谁知就看到这个!” 屋内再一次陷入沉默。 白檀紧抿着唇, 大气不敢出。她其实有所隐瞒,除了这封和离书, 苏云乔还给她留了些钱。看到留给她的信封的那一刻, 她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苏云乔说还她自由, 可她从小就被卖给王侯府邸做奴婢,哪里知道什么是自由? 这些钱倒是够寻常百姓一家人用一辈子了, 可她没有家人,拿了钱又能去投奔谁呢? 李长羲陷在苏云乔要与他和离的震惊之中,未能察觉白檀身上不易察觉的异样情绪。 她就这么走了?一句招呼不打、全然不肯与他商量,扔下和离书就走了? 难道是因为昨晚…… 李长羲回想起昨晚,宿醉之后这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再次袭来。 他不记得有放谢氏进屋,却清楚的记得自己倒在榻上昏得不省人事,绝无可能与谢氏发生什么。偏偏今日一早便传出谢岚从他屋里出去、甚至传他酒后失德的说法!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谢星洋真是疯了,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奇货可居”,竟然宁肯毁了女儿的清誉! 难道苏云乔也信了这些闲言碎语? 李长羲再次将狐疑的目光转向白檀:“你家主子好端端的怎会负气出走?可是昨夜发生了什么?” “昨夜主子与陈家三人一起共进晚膳,随后在陈姑娘的成衣铺子巡视了一圈便回来了。”白檀话说到这儿顿了顿,突然明白过来,世子应是联想到了他与谢岚的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0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