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程娇的声音有气无力,迷迷瞪瞪地唤着。也不知他梦见了什么,神情那样哀伤。 颜昭从他掌心里挣脱开,先是重新浸湿了手帕搭在阮程娇额头,又用一片洗净的破瓦小心地装了些热水,一点点沾在阮程娇干涸得快要裂开的唇。 “师姐……”阮程娇还犯着迷糊,嘟嘟囔囔说了几句。 颜昭靠得近,细细分辨了好一会,才听出他的意思。登时愣在原地,心中的那一分侥幸也碎成了渣。 原来阮程娇并非没有动情。 那这样一来,只要等陛下发现,她们就会…… 疯长的酸涩似毒,狠狠拉扯着他压在腔子里强装平静的心。他不能去想她抱着旁人的神情,更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颜昭捂住脸,落下的泪珠似是要穿成一股线,难过地无以复加。 外间的天色越来越亮,颜昭哭过一回,尽管心绪难平,终究还是抽抽噎噎地又去附近拾了些柴火。无论如何,他都欠阮程娇一个救命之恩,照顾他也是天经地义。 等搭在阮程娇额头上的手帕换了第五次时,躺在木床上的男郎总算退了烧。 阮程娇是被一股米粥的味道慢慢唤醒,睁开的双眼。 他微微侧脸,瞧着不知去哪寻了些小米的颜昭,再看自己挂在木架上的衣裙,登时回过神来。 “你醒了?” 正忙着用洗净的小树枝搅着米粥的颜昭抬眸,他并非不善厨艺,只是这里的条件有限,好不容易在另外两个茅草屋里寻了这些小米,就想着熬成粥替阮程娇补补气力。 他面上还有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灰尘,只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最是清亮。 阮程娇坐起身,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刚刚才退了烧,定然会口渴。”颜昭深深吸了口气,用刚刚的瓦片盛了些热水给他,“米粥马上就好,一会你多吃些补补气力。” 阮程娇沉默地接过瓦片。 那一点水波里清晰地倒映出他散发的模样,他抿了抿唇,一口喝下润嗓。 他也的确是没有多余的气力,等颜昭又盛了煮好的小米粥来,强忍着霉味,一股脑咽进肚里。 过往行军之时,他吃过许多不能吃的。像是树皮,抑或是这样发了霉的食物。 他身子比一般男郎强了不少,颜昭却是不同。 阮程娇止住他要喝米粥的动作,“别喝了,我一会去河里捉些小鱼。” 他穿上已经干透的衣裙,站起身往门外走去。临踏出门时,脚步又顿住。 外间已是阳光明媚,暖和地晒在阮程娇面上。 “你……”他迟疑了片刻,低道,“为什么不问?”
第55章 前路 问…… 他能问什么? 颜昭抬眼, 面容平静地看向阮程娇。 他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但那双眸子里的淡漠,却让阮程娇冷不丁地生出些惧意。 他像极了元苏。 阮程娇抿唇, 不再询问, 转身大步朝外。 天朗气清,宽阔的河面波浪推着波浪,万马奔腾地流向不知究竟的远处。 他找了个趁手的木枝用腰间的短剑削尖,将衣裙的摆角掖好, 朝着岸边缓步走去。 河流湍急,待一波一波拍打到岸边时, 反倒渐渐平静。 几尾小鱼摇头晃脑地在浅水中游来游去。许是这里许久不曾有人烟,鱼儿并不十分警觉, 十分悠然自得地浮起潜下, 吹着泡泡。 阮程娇气力还没怎么恢复,好在他常年习武,眼疾手快的功夫还在。没多久, 他身后就多了几尾奄奄一息的小鱼。 过往在军中,这些捕鱼收拾鱼腹的活计都是元苏在做。有她在,就是再恶劣的情况, 阮程娇都能被照顾的很好。 如今他亲自做起这些,还有些生疏。磕磕绊绊地将那些不能吃的鱼鳞刮干净,又把鱼腹里好好清洗了一番,阮程娇用洗净的木枝将几条小鱼分别串好,又留了两尾提在手中,往茅草屋走去。 屋里的火正旺, 他先是把串好的鱼架起来烤在火上,又把那两尾鱼放在颜昭洗净的破瓦罐里煮着鱼汤。 他手下不停, 颜昭也没闲着。去早前寻到小米的那个茅草屋里又翻腾了一遍,还真给他发现了一小罐盐。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不过,谁会把这么大的一罐盐留在这?颜昭稍稍用指尖蘸了些放在嘴里,又确定了一遍,的确是盐。 但很快他的眉心就微微皱起。 跟早前那些放坏了的小米不同,这罐子藏得更为隐蔽,也不知是不是靠近河岸的关系,罐子里的盐还有些结块,显然是受了潮。可即便如此,盐有多贵重,几乎无需再言。 寻常百姓也不会留下这么大一罐盐不带走。 他抱起罐子回到原先的茅草屋里,递给阮程娇,“你瞧这个。” “这是……盐?” 阮程娇一愣,颜昭点头,“我在想会不会和之前的——”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脱口而出道,“官盐!” 虽说渝北的李太守已经上了折子言明官盐船只沉没,但官盐打捞却还未有消息。按理来说,那么多的官盐装在麻袋里,就算落水也不会很快溶解。水运司若是及时打捞,是可以将损失减到最小。 但昨夜水运司莫名大火,暗卫也不曾传来京都的消息。 颜昭沉默了片刻,低道,“她们莫不是要私吞这批官盐?” “有可能。”阮程娇细细将前后线索捋了一遍,与他分析道,“我猜李尘定是利用这次沉船,把打捞出来的官盐挪为私用买卖来大量敛财。不然她也不用火烧水运司这么大的手笔,火势越大,那些记录才会干干净净,毫无残留。” “那她岂不是早有预谋。”颜昭心里咯噔一下,轻声道,“我听妻主提及,这三年渝北的税收几乎占大晋钱库的五分之一。我猜李尘定是以朝廷的名义先高额征税,不顾民生。导致渝北百姓对朝廷生出怨言,而早前那个书生娘子的死更是一个导火索,激化了民怨。百姓无力反抗,就只能寻着时机动手。” “不错。”阮程娇点头接道,“就像我们早前分析那样,能引起朝廷重视的,便只有大案。所以官盐运输才会出了问题,这样也能解释为何那些暗中动手的百姓能做的人不知鬼不觉,极为隐蔽地避开水运司的监管。” “是李尘,她布局三年,等的便是这一刻。” 颜昭眉心紧皱,“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等三年才动手。看王雨和吴阿四的反应,对于朝廷的怨念已是深重。早动手岂不是更好?” “江峪山、怡亲王。”阮程娇略一思量道,“你不觉得今岁这些事来得过于紧密了吗?” “你的意思是……”颜昭攥紧手指,神情肃穆起来。 江峪山一役后,陛下分出了部分兵力重点驻扎边陲。而怡亲王之死,让她又遣了几名亲信前往怡亲王封地整编部署。 朝局看似平静下来,但其实陛下能用的武将已然不多。永嘉侯又要陪在长公子身侧,若是此时再有动乱,以陛下的性子,定是要亲自征战以儆效尤。 面对面硬钢,她们没几分胜算。但若是以渝北官盐之事作饵,则有几分胜算。 是以之前奉旨前来清查官盐一事的官员,就算不是高太师是旁人,也必须身死。唯有这样,朝中那些大臣才会心生惧意,逼迫陛下亲自出手。 “嗯。”阮程娇看了眼忧心忡忡的颜昭,肯定了他的想法,“师姐必然是猜到了这层,才会以身作饵,反诱她们入局。” “那妻主会不会有危险?” 她们具体的部署,颜昭并不清楚。他只知道陛下身侧有暗卫。 但李尘若有这样谋逆的打算,又私吞了这么多的盐,足见她养的兵士不少。 暗卫武艺再精湛,人数也是有限的。若对方真的有千万人,以多压少,就是武艺再高强,也难支撑。 “你放心吧。”阮程娇也没把握,但以他过往跟在元苏身边的观察,她从不会做无把握之事。 “师姐做事最是心细,她能让我带你们走,必然已经有了对策。” 阮程娇望着窗外叹了口气,“只是如今不知许应书和表公子怎么样了。” 好歹也相处了一段日子,他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必然有些挂念。 阮程娇主动开口提及旁人,颜昭藏了许久的忧虑方不再避讳地显现出来。 书钰是他的亲人,颜昭几乎是醒来的第一时间便生出了担心。但昨夜里的情形,阮程娇已经尽力,他若是再提及,怕是会让阮程娇觉得自己有苛责之意。 更何况阮程娇也是个男郎。 那样湍急的水流里,他能救起自己,只怕已是极限。 “我听妻主提及,许管家会泅水。”颜昭尽量让自己往好处想,宽慰着明显自责低落的阮程娇,“或许她能救下书钰。过去在家中,我爹曾请过看相的相师替书钰瞧过,相师说他命中有吉,是贵相。” “你不必安慰我。此事是我失职,待日后我自会跟师姐认领责罚。”阮程娇瞥了眼对侧安静下来的颜昭,唇角微微一撇。 罢了,他也是好意。自己又何必说话这般生硬。 阮程娇忖了忖,轻咳了咳,转了话题问道,“你爹为什么要给表公子看相?” 颜昭没料到他还会开口,愣了愣如实道,“那会我们刚刚搬来京都,听说京都里有位相师极为灵验,我爹便特地请了她来。书钰自幼就养在我家,所以也就一并给他也看了相。” “那……”阮程娇甚少听这些事,一时生出好奇,“那相师有没有言中你会嫁给师姐?” 他问得仔细,颜昭略略回想了一番,摇摇头,“她只说要我那年的中元节一定要出去逛逛。” 等等。 颜昭蓦地打了个激灵,其实这事他早就忘了,若不是今日无意提及,他还真的不曾前后细想一番。 陛下曾说过,是在中元节初遇,方生出了情思。 颜昭刚刚还忧虑的眸子有了几分笃定的神采,“不,这相师其实是提过的。” 既然他的婚事都能被这相师言中,她自是有几分灵通的。说不定书钰命中带吉一事,也是真的。 书钰定能逢凶化吉! “……这么灵?”阮程娇并不十分相信,颜昭点头,“听说此人还给长公子也瞧过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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