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陛下还卜算到了什么?”颜昭还是头回听元苏说起这个,自是十分好奇。 元苏牵过颜昭坐在自己身旁,她当然不会未卜先知。只不过昨夜里凤君睡得不甚踏实,窝在他怀里,曾断断续续说过几次梦话。 他时时刻刻惦念着,好似她是什么宝物一般。 元苏想想都觉得好笑,所以才随口吩咐了崔成。 如今他眼巴巴地望着,元苏看了眼他瘦削的下巴,声一轻,道,“孤还算到,凤君以后会身体康健,福寿绵延。” “嗳?” 这答案太过出人意料。 颜昭愣了愣,只觉得心都要软和成一汪清泉,那双漂亮的眸子几乎难掩惊讶与喜悦,唇角高高翘起,却又羞涩起来,慌乱地低垂下头。只余一双手悄悄地牵住元苏的衣袖,放在掌心紧紧攥牢。 他的小动作瞒不过元苏。 男郎虽然安安静静地坐着,可那双清亮的眸子却时不时往身侧的看去。 唔,陛下的侧脸好看。 陛下的下巴也好看。 陛下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四目相对,让正偷看的颜昭一下便烧红了脸。他猛地收回视线,才要再解释一番。 微凉的,带有墨香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鼻尖。酥麻的触感一点一点,像是蔓延的河流,无声无息流淌过他的脊背、四肢。 还不等他再红透脸,元苏的手指已经如翩然的蝴蝶,温柔地停驻在他的唇瓣之上。 “凤君。”元苏微微一笑,眸色却略有些无奈,“身子可要快些好起来才是。” “陛下......” 颜昭眨眨眼,总觉得陛下这句话与之前并不相同。可若要细究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只隐约觉得,是有什么深意。 他懵懵地点了点头,元苏松开手,徐徐又道,“过几日,孤会接长公子入宫。他初次有孕,按照祖制,需回宫静养三月,以求先祖庇佑,子嗣平安。” “过往你与他也算聊得来,待长公子入宫,你们相互之间多走动走动,免得他见不着永嘉侯相思成疾。” 元苏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毕竟当初她可是亲眼瞧着自家幼弟是如何追在永嘉侯身后,亲手求来了两人的姻缘。 虽说苏沐并非真正的皇室血亲,但如今他贵为长公子,自然要遵循皇室的规矩。 “孤也吩咐了内务府,多多准备一些婴孩所需的物件儿。” 她说着话,冷冽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元苏不是一个多话之人,可一提起长公子的身孕,竟也能说上许久。 颜昭细细听着,眼眸瞧着元苏,心里却想起了书钰之前问过的问题。 陛下待他极好,这宫里又没有其他男郎,为什么整整三年,他都未曾有过身孕?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他忘了,又极为重要的事? 不应该啊,若他真的忘了什么顶顶重要的,椿予定会告诉他。颜昭心中的疑窦存在不过须臾,旋即又释然了不少。 他只是失忆又不是傻。陛下待他好,他瞧得清清楚楚。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重要? 颜昭弯弯唇,笑盈盈地听着她说着长公子与永嘉侯的事。 “孤也是那个时候才知晓,原来人与人的缘分竟这般神奇。”元苏一边感慨着苏沐遇见永嘉侯前后的转变,一边端起杯盏润了润喉。 那些跌宕起伏的故事,是颜昭不曾想过的展开。他自小便养在府里,别说去云北这样的边境,就是出门,都有一群人跟着。可长公子却能在与他同样年纪的时候孤身前往云北,这样的胆识和气魄,足以叫颜昭生出欣赏之意。 他一时向往极了,尤其听到长公子与永嘉侯相遇相知的故事,更为她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感到开心。 总归他与陛下亦是一对情比金坚的爱侣,况且他听娘说,陛下当初下旨封他为凤君,亦不曾有半分犹豫。 颜昭忖了忖,单手缠着她的手臂低声唤她,“陛下。” “嗯?” 听见元苏应声,他抬起眼,眸光潋滟似有晨星,微红着脸壮着胆子问道,“那......陛下当初为什么会选我做凤君?”
第19章 相遇 为什么? 元苏看向期期艾艾的男郎,若是实话实说,他多半又会伤心,以他如今的性子,不知会躲到哪里去偷偷抹眼泪。 他身子尚未养好,素月先生的确也提及过,颜昭不宜再受刺激。 想到这,元苏心中坚定了几分,忆起在福宁殿瞧过的那几页话本,略一沉思,在脑海里编织了一个极为动人的故事。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与孤第一次见面吗?” 第一次? 颜昭点头,他自然记得。那是她们大婚的日子,他怎么可能会忘。 为了那一日,他可是很早就起床坐在了镜子前,认认真真装扮着自己,然后想象着她会是什么模样。 “是与陛下大婚之夜!” “错了。” 元苏料想他会这样答,与他笑笑摇头道,“其实早在大婚之前,孤就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在中元节遇见你的时候,孤并未显露身份。” “中元节?”颜昭愣了愣,那应该是他刚刚跟随母父搬来京都的时候。 虽说白日里准备祭祀事宜忙得脚不沾地,但听闻京都里尚有放河灯的习俗,颜昭还是从小贩手里买来寓意驱邪的面具戴上,跟书钰一起去凑了热闹。 但那日,他并不记得自己遇上过陛下。 “你仔细想想,自己的面具从何而来?”元苏好心提示道。 面具? 颜昭顺着她的话一思索,还真想起了不少细节。 中元节向来是祭祀先祖的重要节日,那一日除了要备好祭祀所需的元宝蜡烛,还有许多自古就流传下来的禁忌。 比如夜路上若是有人唤名,万不可回头答应之类的。 颜昭本来是不信的,既是祭祀先祖,心诚必有先祖保佑,又怎么会遇上些不干净的。 说来也怪,偏偏那日他们一出门,颜昭就听见背后有人唤了自己的名讳。 那会子他初到京都,哪里会有什么熟人。更何况,这条青石板铺就得小路并非京都主路,除了地上还有些未燃尽的纸钱,行人寥寥无几。 几个人四处看看,除了小路尽头有一处空置的宅子,还有便是小路另一端卖着驱邪面具的小贩。 他们搬来不久,于京都里的人事并不清楚。还是一直跟着的嬷嬷颤巍巍指着那座空宅,说起了早些年苏家蒙怨之事。 虽说此案已经由当今陛下重新审理,洗刷了苏府冤屈。但时至今日,这宅子依旧不太平。 书钰和椿予年纪尚轻,登时就被吓得僵在了原地,更消说那些跟着的下人,本就信奉鬼神之说,当即隔空连连作揖。 “你们无需害怕。”那时候的颜昭远比现在要康建许多,转身安抚大伙情绪之时镇定自若,“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更何况苏大人生前乃正直忠臣,必不会在死后惊扰百姓。多半是我刚刚听错了。” 他说的正气凛然,倒是让站着暗处的元苏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她刚刚不过是唤了自家幼弟的小字「彦昭」,不成想彦昭没听见,却是让几个年轻男郎停驻了身影,受到了惊吓。 “陛下,此人乃新调至京都五品颜大人之子,单名一个昭字。”身侧,立马有识眼色的侍卫上前,悄声禀着。 “原来他也是「颜昭」。”元苏微微颔首,瞧着颜昭身后那几个男郎依旧有惧怕之色,略一思索,招过个布衣打扮的侍卫,把自己手中的面具递了过去,“你且让守在路口的小贩寻个由头将这些有驱邪寓意的面具送给这些男郎。” 后来的事,元苏并未放在心上。倒是听侍卫禀报过,说那颜府的男郎们坚持要给钱才拿面具。 这本是个微不足道之事,直到几月后朝中大臣联名上书请她尽快大婚。 按照祖制,新帝的凤君都是由母父决定,可先凰去的早,后宫之中并无做主管事的长辈,是以钦天监和内务府便将整个京都符合凤君条件的男郎画像都一一摆在了元苏桌案之上。 可那个时候她刚刚登基,于朝政并不十分熟悉,压根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又怕那些朝臣以此天天烦扰。 是以就让內侍将一个一个男郎的名字报出,正准备挑个顺耳的。整整一下午过去,元苏耳朵都快起了茧子,也不见內侍手中的札记变薄。 “京都府尹颜郑蕙之子——颜昭,容貌甚美,风度高爽......” “等等。” 正批奏章的元苏手中朱笔一顿,“还有多少?” “回禀陛下,还有一百四十五人。”年迈的內侍恭敬,他读得抑扬顿挫,元苏却已听得不耐。 “罢了,就他吧。” “陛下,这是颜公子的画像。”內侍忙不迭地指挥着两个小黄门打开颜昭画像,谁料元苏头也没抬,直接吩咐道,“传孤旨意,封颜郑蕙之子颜昭,为中宫之主,孤之凤君。” 于她而言,娶谁并不重要。 颜郑蕙并非京都世家出身,与之结亲可少了许多利益牵绊。 况且这男郎的名字她也有些印象,倒是个公正开明的主。有他主持后宫,很难闹出什么幺蛾子。 当初她很满意自己这个选择,现如今—— 元苏瞧了眼还在回忆细节的颜昭,唇角微微露出些笑意,她的眼光果真没有错。 “所以......陛下是当时那个非要送我们面具的小贩?”颜昭有些不确定,夜里天黑,他当初尚未出嫁,不好与外女对视太久。 可就匆匆瞥过的那一眼,瞧着身形也与陛下并无相似。 陛下的手臂更修长些。颜昭一边回忆着,一边顺手捏在元苏的小臂比划着。 如果不是小贩...... 苏府,苏府,苏府???? 点点滴滴的细节在那片刻灵光乍现之际汇成了一股绳,而绳的那一端便是所有疑惑的答案。 他怎么没有早想到这个! 又惊又喜又懊恼的情绪齐齐浮上心头。 不等元苏回答,颜昭忽得仰起脸,清亮的眸子里满是笃定,“我知道了!陛下是当初唤我名讳的那个声音,是不是?” “是。” 凤君聪慧,而长公子苏沐的小字在宫内并不是什么密事。他能猜的出来,元苏并不意外。 “原来如此。”男郎眉眼弯弯,却不肯继续再猜,“那——” 他微微红了脸,别别扭扭背过身去,“那陛下还没说,为什么选我做凤君。” 自然是出「一见钟情」戏码。 元苏温声道,“那会孤便留意到了你,只不过当初并不知晓你是谁家男郎,是否婚配,这才没有冒然上前打扰。” “后来孤瞧见凤君人选里有位男郎与印象中的你极为相像,这才直接下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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