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不知道,一看便惊住了。那檀木盒子打开里面没有任何首饰金银,只有满满当当一整盒契书,全都是平王妃的田产。 苏云乔不禁思量,到她手里的田产就有这么多,先前平王妃的亲生女儿淑月郡主出嫁不知还带走了多少嫁妆,这……真不愧是晋阳王氏豪族出身。 平王妃再无其他子女,想来今日是将全部身家都给了她。再想想李长羲在御前提及,平王妃自己不愿离开幽宫,她将全部身家给了晚辈,自己陪着夫君患难相守,可想而知她对平王是何等情深。 “主子,时辰不早了,咱们明日搬去王府还有得操劳呢,早些休息吧。”白檀捧着烛台进来放在苏云乔手边的桌上,烛火被微风牵动,斜长的光影落在盒中契书上轻轻浮动。 “世子还没回来吗?” “世子说了,让您先休息。” 苏云乔盖上盒子示意白檀收好,起身往门外走去,“我去寻他。” 夜深霜重,回廊曲折,檐牙下油纸灯笼散发着暖光照出一条小径,苏云乔顺着光源往后院深处走。回廊尽头,高墙横绝去路,那高墙当中开了一扇洞门,不知通向何处。 苏云乔听见一阵簌簌声,似是秋风扫落叶,又像是舞剑劈风声。 男子身形矫健在院中飞旋舞剑,剑锋惊碎了砖石上覆盖的枯叶,掀起碎沙与尘埃。余光瞥见门洞中一曼妙身影走近,他不假思索便凭着本能翻腕回身,剑尖寒光闪烁,以雷霆之势刺去。 剑尖在苏云乔额头前面一拳的距离处稳稳停住,随后快速收回。女子光洁如凝脂的额间被微风扫过,掀动了鬓边散落的碎发。 苏云乔被这突如其来的寒芒吓得僵在原地,心里战战兢兢,身上亦不受控地微微发颤。修长的脖颈上滑落一滴香汗,咽喉处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 从她第一次见李长羲,他就是一副温润如玉的矜贵公子形象,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戾气横生,令人心生畏惧。 苏云乔好不容易找回神魂,颤声唤他:“殿、殿下,是我。” 李长羲也从忘我之境中抽离,渐渐反应过来,动作利落地将长剑收回鞘中,目光低沉:“我练剑一时入神,忘了东宫还有旁人,吓着你了。” “无妨,无妨。”苏云乔怯生生地试探:“殿下心情不好?” “嗯。”李长羲的声音有些沉闷。 片刻后,他抬头看见苏云乔一脸惶恐不安的模样,好似欲言又止。他隔着五步远将剑扔回剑架上,才伸手环住她的腰身温言安抚。 “我不是冲你。夜里凉,先回寝殿。” 李长羲三言两语抚平了苏云乔心中的焦急不安,他的声音总是像和煦春风一般给人安定的感觉。 苏云乔被他挽着送回寝殿,李长羲没进门,转身去冲了个热水澡,他回来时苏云乔已放下帘幔躺在了床榻内侧。 苏云乔裹着锦被朝里边侧躺着,听见脚步声靠近,她下意识闭上眼睛,修长浓密如鸦羽般的睫毛偶尔颤动,她心知自己装睡装得十分拙劣。 昨夜折腾了半宿,今天又奔波了一整天,明日还要迁居王府,她是真疲惫了,腰酸腿疼得不愿动弹,提不起精神再做那事。可她拿不准李长羲的想法,就怕他此刻气血方刚没打算即刻就寝。 身后褥子似乎往下陷了毫厘,随后就听见耳边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这是她与李长羲同床共枕的第二夜,她不太适应。 外边的灯灭了,宫女蹑手蹑脚的离开,将大门合紧。 她装不下去了,翻了个身换成平躺,黑暗中一双清澈桃花眼偷偷地往身旁瞟,李长羲的声音随即响起。 “明日一早出宫去王府,早些休息。” 苏云乔松了口气,万幸今夜不必折腾了。 … 次日清晨,苏云乔同昨日差不多的时辰睁眼,身旁同昨日一样空着。 她起身洗漱梳妆穿戴整齐,到存知殿上一问才知,李长羲又被叫去太极宫了。 “又是侍疾?” “是,今日朝会一众官员再次奏请陛下早立太子,听说梁相爷这回铁了心要讨个结果,声称陛下再不下旨立储,他们就去太极宫外跪到陛下立储为止……” 这样明晃晃胁迫天子的言论,得亏是从梁衡这位有从龙之功的潜邸老臣口中说出来,换了旁人恐怕已经挨廷杖了。 话又说回来,梁衡的岁数比当今圣上还要年长三岁,纵然身子骨再硬朗那也是位古稀老者,他若真去宫门外长跪不起,一旦有个三长两短,麻烦才大了。 苏云乔对前朝的了解仅限于此,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问起与自己切实相关的问题:“那世子殿下今日还能离宫吗?” “杜公公说,最迟一个时辰殿下就能回来了。”白檀说道,“对了主子,麒麟阁一会儿将两位小皇孙送来,他们的嬷嬷会跟着去王府,主子您只管给他们安排个院子就是。” 平王府能有五六个苏宅那么大,自是不缺两个孩子的住处,他们各自有嬷嬷照料,不需要兄嫂操心,苏云乔就更放心了。 用过早膳,她在前院等了一会儿,李长羲与麒麟阁的人几乎是前后脚抵达东宫。孩童兴奋的声音响起,下一刻一个矮萝卜就扑到了刚进门的李长羲身上。 “二哥哥!二哥哥说好了来麒麟阁看我,结果半年没来了!” 孩童身后立着一位约莫十岁的少年,一张稚气未消的脸上带着远超同龄人的冷峻严肃,与弟弟欣喜雀跃的反应不同,他看见李长羲也只是抱手作揖以眼神示意,甚至不曾开口问安。 苏云乔与白檀立于廊下,看着李长羲被堵在门口寸步难行、焦头烂额的模样,一时忍俊不禁。苏云乔抬手遮着嘴角试图掩饰笑意,却掩饰不住微微颤抖的双肩。 李长羲的腿被幼弟李长安锢住了,只得在院外冲里喊道:“别笑了,上车。”
第11章 从东宫到平王府的路途不远不近,马车穿过玄武大街,路过众多公侯第宅,最终停在城西韶华巷尽头。 李长羲成婚之前在这儿有一间小院,荣和帝下旨赐婚兼授爵时顺带将旁边空置的郡王府改做平王府,将小院圈进王府的范围,将这座府邸整体修缮一新。眼下平王府门庭大气恢宏,府中楼阁轩堂皆焕然一新,玉璧雕栏奢华清雅,彰显着富贵气象。 王府东面紧邻朝阳公主府,南面隔一条街就是景王府,出了韶华巷往北去是学士街,洛都贡院与官学学府都在那儿,苏琅就在官学读书。 不过,苏承宗与萧氏有意让苏琅今年下场参加秋闱,中与不中不要紧,主要是想让他见见世面去练练手。秋闱的日子定在八月十二,从今日算起就剩下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他若是一举考中了,往后便不必再去官学。 苏云乔在王府门前驻足片刻,下人忙着将一箱箱家当搬进院中,李长羲让嬷嬷带着两个弟弟先进门自行游园,自己折返回门口寻新婚娇妻。 “我让他们两个住去我从前那间院子,正好广泽院与王府之间有道小门,省的长安在咱们跟前吵闹。” 苏云乔先前还担心自己与世子刚成婚就拖上两个弟弟,会不会有越过新婚燕尔便提前为人父母的困扰,这下听了李长羲的安排,心中安定不少。 “都听殿下的。” 她话音刚落忽然想起两个弟弟的年纪,李长安今年十岁,李长康六岁,这小的都到了要开蒙读书的年岁……也不知李长羲有没有安排,总不能让她操持此事。 苏云乔并非生性懒散想着躲清闲,实在是活了十六年只学过如何伺候人,她自己都没读过几本书,如何给孩子请先生?唯恐在世子面前露怯遭他厌弃。 她在心理斟酌了一番,直言询问:“两位弟弟读书要怎么办?殿下给他们请好先生了吗?” 李长羲闻言不由得看她一眼。 他不太喜欢年少孩童,聒噪的很。 长安与长康是原先东宫侍妾所生,由母亲教养到废储变故前夕,后来迁去了麒麟阁。而他自出生起就得陛下偏爱,一直由陛下亲自教养。他与这两个弟弟并不熟络,从前在东宫一个月里还能遇上几回,后来就只有除夕、中秋这样的团圆日子,他才会去麒麟阁探视。 他原以为苏云乔这样刚出阁的姑娘,对待小叔子的态度应当和他差不多。谁家十六七岁的小娘子愿意为半大孩子的事情操劳?又不是自己生养的。未料她心细如发思虑周全,连长安与长康读书的事都思量到了。 “朝阳姑姑为了表弟读书亲自开办了私塾学堂,景王叔家的长宣、寿阳姑姑家的裴褚,还有好些堂表兄弟都在她那儿读书。咱们两家离得近,直接将长安与长康送去就是了。” 朝阳公主是陛下长女,她的生母赵贤妃早年与皇后情同姐妹,朝阳公主也因此与平王交好。当年平王被废除太子之位,听闻陛下动过将他流放岭南的念头,满朝上下就只有朝阳公主为他求情。 李长羲将两个弟弟的学业托付给朝阳公主,也算是合情合理、值得安心。苏云乔应了下来,没再多问。 二人迈进院子,李长羲身边的杜五福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平王府来。 “主子您瞧,咱们王府的园子四周清雅里头聚水,聚水就是聚福禄,真真是吉祥景。您往这边看,从待客的堂屋出来便是千里廊和九曲桥,这照影池现下看着是朴素了些,冬日结了冰覆上雪,远看湖心亭如洁净仙宫一般,夏日里开满荷花儿又是另一番光景!” 李长羲平时看着总是年少老成,他身边管事太监倒是个能说会道的。苏云乔会神听着,心下不由得想起夏日里去过的太清园。王府照影池的荷花放在太清池面前,那真是相形见绌。 杜五福哈着腰在前面引路,从九曲桥上穿过,水面经微风吹拂荡漾微波,到了对岸从月影门下进入院子,雕梁画栋般精致的主屋近在眼前。 “这明雅院坐北朝南,是府里最宽敞华美的,也就是主子的寝居院落,明雅院东面紧连着明章楼,是原先索南郡王的藏书楼。索南郡王回南国时带走了一部分珍贵古籍,还剩下许多书卷留在明章楼内,这次翻修府邸也不曾挪动。” 苏云乔听着个陌生的名字,“索南郡王?” 李长羲道:“南国现任国君索南赞普年少时曾在洛都游学,被陛下封为郡王居住于此地。后来南国君病危,膝下诸子竞相争夺王位,陛下得知此事后将索南赞普送回南国平定内乱,继任王位。” 苏云乔心下思索着,这位索南赞普当年在洛都游学八年,名为游学,实为人质,否则后来为何那么憎恨大晟?从荣和二十四年到二十九年,两国战事频发,当初苏承宗就是因为反对两国交战,写了些含沙射影的酸诗,得罪了主战的贵人,因此被贬出京城,在地方上辗转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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