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壮被他几句话刺得脸色涨红,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他婆娘那个泼辣霸道性子,咋可能接纳寡妹回娘家,妹夫若真死了,妹子带着儿子回娘家,别说在村里买块地支棚子,她便是厚着脸皮待在娘家,他敢赶她出门吗?怕是脊梁骨要被人戳死! “你还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干啥,赶紧带你男人去镇上寻大夫啊,这都晕了一夜了!”李大壮这会儿生怕韩大郎死了,推着板车,回头冲李春英就吼了一声。 卫大虎没再回头,他先是去了一趟周家村,把背篓里的栗子给满仓倒了些在筲箕里,叮嘱道:“这段日子没啥大事就别去镇上,老实在家待着,栗子是你姐在山里捡的,可甜可糯,别舍不得,都煮了当零嘴吃。” 满仓见姐夫表情严肃,也没问为啥不能去镇上,只点头应好。 卫大虎说罢便走,满仓见此忙去堂屋拎了个篮子出来,里头放满了鸡蛋,都是他这段日子攒的。他递给卫大虎,攥着篮子的手心紧张的全是汗:“这,这是我攒的鸡蛋,姐夫,你拿回去吃。” “你自个留家吃。”卫大虎不接。 满仓急了,把篮子往他怀里一杵:“你拿家去,家里母鸡每日都下蛋,我有。” 卫大虎见他脸都急红了,便接了过来。篮子不小,里头少说得有四五十个鸡蛋,若是上谁家门拎上这一篮子鸡蛋,得被那户人家当成贵客招待,是顶金贵的礼了。 他也没说自己待会儿还要去杏花村和镇上,拎着鸡蛋不方便,只说:“回头我那边不忙了,我进山猎头野猪,接你和岳母上家里吃杀猪酒,也就月底或月初的事儿,到时咱一家子人好生乐呵乐呵。” 满仓张了张嘴,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去、去姐夫家吃杀猪酒?娘也会去? 他能见到娘了? 卫大虎没管他啥反应,把篮子放背篓里,说完便走了。 从周家村出来,他一路疾行,不多时便到了杏花村。原本今日没打算来岳母家的,这不是媳妇担心娘和弟弟嘛,虽然她啥也没说,但他哪舍得叫她忧心,便说顺道来一趟,正好送些栗子。 他还没走近钱家,便听见桃花那个大嫂的大嗓门,孙氏正和隔壁的小媳妇说话,扭头见着他,先是往他身后瞅了眼,没见着桃花,却眼尖地看见他背了个背篓,想到上回没吃到嘴里的野鸡,她眼睛顿时一亮,嘴里哎哟哎哟招呼道:“娘,我的个老娘诶,你家亲女婿来看你来了,还背了好东西呢……”说罢就朝卫大虎走去,眼睛直往他身后的背篓里瞧。 卫大虎侧身躲过,孙氏却像看不懂脸色般,直接上头去扒拉:“这次带的啥,野鸡还是野兔?” 就没见过这种人,卫大虎都无语了,正好赵素芬闻讯出来,卫大虎干脆利落一转身,孙氏正垫着脚去扒拉背篓,他这一下转得触不及防,她脸被背篓抽个正着,疼得嗷嗷叫:“哎哟哟你这是干啥,也不晓得吱个声,不晓得后头有人嘛。” 赵素芬看她扒拉着女婿背篓的赖皮模样就觉得糟心,脸上笑容淡了两分,懒得搭理她,笑着招呼卫大虎:“咋过来了?一个人啊,桃花没来?” “桃花在家呢,我正好要去镇上,顺便拿些栗子过来,是前些日子我和桃花在山里头捡的,拿来给您和狗子当个零嘴吃着耍。”说罢,他也没进门,就在门口把背篓卸下来。 孙氏站在一旁探头探脑,听他说啥栗子,嘴里正嘀咕栗子有啥好送的,又不是野鸡野兔,山里头随处可捡的破玩意儿还当个宝给岳家送来,就看见放在背篓里的篮子,里头好些个鸡蛋。 她眼睛登时一亮,也不嘀咕了,伸手就要去拿篮子:“还得是亲女婿啊,晓得给丈母娘送鸡蛋,前头串子篓子和他们小叔闹着要吃鸡蛋羹,正正好,中午就给他们蒸上!”她手刚挨着篮子,卫大虎便把篮子拎起来搁到另一头,叫岳母去拿了个筲箕出来,然后把背篓里的栗子全倒入筲箕里,再小心地把篮子放回背篓,这才对看过来的岳母笑道:“栗子不少,刚给满仓也送了些去,那小子懂事,上回给他送了几个野梨,估摸着心里头也惦记着他姐,这不,这攒了老久的鸡蛋非要给我,叫我拿回去给他姐吃。” 孙氏脸上的笑容和伸在半空的手一齐僵住。 啥,他说啥?这鸡蛋不是他这个当女婿的拿来孝敬岳父岳母的?是周家那小崽子送给他家的?还有啥野梨?她咋不知晓还有野梨?他个当女婿的把野梨送给周家小子,都不往他们家送? 孙氏张嘴就要问野梨的事儿,卫大虎哪会搭理她,说完这些便背起背篓要走,有外人在他也没说吃杀猪酒的事儿,看着岳母意有所指道:“您这些日子没啥大事就别去镇上了,桃花担心您老人家呢,山路不好走。” 赵素芬看着女婿的表情,迟疑着点了点头,想问点啥,大儿媳却在旁边探头探脑着实烦人,这是还惦记女婿背篓里的鸡蛋呢。她皱了皱眉,点头:“我知晓了,你回去叫桃花放心便是。” 卫大虎点头,他连院子都没进,赵素芬也没叫他进去坐,只道:“家里有啥自个留着吃,叫桃花别老惦记着我和狗子。” 卫大虎笑道:“不是啥稀罕物,满山都是,随手捡了些,您别嫌弃就好。前日我在山里给她摘了些拐枣,她还惦记狗子爱吃,下山又摘了毛桃子,当时没带背篓,不然得摘些回家,今儿也能拿来给狗子甜甜嘴儿。” 赵素芬便笑道:“你可叫她少操些心吧,念着狗子干啥,他不缺吃的!你俩好好的就行,亲家公身体还康健吧?” “都好呢。”卫大虎说完看了眼时辰,不早了,他还得去镇上买砖头,“我还得去一趟镇上,那就这样,您在家照顾好自个身子,我先走了。” “行,你且自去忙。”赵素芬把他送老远,直到再看不见女婿高大的背影,这才转身回去。 进了院子,瞧见大儿媳抓了把栗子偷偷塞进兜里,这番偷摸做派把她膈应够呛,且不说栗子是生的,便是煮熟了,她也不至于藏着掖着不给家里人吃,她这行为搁别人家里头,吃婆母一顿训都是轻的! 但经了上次一事,她和钱厨子感情也淡了,更不再惯着两个儿媳,要吃饭就去灶房里帮忙,躲在屋子里偷懒那就别上桌,甭管咋闹死皮赖脸都没用,不做事就是没饭吃。对那个榆木脑袋的二儿媳,她更是没啥好脸色,她但凡敢开口说她家狗子一句,她直接上手抽嘴,听见一次打一次,谁拦都没用。 这般闹了几场,钱家立马消停不少。 但赵素芬知晓这都是表面平静罢了,一旦涉及到家中的房子田产等问题,两个继子立马跟护崽母鸡似的叫嚷起来,只要钱厨子一死,这个家立马就会四分五裂,指不定那时得闹成啥样。 卫大虎一路再没有停歇,他到镇上后雷打不动先去吃了两碗素面,吃完后又寻老板要了碗面汤。面摊老板记得他的脸,很爽快地给他舀了好大一碗滚热的大骨汤,晓得这是个阔气的客人,付钱时会多给的。 今儿身上揣了不少银子,除了买砖头的钱,媳妇还给了他三十两银子,上回卖狼得了六十两,买银簪花了十五两,剩下四十五两,后头又给了爹二十两,为了凑个整,桃花还拿出了上回卖鹿得来的银子,均了五两出来,凑了个三十两银子的整数。他们想着若是镇上的粮价还未涨,就尽可能多买些回去。 喝完大骨汤,他起身付了铜板,大骨汤滋味挺好,碗底还飘着两小块拇指大小的肉,这次他多给了两文。 安抚好五脏庙,他马不停蹄去了卖砖头的地方,他没咋讲价,花了二钱买了百十来块砖头,只是糊个洞口,这般便够用了。不过眼下没有现货,老板说得等几日,镇上有大户人家在修葺院子,昨儿来定了好些砖头,连店里剩下的一并都买走了,窑里这会儿正忙活着这笔大生意,得先把大老爷家的砖烧出来,问他能不能等几日。 卫大虎钱都付了,咋可能不等:“我过几日再来便是。” “行,您敞亮,回头我多送您几块砖。”老板笑的像个弥勒佛,笑着把他送出店门。 卫大虎从店里出来,他也没急着去粮铺,而是在镇上逛了一圈。路过镇西时,上回紧闭的寡妇家大门正好打开,就是这么巧,卫大虎看见朱屠夫鬼鬼祟祟从里头出来。 卫大虎以前就见过朱屠夫,李大郎恨不得嚷嚷得十里八村都晓得他有个有大本事的屠夫舅舅,朱屠夫也经常来大河村,他每次都会给妹子家拎刀肉啥的,可给李家人涨了不少面子。他是个身材略矮,但十分魁梧强壮的中汉子,从院子里出来,他先是探头探脑地看了眼四周,随后装作路过般,加快了脚边快速离开此地。 俏寡妇身似杨柳倚在门上,目光含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离开镇西,卫大虎又在镇东的早市摊子上看见从俏寡妇家出来的朱屠夫带着那对母子在面摊上吃卤肉面,马脸衙役的外室子亲热黏糊他那个劲儿,好似朱屠夫才是他老子一般。 卫大虎在不远处瞧着,心头遗憾呐,若是马脸衙役看见这一幕,都不需要他往县里递信儿,他能当场气得抽刀把朱屠夫捅了。 在镇上从头到尾逛了一圈,定河镇表面上瞧着和往日没啥变化,但卫大虎的脸色却越逛越沉重,街上的破皮无赖变多了,游手好闲的二流子游荡在街上,见着有两分姿色的小媳妇小姑娘就上前吹口哨开黄腔,还有直接上手的。 赌场里人声鼎沸,路过门口,卫大虎都能听见里头传来的癫狂嚎叫声。青楼大白日也开着,穿着花枝招展的窑姐们挥着手绢站在门口邀男客,卫大虎就站在老远瞧了眼,没往那个方向去。 他走到闹市,竟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跪在街上,她像货物一般,和周围卖菜卖野果卖篮子卖鸡仔的一样,身前被标了价,五两银子。她身旁站着一对中年男女,那妇人伸手托起女孩的下巴,强硬地把她低垂的脸抬了起来,叫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人好瞧见她的长相,鹅蛋脸,桃花眼,白皮子,小小年纪便端的是一副好姿容。 亲爹娘当街卖女,只要五两银子。 卫大虎皱着眉离开,他没再四处乱逛,而是径直去了粮铺。 铺子里的店伙计还记得他,上回就是他,一个人就扛起三百多斤的粮食,可把他震惊坏了,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力气这般大的男子,见卫大虎看过来,他下意识扬起笑脸:“客人又来买米呢?” “嗯,还是上回那种大米。”粮铺里的米分好几种类型,有今年下的新米,往年的陈粮,次一等的碎米,每一种价钱都不一样,卫大虎上回买的是今年新下的新米,五文钱一斗,陈粮是三文一斗,碎米也有区分是陈粮碎米还是今年新下的,价格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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