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的事,你一个出嫁女……” “咔嚓”一声响,堂屋桌子应声而断。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紧随而至又是一声“啪嗒”脆响,钱大郎感觉自己的腿湿了,啥东西溅了他一身,他僵硬地扭头看向他家桌子。 啊?桌子咋断了? 那他刚买回来的酒?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裤腿,他刚买的酒?!!! 卫大虎站起身,他高大魁梧的身躯立马衬得钱大郎就和小鸡仔似的,钱家堂屋都变得逼仄了,视觉上连房梁都变矮了。 一片阴影投下,钱大郎仰头看着继妹夫,感觉脖子有点酸,他还在为碎掉的酒坛子而心痛,这桌子咋突然就裂开了?这坛酒可花了他三钱银子! “岳父,时辰不早了,这事儿怎么个安排,你说。”卫大虎看向钱厨子,脸上没半点表情,似乎他敢说出啥自己不满意的话,他能当场把钱家屋顶掀了。 钱厨子一张脸通红,气的,也是羞恼的。说啥,他要他说啥?他都把他家桌子拍成两半了,他敢说啥?他现在就是很后悔,当初咋就把桃花嫁给了他,只道猎户穷,却没想过穷山恶水出刁民,他就是那个刁民!半点不懂得敬重长辈,居然敢冲他摆脸子拍桌子! 可他再生气后悔能干啥?他啥都干不了,他两个儿子加起来都没他一个人个头大,打不过,说啥都是虚的! “说啥说,她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我管不着,我也不管了!”钱厨子一肚子火,没办法冲卫大虎发,便全朝着赵素芬去了,他脸红脖子粗吼道:“狗子过来,跟爹一道去给你大姐姐道喜!” 狗子想也不想转身抱住姐姐的腰,学他老子,扯着小嗓子吼:“我不去!我要和娘一起!” “你,你,你还知不知自己姓什么?!”没想到素来听他话的小儿子居然敢冲他嚷嚷,还和他娘同一个鼻孔出气,钱厨子指着小儿子的手指都在发抖,逆子,都是逆子,胳膊肘全都往外拐,钱家白养他们姐弟了! “我咋不知,我跟你一个姓呢。”狗子趴在姐姐怀里,说啥都不好使,“我不去大姐姐家,她不喜欢我,她还叫娘后娘,她生孩子关我啥事,爹你和大哥二哥去就行了,我要去我亲姐家!” “琴儿就不是你亲姐了?!” “她是我亲姐她咋偷偷冲我翻白眼!” “行,行行行,钱来福你行!”钱厨子气得想拍桌子,但桌子已经叫那猎户拍烂了,他一拍大腿起身,不再看他们,“老子日后不管你了,你就和你娘你亲姐亲吧,我看他们能给你啥!” 说罢,他转身便回了屋。 他一走,堂屋气氛更尴尬了,郑二郎脚指头抠着鞋底板,这事儿闹的,这继妹也是,咋敢这么和岳父和大哥说话,难怪琴儿老说她在家又爱躲懒不做事,还喜欢顶撞长辈,可真是叫她说对了,怪不讨人喜欢的。 “大哥二哥,时辰不早了,咋个安排,你们赶紧商量商量啊,咱还得赶路呢。”郑二郎是不管谁看家,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但若是再这般吵闹下去,到家怕是天都黑了。赶夜路危险啊,他们平安镇最近挺乱的,镇上死了不少人呢,不过这事儿外人不知晓,消息都被捂下来了。 钱大郎和钱二郎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后娘不愿在家守门,他们家东西多,咋可能不留人在家,便是别人偷去一只鸡,他们都心疼够呛,可叫谁看家呢? 孙氏那性子,必然是不愿意的,若是叫她看家,怕是家里的鸡没被外人偷了,倒是会被自己人杀了填五脏庙。那叫老二媳妇看家?钱二郎又不愿意,凭啥是他媳妇看家啊,啥好事都是大嫂孙氏的,都是钱家的媳妇,凭啥大嫂能走亲戚去吃好肉喝好酒,他媳妇要苦哈哈在家守门? 桃花却是不管他们的,她一手揽着小弟,一手牵着大弟,从进门便是争吵,满仓的存在都没人在意了,她扭头对娘道:“娘,咱也去拾掇两件厚衣裳,在我那儿歇两宿,多耍一日。” 三个儿女都在跟前,还有女婿撑腰,赵素芬半点没被争吵影响到心情,听女儿又多说了一日,她忍不住笑道:“不是说歇一宿吗,咋又成两宿了?” 谁知晓他们要在郑家耍一日还是两日呢,反正不能比他们先回来,这家爱谁守谁守吧,要走亲戚,大家伙一道走。桃花小心眼,她就是不乐意钱家人屁股拍拍啥事不管,把家里的活儿全丢娘身上。 既然姓钱的都不管,娘还管啥? “就歇两宿,大虎说要带狗子和满仓去山里摘果子,一日时间不够。” “行。”赵素芬也不是瞻前顾后的性子,女儿和女婿都把路给她铲平了,难道她还不晓得往前走啊?那就太不知好歹了。 赵素芬从来都是一个晓得好歹的人,她是绝对不会说什么你们去郑家吃酒她一个人在家守门这种脑子缺根筋的傻子话,既然她在钱家说话不好使,那就让说话好使的人说,她照着做便对了。 她看都没看一眼贼眉鼠眼往她这边儿递眼神的钱大郎,径直回了屋。没理坐在床上生闷气的钱厨子,她拉开衣柜,翻出两身厚实衣裳裹了个包袱,跨在肩上便要出门。 钱厨子见她真要走,压低声音骂道:“你还有没有一点当娘的样子,这个家你就真不管了?!” “我管啥?我能管啥?”赵素芬站在门口,回头看他,“这个家有我说话的份?我叫你存粮,你说我颠了,我叫两个媳妇在家里守着哪儿也别去,她们能听?我是能管得着你钱有福,还是能管得着你那两个儿子?我连个儿媳都管不了,我这娘还当个啥?” 钱厨子瞪着她。 赵素芬脸上没啥表情,以前她或许还会发憷,现在她还怕个屁!有本事就把她休了,但他若是想休她,她必是要带着狗子一道走的,不然她就一把菜刀砍死这家里所有人,不让她好过,大家伙就都别过了! 心头一旦没了念想,那真就跟孑然一身似的,她无所畏惧了! 反正桃花嫁了个能顶事晓得心疼她的男人,女婿瞧着是个好的,便是她没了,桃花和大虎也不会不管满仓和狗子。这么想虽然对不起女儿,但赵素芬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她觉得自个再忍下来,继续在钱家当牛做马,谁都可以骑在她脖子上拉屎撒尿,她怕是迟早要和钱厨子同归于尽。 她还没抱到外孙呢,她凭啥要死? 他都要抱到外孙了,她赵素芬说啥都要比他多活个好几十年,凭啥要和这老不死的换命?她不想把自己憋死,那便彻底撒手不管了,大家伙一起疯,看谁疯得过谁! 这破家都别要了! 她不但要去女儿女婿家吃酒,她还要住两宿!谁敢拦着她,她现在就去灶房里拿菜刀,都别去吃别人家的喜酒了,来钱家吃席吧! 她背着包袱,冲钱厨子冷笑两声,推开门便出去了,留下钱厨子对着被摔上的屋门干瞪眼。 赵素芬去狗子屋给他拿了两件厚实衣裳,桃花见娘收拾好,一家五口站起身便要走。钱大郎见后娘真撒手不管家里,顿时急了,跟着追到门口:“那这家里咋办啊,咱家的鸡和猪咋整啊?” “你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你不会喂吗?”赵素芬第一次对继子拉下脸,说话半点不客气,“再不济长嘴了吧?这么放不下心那就全杀了带去郑家给你妹子当贺礼!” 钱大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后娘,她说的这是啥话,她不是最稀罕家里这头猪和鸡舍里的老母鸡了?他婆娘一日没去割猪草,她都要在灶房里摔摔打打,恨不得把家砸了才好,眼下她说啥?把猪杀了?? “我和狗子要在桃花家多耍几日,这家你们父子三人看着办罢!”说完,赵素芬一手拉着桃花,一手拉着满仓,看着被卫大虎捞到胳膊上坐着的狗子,头也不回出了家门。 大门被摔上,隔绝了钱大郎惊愕的表情。 没搭理村里人询问她背着包袱这是要去哪儿,赵素芬带着女儿女婿和两个儿子出了村。在村口遇到王大娘,桃花和卫大虎的亲事可是她一手撮合的,她可是桃花和卫大虎的媒人,面对她的询问,赵素芬脸上全是笑,拉着她的手亲热道:“他们小两口孝顺,我那亲家有心,叫他们来家里接我和儿子们去家里吃酒,留我小住两日。这不,说山脚下冷,叫我多带两身厚衣裳,他们有今日,还得多感谢你当初操心了!” 王大娘抓着她的手也是连连笑,她看了眼卫大虎和桃花,直点头。她不是正经媒人,就是当姑娘时和卫大虎的娘是手帕交,也算半个长辈,眼下见他和桃花感情好,她自然是满意的不行。 她做媒图啥啊,不就是图小两口感情好嘛!眼下看来是真不错,她是牵了一段好姻缘! 桃花和卫大虎都笑着叫婶儿,卫大虎也开口邀请她去家里吃酒,王大娘笑着拒绝了:“你们有心啦,不过家里这几日正忙着呢,实在走不开,就不去了。” “可是因卖粮的事儿?”一个村住着,赵素芬是晓得她家这几日在闹啥,今年新下的粮,村里多数人都卖给了相熟的粮商,钱家也卖了些,倒是王大娘家没卖。她女儿女婿前几日回来,女婿说认识隔壁镇上粮铺的掌柜,人家欠了他人情,愿意来家里收粮,比他们定河镇价钱要高上一文,游说他们卖粮呢。 他们家这几日就因这事儿家里闹得欢,村里人都知晓。 王大娘点点头,心里也是愁得很,她今年不太想卖粮,也说不清为啥,就是不愿卖,当初他们定河镇的粮商下来收粮时,她愣是拦住了家里所有人,为此公公和男人对她都很有些意见。可前几日女婿回来说平安镇的粮商愿意拿出比定河镇的粮商高出一文的价钱来收粮,她男人立马便心动了。 可不知为何,她这心里头不安得很。 卫大虎在旁边听了个全须全尾,他看了眼媳妇,桃花抓着他的衣角,点了点头,卫大虎便看向王大娘:“婶儿,你还记得咱村有个嫁到平安镇的姑娘吗?就是李大壮的妹子李春英。” 王大娘点头,不知他咋突然说起李家姑娘了:“我认得啊,李家就在我娘家前头,李春英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呢。” “她前些日子带着男人和儿子回村来,她夫家在平安镇开杂货铺的,不知是她家流年不利,还是平安镇不安生,一伙人冲进她家把铺子砸了,还把她公爹打成重伤,她和她男人去县里报官,连县老爷的面儿都没见着。许是他们报官走露了风声,那伙人隔日又来了,还把她婆母给捅死了。” 卫大虎顿了顿,说:“娘死了,她男人去县衙敲登闻鼓,却被几个官爷拖进去打了一顿丢出来,冤没伸着,身体还打坏了。” 王大娘听得浑身直冒冷气。 其他的,卫大虎便不多说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若非他和桃花的姻缘是王大娘一手促成的,卫大虎也不会和她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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