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犹豫豫就没敢当着黄婆的面儿说,这事儿是他们家干得不地道,她们母女纯属是好心办事儿,结果还惹了一身骚。 “你们到底要干啥?”刘稻草下意识压低声音,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害怕,“我我我我和我娘好心帮你们,你们可不许连累我们啊!”她都没说递信儿那日她东躲西藏,一路提心吊胆生怕遇到土匪呢,她虽然黑,但她是个姑娘啊,帮他们递信儿无论是她娘还是她都是冒着风险的。 “可是已经连累了。”卫大虎叹了口气,从他嚷嚷黄婆子是他表姑开始,这事儿就收不住了。 刘稻草想到他始终没说和离还是接人,眼下又这般说,想到一种可能,她脸色登时一变。 卫大虎伸手摁住三石的脑瓜往下压,让他先给她们母女鞠个躬,回头再磕头吧,他低声对刘稻草道:“妹子,你和黄婶儿的恩情,我们陈家铭记于心,这是救命之恩,但这事儿我们干得不地道,虽是无心,但也间接算是恩将仇报了。可事已至此,说再多都没用,你们都是聪明人,晓得该咋选择,夜间听着点声儿,我有地儿安置你们,请一定安心。” 说完没敢看刘稻草难看的脸色,拽着三石便大步离开了。 他们出了村,但没离开,寻了个别人看不见的地儿蹲着,没了外人,卫大虎脸色沉得让陈三石都不敢瞅,一颗心跳得厉害。 戌时,小沟村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天冷得连狗子都不愿趴在屋檐下,而是缩在灶房柴火堆里,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有两个人影悄无声息翻进吴家的院子。 村里人虽是戏称吴家是小地主,住着大院,人口多房屋多,但在连府城都去过的卫大虎眼中也就那样,甚至还比不上县里的一间普通院子,翻墙进院再轻松不过。 他对吴家不熟,不晓得大丫姐住哪间屋子,不过不妨事儿,陈三石熟。落了地,他便狗狗祟祟带着他左拐右拐来到一间屋子外,指了指门,正想说姐就在里头,忽而听见一声似痛苦似喜悦的叫声,那声儿听得人骨头都要酥了,是个女子的声音,但不是她姐。 “疼,啊,疼……” “你喜欢的不就是我这么疼你么,心肝,来,再滴一滴蜡油。” 陈三石脸色一变,抬脚便要踹门,被卫大虎一脚踢了回去,拽着他往后退。 他一个劲儿挣扎,很是不服气,那可是她姐的屋子,吴二郎怎么敢把别的女人带到那张床去睡!还,还干出那种干事儿?!他无耻! 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他脑门上,沉闷的响,把陈三石抽清醒了。没说话,卫大虎指了指旁边,陈三石点点头,明白哥这是问姐是不是在另一间屋子。他心里闷闷的,二房就三间屋子,一间是吴老二和他姐的屋子,一间是外甥的屋子,还有一间放杂物,眼下吴老二和那个女人在主屋颠鸾倒凤,就只剩下两间屋了。 他寻思姐应该在外甥的屋,轻手轻脚走到外甥那屋,他本想开门瞅瞅,手都没抬起来,便被他哥拽走了。 这他还有啥不明白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以往他来吴家,留宿时都是和外甥睡,放杂物的屋子又破又小还漏风,吴家人居然这么磋磨他姐,她还怀着孕,居然让她睡这里? 站在窗外,卫大虎抬手敲了敲窗棂。 “砰砰。” 等了大概两个呼吸,里面也传开闷闷的敲击声。 “砰砰。” 卫大虎松了口气,正要说话,窗门便开了,陈大丫那张瘦弱惨白的脸出现在视野里,还未说话眼泪便先流了出来:“大虎,是大虎吗?” “嗯,是我。”卫大虎轻声道,说话时也是喉咙哽着酸意,大丫看不清外头,他却看得清里头,他姐多圆润一个人,如今这都瘦成啥样了?她艰难坐在床上,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扒拉着窗台,满脸的泪。 敲窗户这个习惯是他小时候经常干的事儿,幼年玩躲猫猫,那会儿他蠢啊,就爱躲屋子里,他姐站在外头敲一下窗户,他就忍不住想敲回去,回回都露馅,一找一个准。 就跟暗号似的,他一敲窗户,大丫便晓得他来了。 找到了人,俩人绕去门口才发现外头上了琐,这回卫大虎比陈三石还上火,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从怀里掏出匕首捣鼓了两下,门便开了,陈三石挤开他便窜了进去。 这回是真见到了人,虽然屋里黑漆漆的,但卫大虎视力好,把他姐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他都说不出话了。这嫁了个啥人啊,咋把日子过得这么惨?她是没兄弟还是咋样?感觉事儿不对不晓得第一时间往家里递信儿?都沦落到被落锁的地步了! 大丫见到他们便无声流眼泪,姐弟三个相对无言,只剩下窒息般的沉默。 “大虎,三石……”大丫掀开被子便要下床,卫大虎一个大跨步走过去,摁着她肩,用被子把她裹得严丝合缝。 他回头瞪着陈三石:“还不过来?” 陈三石吸溜着鼻子连忙走过去,把她姐仔细裹好,不让风吹进来。弟弟虽然不靠谱,但力气很足,愣是连人带被把大丫拦腰横抱起来,沉着脸便往外头走。 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儿,大丫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她下意识明白这会儿不能说话,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免得把人招来。她不敢想弟弟们夜间来是啥意思,是要把她接回家中吗?她不知道,她被三石抱着去了后院,那里有个小门,大虎把门打开,三石抱着她便头也不回离开了吴家。 “大虎……”就这么轻易离开了吴家,大丫有些不敢相信,她在屋子里困了许久,久到那方寸之地已经把她的心都束缚住了,她把吴家当成了难以摆脱的囚笼,却不想眼下这般轻易就逃脱了? “姐,你别管,你更不准心软,他该死!”陈三石双目赤红,他姐怀着孕,抱在怀里却轻飘飘还没一筐粮食重,这一刻他都恨不得回头的是他,他定要宰了吴老二! 主屋门没落锁,一推便开了。 屋里倒是亮堂,点着四五根蜡烛,床上的俩人又叫又笑,玩得很是起劲儿,丝毫没有发现门开了,一大片阴影投下。 床上的女子被摆成一个难堪的姿势,人像牛马一样被麻绳套着脖子趴在床上,吴老二手头拿着一根红蜡,他那张素来温和的面容此时挂着扭曲的狞笑,他举着溢满蜡油的蜡烛微微倾斜,滚烫的蜡油一滴一滴,全都落在了女子的背上。 尖叫声伴随着猛烈的撞击,造就了一场不堪入目的靡靡画像。 听着那一声声哀嚎,两个背对着大门的那女丝毫不知阎王爷已举起了大刀。 一道白光闪过,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下头忽然不动了,女子扭了扭身,感觉系在脖子上的绳子也松了。她正觉困惑,扭头去催:“死鬼,你可是不行……”了。 她双目徒然瞪大,看着地上那颗再熟悉不过的脑袋。 一个高大的汉子站在床尾,她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感受着覆在自己身上的无头躯体滑落在身侧,前一刻还是亲昵,这一刻她只觉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张嘴便要尖叫出声,一个瓷碗掷向她的脑门,白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卫大虎面无表情看着床上的男女,一脚把地上的脑袋踢到床上,被子一裹,红烛一扔,火舌瞬间舔舐精致的被面。 他垂眸看了眼刀尖上的血珠,在火光的映照下,淡然地转身离开。
第142章 142 ◎它又动了◎ 卫大虎从后院小门出来, 边走边把刀裹上,等他走到村头时,吴家方向已是火光滔天。 不消多时, 沉睡的村落传来阵阵骚动,尖叫声,慌乱的起夜声,大嚷着走水的惊呼声,响彻这方天地。 小沟村的人被惊醒, 家家户户的汉子着急忙慌系着衣裳,趿拉着鞋推开门出来, 举目一望,便见吴家那头浓烟滚滚,顿时骇得脸色一变。 “外头咋这般吵闹?”家里婆娘在屋里问道。 “吴家走水了!听着是吴老二那屋,那两口子人还没出来!”没管婆娘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冲儿子儿媳的屋子叫了声“老大赶紧起来帮着救火”,脚步匆忙一把捞过院子里的水桶, 开了大门便朝吴家跑去。 卫大虎侧身躲在屋檐下, 漆黑夜幕遮蔽了他的身形,汉子一心顾着去吴家救火,竟是没发现他家屋旁竟躲着个人。看着他跑远,院子里传来响动,他儿子不情不愿从温暖的被窝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吴家屁事多,卫大虎加快脚步离开。 陈三石抱着姐姐躲在事先约定好的地儿, 寒风的冷风被隔绝在紧紧包裹住的被子外, 大丫感觉不到丝毫冷意, 她愣愣望着吴家方向, 双眸里映着两团火,脸上竟是无喜无悲。 “走吧。”他们愣神之际,卫大虎无声无息走了过来,他伸手捏着被角搭在大丫头上,隔绝了她和吴家最后的牵连,“把头盖好,别吹风着凉了。” 说完,带着他们姐弟二人朝黄家走去。 陈三石见他哥是一个人回来的,没带外甥,她姐也没提这岔,所有人都默认了什么。他抿了抿唇,一双胳膊下意识把姐姐往怀里搂了搂,用自己算不上特别宽阔的肩膀挡住冬夜里的寒风,大步跟上。 一路疾驰到黄家,卫大虎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只一声,门便开了。刘稻草和黄婆子站在院子里,母女俩穿戴整齐,旁边放着一个大背篓和两个塞得满满当当的箩筐,显然是早有准备,随时准备跑路。 看见他们兄弟,刘稻草一双眼睛都在喷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但这会儿不是骂人的时候,卫大虎也没多说啥,上前接过刘稻草手里的扁担,把自己背上装着刀的背篓递给黄婆子,黄婆子也没说啥,默不作声背上了。 关门落锁,小沟村的村民都往吴家跑,而在村头的黄家母女却和他们背道而驰,跟着俩陌生汉子往村外走。 四周一片漆黑,刘稻草背着自家的大背篓走在最后,一颗心砰砰直跳。白日里他们兄弟一走,她和娘便躲在屋里商量了许久,这事儿已经沾了手,瞧着那猎户是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要和吴家彻底撕破脸,他又提醒夜间听着点响儿,想来是要在夜里干点啥事儿。 而只要他干出点事,她和娘在小沟村便待不下去了。 白日他们兄弟来村里,夜间吴家便出了事儿,人还是她拎进家门的,那几个放哨的都亲眼瞧见了。当所有的巧合都凑在一起,便是没被人抓到把柄,三人成虎,不是他们干的都会变成是他们干的。 何况还就是他们干的! 眼下全村人都忙着救火,吴家也抽不出心神来,可只要事后一询问,再一查,从今日那几人嘴里问出这事儿,她们母女怕是有十张嘴皮子都说不清了,许是还要被当成同伙。 她一开始还琢磨着,他们兄弟若是小打小闹,回头和离也好,接人回娘家也罢,只要不把她们母女递信儿的事儿说出来,日后该咋办咋办呗。等他们陈吴两家掰扯清楚,吴家便是生气,那气也有限,不妨碍她们过日子,顶多就是两家互不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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