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转了个身背对着他,长长的尾巴垂下来晃悠悠。 杜五福从半山寺院去了斋饭送上来,看着两人相隔甚远,各自安静地用完膳,他无声叹了口气,暗自摇头,清走碗碟等餐具,顺手带上了门。 如此清静的夜晚,灯前月下,夜寂无声,他二人有什么心事都该说开了吧? 杜五福关门走后,苏云乔便背对着李长羲,一言不发。 她从驿馆跑出来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勇气,那一刻她为自己描绘了一方从未见过的世界,编排了一段从前不敢想象的人生…… 她甚至幻想许多年后李长羲与谢岚故地重游,与她在山寺门前偶遇,他说谢谢她的成全。 好吧她似乎想得太远了,且听李长羲刚才的话,他与谢岚还没成呢。 苏云乔不敢看李长羲,最怕一看他便想起过去那半年的点点滴滴,她真怕自己后悔。 如此寂静中,李长羲小心翼翼地从身后试探她:“你会跟我回去吧?” 苏云乔默然。 半晌,她起身披了件棉袍,推开木门,走进了夜色里。 李长羲看她突然出门,心又悬到了嗓子眼,扔下手里把玩的珠串翻身下地跟了出去。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拢紧,跑出院门时衣襟散开,灌进几缕冷嗖嗖的风。 看到苏云乔没有走远,只是一个人坐在清溪旁边,盯着层层树荫间渗出来的月光,柿子不知是什么时候跟出来的,正在她脚边来回磨蹭,李长羲长舒一口气。 “其实我知道,你在骗我。” 一声轻叹打破了今夜的寂静,苏云乔怔然,愣了会儿才回他望他。 “我知道你不是因为什么贪慕虚荣而留下和离书。”李长羲正看向她,眼中倒映着明亮的月光。 “你如果贪慕虚荣,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嫁给我。起初陛下赐婚,选中的也不是你。萧国公寿宴上,你明明有机会钓个金龟婿,再不济,裴褚也能许你一生的荣华显贵,可你偏偏选择来到我身边。” 苏云乔的唇角动了动,似是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李长羲看她并无激烈反应,径自上前两步,离她更近一些。 “相比起今日,你我订婚的时候,我的处境会更艰难一些,那时你都愿意嫁过来,为何今日不愿意了呢?” 苏云乔默默良久,终于张开口,声音有些闷:“或许我最初抱有豪赌的念头,如今才发现你胸无大志、烂泥扶不上墙?” 她自己说这话就没有多少自信,话音里带着几分疑问的口吻,李长羲自然不会相信。 “苏云乔,你真的不会扯谎。”他绕到她的面前,屈膝半蹲下来握住她的双手,四目相接,眼前人便忍不住扭脸逃避。 李长羲松开右手去钳制她的下巴,逼迫她转过脸来正眼看着自己,他咄咄问:“乔乔,告诉我原因好不好?你总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难道夫妻之间的牵绊如此浅薄,经历一点风浪说断就断了?” 女子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尾泛起一抹红。 看吧,她其实舍不得。 苏云乔着实抵挡不住这样温声细语的追问,自个儿闷了半晌,终于一吐实情。 “你还记得我们初入南国宫廷那天吗?” 李长羲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忽然间想起,就是在天鸾宫住了一宿,苏云乔便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难道…… “次日早晨,我原想去跟淑月姐姐打声招呼,一时不察,没发觉宫人都退避三舍,走进了才听见大王子在同淑月姐姐谈论事情。我是不想偷听旁人说话的,实在是一时不慎,误听了去。”苏云乔话至此处稍稍犹豫了一阵,还是省略了淑月与卓朗之间那一丝微妙的氛围,直入主题。 “当时我就听到淑月姐姐说起谢岚的事情。” 之后的对话,苏云乔记得不是那么清楚,只能转述出大概的意思,这已经足够了。 她看着李长羲神色微变,逐渐有了懊恼之色,轻叹一声:“淑月姐姐的经历坎坷非常,其中的艰险是你我难以想象的,所以我明白她这样说并非挑剔我,更没有什么恶意,她不过是站在东宫旧人的立场上尽力为你谋划前程。” “我并非这溪水中的粗粝顽石,成婚这半年间,你待我如何细致入微、温柔似水,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我不希望你我的婚姻成为你光明前程的绊脚石。” 说至此,苏云乔轻笑了一声,拨开眉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接着道:“我也害怕数年之后、数十年之后,容颜弹指老去,你后知后觉地想起,‘当年便是为了这个丑妇放弃了万里江山’,你会恨死我的。” “我不会。” 李长羲斩钉截铁道:“我从来不是因为你的美貌而动情,又怎会因为你年华老去而变心?更何况……更何况我如今隐而不发全然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与你没有丝毫关系!” 眼前的男人仿佛急于乘胜追击,红着眼道:“若我变心或有负于你,我活该孤独终老不得好死。可我什么都没做,我从未看低你,我也不曾动过靠女人铺路的念头,你怎能一声不响地抛下我独自离开?” “你明知道谢星洋富甲一方,他的兄长掌握着兵权!”苏云乔有些着急,“你既说尽力一搏,又不肯与谢家联姻,你拿什么与旁人较量?” 李长羲默了片刻,沉声道:“我母亲出身太原王氏,此等显赫门第,比之谢氏如何?” 苏云乔道:“谢氏自然比不得母亲门第显贵。” 李长羲轻笑:“既然如此,我父亲仍是身陷囹圄,不见天日。” 苏云乔哑然。 “皇长子发妻亦是将门嫡女,望族出身。贬谪、抄家、流放,他们哪样都没躲过。夫妻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断然没有一方挟持另一方凌空飞升的道理。是荣是损,说到底只在当权者一念之间。”李长羲轻笑,似嘲讽一般:“如此说来?你还觉得这所谓的妻族能抵千军令吗?” 苏云乔似懂非懂。 “如果妻族真像你所说这般无用,为何世间弄权者前仆后继乐此不彼?” 李长羲摇摇头,道:“权势与威望并非无用,它只对忤逆者有用。若非紧要关头,名望越盛,陛下的猜忌之心也会随之而来。” 苏云乔轻轻抿唇,随即低声道:“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年事已高,殿下就如此笃定,不会有用到谢氏一族的时候吗?” 李长羲闻言,忽然抽出腰间的短刀,苏云乔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磨蹭了一步,却见他在衣摆上划了一道,再随手一扯。 随着嘶啦一声响起,织金暗纹的布帛从衣摆缺口处裂开,直直裂到他的领口,好端端的一件衣服就这样扯碎了,露出男人硬朗紧致的胸膛与腹肌。 苏云乔眼睛都直了,滚烫的目光在白花花的肉身上定了许久,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面上一阵发烫,慌忙移开目光。 “你干什么!” 李长羲却好似察觉不到空气中的暧昧,正色道:“你瞧,裙带关系就是如此脆弱。” “……”苏云乔哪里睁得开眼。 李长羲很艰难地忍耐住贴上去亲吻她的欲望,好似平静地说:“谢星洋是个商人,只要有利可图,都能形成交易。同盟关系未必只有联姻这一种选择。所以乔乔,回来吧。” 苏云乔呼吸有些急促,好一会儿才恢复平和,忍着臊意弯腰捧了些溪流中的清水泼在脸上,感觉到温度逐渐褪去,才直起腰来。 她瞪了李长羲一眼:“不联姻的结盟?你许了谢星洋什么好处?” 李长羲道:“与天竺通商的机会。” 谢星洋往返于南国和大晟之间,短短十年间便成了一方巨贾。天竺是比南国更加广阔的国都,物产比南国丰富,工艺也更为精湛,与之通商可带来的利益可想而知。 谢星洋是商人,切实的利益确实比虚无缥缈的裙带关系更能让他心动。 再看他对淑月郡主的态度,此人也并非唯利是图、忘恩负义的小人,到底是年少时读过圣贤书的,心里有忠义诚信四个字,以利盟之,这关系也算牢靠。 不知是不是那一捧溪水冰凉清冽,加之晚风一吹催人清醒,苏云乔好像忽然之间想明白了许多。 一阵愧意涌上心头。 她苦笑道:“原是我庸人自扰。” 李长羲无声地叹了口气,再度握起她的手,眼中闪烁着期盼的目光:“我不懂诗中至死不渝的爱是什么滋味,可我真的从始至终只想过与你一人长相厮守。乔乔,跟我回家吧。” 他越是诚恳柔情,苏云乔越是愧疚自责。她心细又矫情,情绪敏感容易退缩,跟她在一起的这段时日,李长羲不知受了多少挫折。 豆大的泪珠骤然滚落,苏云乔一惊,慌忙抬起手臂用袖口擦拭泪痕,哽咽到:“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是我问心有愧……”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李长羲堵住了她的嘴。 四目相接,苏云乔想推开他将话说完,一伸手却摸到了一片滚烫而硬实的身体。她又一次不争气地红了脸,连耳根子都红得似要滴血。 李长羲越吸越紧,双手紧紧地禁锢着她弱柳一般的腰肢,苏云乔推不动他,身上更是被捂得渐渐升温,挣扎良久,无奈放弃。 不知缠绵了多久,李长羲松了口气,道:“问心有愧,那你便试着弥补我。” 一声惊呼将不远处沉睡的小黄狸惊醒,李长羲将她打横抱起往禅房走去。苏云乔羞臊地低下头,一个不慎又埋进了他半敞着的胸口,更加抬不起头来。 进了屋内,李长羲伸腿踢了一脚木门,柿子被无情地挡在门外,气愤地挠起门来。 屋里,李长羲轻轻地将人放平在床上,随后低头审视这身破碎的衣衫。 苏云乔嗔道:“你说话便说话,好端端地撕什么衣服?” 李长羲忽然俯下身,吓得她躺了回去,眨了几下眼睛,呼吸再次变得急促。 “乔乔,我好想你。” 苏云乔喃喃:“我离开才三天四而已。” 李长羲摇摇头:“不是,三四天,是三十天。” 苏云乔一怔,随后忽然明白了过来,狠狠扬起拳头捶到他肩上,印出一片红。 … 次日晌午,禅房内的两人日上三竿才开门,柿子在窗沿外侧盘卧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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